雲行殊爲墨語準備的這輛馬車外觀上毫不起眼,護衛也不多,總共只有七人,一律普通人家家丁打扮,剩下的以便衣混在人羣中保護。
好在雲霄滄扶鳳笛混戰,逃難的也多,這麼一輛馬車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也不是十分惹眼。有好多南方富商的逃難架勢簡直堪比皇親國戚。
段陽被雲行殊委派護送墨語安全到達夷海,走之前雲行殊鄭重的交代過,一定要把她完完整整的送到。段陽知道主子什麼意思。此時國家生死攸關,運氣稍微差點兒整個國家便淪陷了,作爲皇子王爺,他又怎麼不知道主子的想法?
可即使這樣,主子也不捨得她死。夷海相對來說是個安全的去處,更何況有夷海國君的保護,怎麼也不會叫她尋了短見去。
他接受這麼一個任務,就代表主子從此以後不要他了,他此生得一直追隨馬車中的這位女子了。國若不在,他還得在,因爲他還有護持她一生的任務。
心頭有些酸澀,畢竟追隨了主子那麼多年。但更多的是對她的那份佩服。霧山之上,千里籌謀,運籌帷幄。即使居於天之一角,似乎她都能演算出天下大勢。
墨語昏睡了幾日,一直躺在馬車中,青墨隨着車照顧她的起居,每日給她灌些米粥,清理身體。
大約是藥用多了,隔了五日人還沒有醒來。按照計劃,第五日的時候,一行人已到達夷海邊境,那裡有人親自接應,即使墨語醒來,她的一身功力受制,又有人看着,想要回去已是不可能。
第五日的暮色便可以與夷海的人接頭,到了中午人還沒有醒來,段陽有些着急了,隨行的那個老大夫早在出發第二日就遇到了一場殺戮,即使衆人拼了命的保護他,那老大夫畢竟年老體弱,還是沒能改變結局。邊關小鎮破舊落敗,段陽無法,整頓衆人找到一家客棧勉強休息,又叫人找了個大夫,那大夫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門道來,搖搖頭說了些高深莫測的混話,讓青墨給轟了出去。小鎮不大,正經大夫不是沒有,可惜大都逃難去了,鎮子裡留下的人若不是老的沒力氣跑,怕是早就沒人了,就連這個小客棧裡的掌櫃也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
客棧條件十分簡陋,墨語住的那間房子據說是店裡最好的了。整個房間除了有一張牀板和一張破桌子之外,整個空蕩蕩的。
段陽氣的大罵,把掌櫃的老頭兒拎了來,“掌櫃莫不是怕我們付不起房資?給這麼一間破破爛爛的,叫我們小姐怎麼住!”
那掌櫃見他們一行八人衣着雖普通,氣度卻不凡,尤其是那位昏迷的小姐,人雖然昏着,卻擋不住這幾位不凡的護衛巴心巴肝兒的尊敬,再斜了一眼,好傢伙,人確實是長得無可挑剔,只是那神情,分明是生了病吧。但也沒辦法,老頭兒老眼還沒睜開,就着段陽拎他的手往後一靠,順勢把兩手往袖筒裡一抄,道,“我說這位爺,這房間卻是是咱這裡最好的了,你瞧瞧這鎮子上,還有沒有客棧?你瞧哪個客棧裡還能有牀?哎——”他大大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褶子都能與菊花相媲美了,繼續道,“早在三個月之前把能賣的全部賣了,其他人家早就逃難去了,若不是老人家我老了跑不動,你今兒個還能有客棧住?得嘞—”老頭兒翻個白眼,直接扒了段陽的手就走,“我瞧你家那位小姐的情形不太好,還惦記什麼牀啊,趕緊治病的要緊!”話還沒說完就瘸着一條腿走了。
段陽無奈,好在天色也不早了,日頭也在往西移動。夷海的接應的人一旦出現,到了夷海,找個大夫不是問題。段陽叫護衛們輪流補了會兒眠,也叫青墨去休息了,自己留下來守着墨語。
青墨自打自己被贖身,一路跟着,從霧山之後,更是寸步不離,去前線也沒落下,就在後勤幫幫忙。其實段陽有些頭疼,沒有媳婦兒的時候天天想着,想着哪天娶個媳婦兒回家,捎個信兒給老孃安個心,也叫老孃樂呵樂呵,給左鄰右舍炫耀炫耀他兒子的能耐,這些年雖然不在老母親身邊,大哥更是早就成了親,孩子怕是都十幾歲了,自己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考慮過娶媳婦兒的事兒,那次也不知怎的,在那青樓裡看見青墨之後,一瞬間便有了成親的想法,固然是因爲這姑娘的那份兒豪爽吸引了他,叫他下定決心卻是在得知她叫青墨之後,爲什麼呢?
誰能料到即使這個是因爲這個名字,也是因爲叫這個名字的女人身上有那份性情在。
看了看天色,段陽走至榻前,委身蹲了下去,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瞧着牀上的那張臉,他想,這就是主子的女人了。
他看了一會兒直接背對着牀榻靠在了牀沿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繼而又想到了青墨,兩人真正在一起後,他才發現,生活其實不必非要把兩個人綁在一塊兒,時間長了,因爲當初的那份欣喜和心情也慢慢沒了。
不過,段陽是個負責人的男人。霧山之上,主子爲他們主持了婚禮,姑娘還送了一份大禮,當初霧山之上的那金光鍍在每個人的臉上,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這一生也足夠了,他豈能隨便去辜負這一份份的心意?他的一生其實一直很圓滿,若不是主子留了他,他怕是會一直流浪下去,或許哪天就餓死在了街頭。
現在,有事情做,吃得飽飯,睡得舒服,還有媳婦兒可以抱,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時間靜靜的流淌,直到段陽快要打了迷糊。
外頭傳來敲門聲,有個流雲道,“段隊,三裡之外有人來。”
這話的意思就是夷海派來接人的人到了。
墨語沒醒,他也不敢離開,去隔壁叫了青墨來照顧她。
段陽一腳剛剛踏出房門,迎面而來一個影子差點把他給撞翻,定睛一看,有點傻了。
眼前這位大俠他不是別人,雖然蒙着臉,但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人竟是夷海少帝,趙存。腳下的步子有些急,衣袖間帶出了風。
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了。
段陽張着嘴頓了一下,只見那位皇帝似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才直奔牀榻而去,拉下臉上的布條就大叫,“啊墨墨!吾親自接你來了!感動不感動!”然後伸出指頭戳了戳牀上的那人。一國之君的形象全無。
那人沒動。段陽欲言又止。
又戳了戳,還是沒動。
這下趙存才感覺到不對,俯下身摸了摸墨語的額頭,然後又探了探她的脈象,在墨語手腕上摸了半晌後身體猛地一僵,從進門開始一直挺得直直的脊樑骨突然間便彎了,他沒有回頭,段陽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於是他急忙跑上來道,“陛下,那迷藥對姑娘的身體真的有害?”
趙存沒擡頭,把手撫上墨語的臉,覺得指下的臉越發的瘦了,漸漸的下巴似乎都有些咯手,蒼白,疲勞。
段陽站在身旁,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對,正想說些什麼。嘴巴都還沒有張開,趙存突然發脾氣,一手劈開了屋子中唯一一張桌子,“混賬!這個時候還給她用藥!!用的什麼藥!”然後不待房間裡的另外兩人做出反應,直接抱起墨語邊便走,腳下不停,“行了,人送到你們別跟來了。”
段陽就像是沒聽見,緊隨其後,“屬下現在就是姑娘的侍衛,姑娘在哪裡屬下就在哪裡。”走了幾步發現青墨沒有跟來,轉頭道,“媳婦兒,走啊,愣着幹什麼!”
青墨笑一笑,起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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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海的環境一如既往的雄渾蒼涼,大漠黃沙中佇立着一座座宮殿,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建成的,七月份,正是炎熱的時候,頭頂上的大太陽像是一個烤人的火爐,蒸的人頭皮都發麻。
墨語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感覺不大對勁兒,旁邊有個小傢伙見她醒了歡喜地衝了上來,拉着她的手便叫,“姑姑姑姑,你可醒了!”
墨語以爲是做夢,心道怎麼夢見寧兒了,於是她閉了閉眼又睜開,然後就看見趙寧手裡還抱着個三四歲的女娃娃,那女娃娃粉嘟嘟地十分可愛,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抓,張牙舞爪地要從哥哥懷裡爬出來,然後順勢爬上了墨語的膝蓋。
墨語懵了。做夢也沒這麼真實的感覺!
她呆呆的伸出手抱住這小傢伙,夢遊似的問趙寧,“寧兒?你是真的嗎?”
“咦?”趙寧眨巴着眼睛,“姑姑你不認識寧兒了?”
墨語伸手便捏住了寧兒的臉,手底下的觸感特別真實,肉嘟嘟的軟軟的,寧兒哇哇大叫,“姑姑姑姑,你一見面就欺負我!”
是真的!墨語順手摸了一把膝蓋上的小傢伙的小腦袋,那女娃娃傻乎乎的允着手指看着她,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墨語喃喃道,“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記得在嵐寒山的……”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整個身體抖了一下,垂下了眼。
門外有人高喧道,“陛下駕到——”墨語這才擡起頭掃了一下週圍環境,看佈置和擺設用度,是皇宮無疑,還是夷海的皇宮。她就這麼睡了一覺就已經身處異國了。
PS:這章本是早就寫好了的,水平質量……但,寫都寫了,因此就發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