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以後,稍稍鬆了口氣。
鳳昭暄當初回國後,左思右想,這丫頭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自己或許也是才知道,照她那腦子留在雲行殊身邊,遲早要被發現,到那個時候就真的沒有迴旋之地了,自古以來,帝王對於這種事兒總是分外敏感,就算只是個影兒,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無辜。當年那事兒鬧得那麼大,各國都有流言,於是在信裡面說清楚了一切,又分析了形式,只是隱瞞了她師父君諾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因爲,君諾十幾年的教養對她來講恐怕要勝過有生育之恩的親生父母了吧,否則君諾留與她那麼多財富,要她隱在深山過着平靜的世外桃源生活,她也要堅持找到他、追隨他。
他自從遇到了陌桑就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走上覆仇這條路,只是這一天來到的這樣快。混入軍營開始他就知道這一天來了,只不過擔心她,要她你不要輕舉妄動而已,一切有他,他要幫她,而這只是他大業中的一步。
只是他沒想到,她壓根沒想過要去借用別國的力量來撼動自己的國家,在她心裡,那些權利和榮華還沒有落泉谷一杯桃花釀來的有吸引力。她只想爲父正名,相信陌桑也是同樣的想法,否則不會和鳳七有那些矛盾,當初答應跟他合作,也只不過爲了這個妹妹而已。
而現在墨語快速讀完之後,信中只是說讓她小心雲行殊最好找個機會擺脫他,還說了他已經知道了她和陌桑的身份。這事本無可厚非,但是鳳小自小追隨鳳昭暄,她的命也是他救的,無論什麼樣的命令都是天大的責任,也難怪這姑娘實心眼兒,這內心裡恐怕不只是責任。
而幾乎在兩人打鬥的同時,前院裡的兩人正交談甚歡,雲行殊突然有感覺似的,突然擡頭定定的看着眼前這個少年成名的男子,道:“都說鳳笛國路不拾遺,家國有條,但是……太子您聽後院。”
話未說完,鳳昭暄仔細一聽果然有打鬥的聲音,當即叫了人來,看是否有刺客。
鳳小兀自在一旁罵着,墨語充耳不聞,仔細思考着,只聽外院一瞬間燈火通明,有侍衛執劍而來,雲行殊鳳昭暄兩人自隊伍中間緩緩而來。
鳳小一看這情形,大罵一句:“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接到這麼一個任務!”說着人已經掠起,身姿輕盈,按原路返回,直接躍上了牆頭飛了出去,因穿着一身勁裝,黑暗中也沒聽不到半分響動。
那些火光瞬間照亮了墨語的臉。兩人來的時候,只見湖邊月色裡一個瘦弱的身影,抱膝而坐,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異響,回頭一看,慌忙站起身來朝他們行禮。
鳳昭暄的眼睛略略瞟了一眼牆頭,那裡的樹枝在夏風中搖曳,好似這一刻飄蕩的心情。
雲行殊看見墨語,皺眉問道:“剛聽到這裡有打鬥之聲,你在這裡可看見了什麼?”
墨語低眉順眼,做了一禮道:“不曾。”
那就是朋友了?雲行殊又問:“可曾看見了什麼不同尋常的?”
“奴婢初來,怎麼知道這裡平常是什麼樣子的?”墨語自稱奴婢,可見是給了雲行殊面子,“奴婢想前殿有青竹伺候,故來偷偷懶而已,並沒有見什麼人過來。”兩句話交代的清清楚楚。
鳳昭暄適時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看着墨語,“看來你家殿下是真緊張你,前殿那麼遠他都能聽見有刺客,生怕你不安全,能伺候他真是你的福氣,不是嗎?”這話說的竟然有些咬牙切齒。
雲行殊在一旁看好戲似的,並不開口。
墨語並不畏懼的看着鳳昭暄,此舉若在其他人看來是大不敬,一個身份卑微的婢子竟敢直視太子的眼睛,找死!可是墨語心裡正翻騰,鳳昭暄什麼意思?
不過此刻也不是解釋的時候,遂道:“太子殿下說的是。”
鳳昭暄把目光收回,揮了揮手道:“沒事了。”然後又安排了侍衛留下,說是負責各國使者的安全。雲行殊笑笑,不置可否,既沒有推辭也沒有感謝。
兩人談了一頓飯的功夫,送走了鳳昭暄,墨語隨即就被雲行殊拎回屋子裡問道:“你竟然勾搭上了鳳笛的太子?”似是不相信的說,“本事挺大的嘛!”
墨語笑道:“殿下您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了,我有多大本事您還不知道?”
雲行殊看着她道:“認識你確實不是一兩天了,只不過。”雲行殊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臉,似乎在欣賞她的面具有多精緻,“你有多大本事我還真不知道,以女子之身混入嚴格的軍營,你在軍營中做了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又能神情自若的藉着這次來到鳳笛國,還跟鳳笛昭暄太子勾搭上了,還是說,你們本來就認識?嗯?”
雲行殊似有似無地摩挲着墨語的那張假臉,慢慢把她的頭攬在懷裡,兩人離得極近,雲行殊對着墨語眨眨眼,似乎要她配合,墨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呆的任由他抱住,屋中光影搖曳,兩個人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姿勢似乎交頸纏綿,如兩隻恩愛的鴛鴦。
外頭屋檐下一排排昏黃的宮燈映着近處的一尺三寸地,昏暗的燈光之下,有個瘦瘦弱弱的身影伏在暗處踟躕,似乎在考慮着要不要進去。
終於,看見了窗紗上映着的纏綿的身影,那身影似乎下定了決心,離開了一下,不一會兒,端着一個小瓷盤,上頭擱着瓜果之物,直接走到門前敲了門就進,進門後看見眼前情形,直接跪倒在地,大呼“殿下責罰。”
諾大的房間裡只有兩人,女子狀似幸福的靠在男子肩膀,整張臉埋在男子的懷裡,只有一雙手緊緊抓着衣角泄露了自己的緊張和不安,而男子則面帶微笑眼神溫柔的看着懷裡的女子,厚重的紗帳垂在兩人身後,無風自起,男子稍稍擡頭,眼角瞥見窗櫺上兩人的姿勢,有一瞬間的恍惚。
墨語從懷裡看到了青竹闖進來的身影,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敢情雲行殊連從小伺候自己的人也不相信?這是……試探?不過,想歸想,畢竟墨語心裡待青竹有些不同,不好意思的把腦袋從某人懷裡拔出來,一伸手隔開了兩人的距離,雲行殊挑挑眉不置可否。
墨語看着青竹跪在地上的身影,忍不住紅着臉過去扶她起來,一邊訕笑道:“啊啊,誤會,這是誤會。你又沒錯,爲何要道歉?”青竹跪於冰冷的地板上,伏着腦袋不敢起。
雲行殊看了她半晌,才道:“起來吧。”
青竹應了一聲“是。”才藉着墨語的手臂站起身來,把手中的托盤往前一伸,“這是鳳笛的昭暄太子派人送來的,殿下有飯後食水果的習慣,故奴婢才闖了進來。”
雲行殊回身坐在桌旁:“放下吧,去準備浴水。”
“是。”
門在身後“吱啦”一聲關上,墨語才問道:“你懷疑她?”
雲行殊端起桌上的茶水,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含糊的回了一句嗯。
“你懷疑她什麼?哦——”墨語像是恍然大悟,“你懷疑她是封鳳笛國的奸細?啊,你放心吧,她怎麼可能是!”像是很有證據的道。
“我懷疑你是。”這一句話就讓墨語愣住了。
“畢竟比起她來,你更適合,而且今天你跟鳳昭暄的事不就是證據嗎?”
墨語沒想到又扯到自己身上來,想着怎麼解釋,畢竟鳳昭暄也算朋友,可是想來想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那一瞬間她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爲什麼要跟他解釋!
不過,雲行殊又低低的說了一句:“她還沒有那個能耐。”手中的白玉杯被他握地緊緊地,眼中一絲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墨語想着是自己眼花,這麼一個天之驕子怎麼會有這種表情,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青竹。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猶猶豫豫着開口道:“我是認識鳳昭暄,但我不是奸細。”
雲行殊似乎沒想過她會跟他解釋這個,頓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嗯?”
“我們只是朋友。”
“哦。爲什麼跟我解釋啊,我只是隨便說說的。”
“你!”墨語氣着了,把頭扭過來,適時青竹招呼宮人們擡了欲湯進來,爲了避免某人突發奇想要她伺候洗浴,找了個藉口離開。雲行殊並不阻攔,揮了揮手讓人退下。
青竹最近總是奇怪,殿下以前洗浴時非五六個年輕貌美的丫鬟伺候不洗,吃飯時非美人伺候飯菜不食。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洗浴時根本不須人伺候,還把那些她特意挑的美貌女子遣出去。吃飯也沒了以前的規矩,偶爾似乎心情好叫了墨語伺候盛飯。
那個翠花真有那麼大的魅力?一張臉仍在人海一點兒也瞧不出,身材也不是很好嘛。那就是他發現了什麼,要防範着人?!
想到這個可能,青竹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從小跟在殿下身邊不得已才做了這事,只是把他的日常生活報告給帝京的那位,而且那位應該不會對殿下做什麼吧,畢竟是他的兒子。
屋內傳來了嘩嘩的水聲,靜立在房門口的青竹才擡步而去。
在她走後不久,從後院飄出來一個黑衣人,謹慎的朝四周望望,確定沒人看見才推開了房門。
“殿下。”黑衣人朝着裡頭拜了拜。
“這次怎麼這麼慢?”雲行殊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了出來。
“屬下在路上發現了一件事情,很是好奇,才略微查了一查。”作爲下屬,擅自行動,竟然沒有一點兒的慚愧。
雲行殊也不計較:“既然能勞你親自去查,恐怕這事不簡單吧?”說着,從屏風後神情悠閒地步出,接過黑衣人手中的文件,度到桌旁坐下,似是感嘆:“尚思,你倒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黑衣人尚思這才聽出話語裡的諷刺,忙低頭:“屬下不敢!”
“帝京有什麼事沒?”
“陛下最近只是謊稱養病,大部分事物都交予了樓相,並沒有什麼大動作。”
雲行殊嗯了一聲,問:“路上什麼事情,說的不好聽的話,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是!”尚思應了一聲,這位主子的脾氣很隨意,但也很有原則,“屬下還沒出京城,便發現帝京的糧商在大肆的收購糧食,而且價格不低,這一次不是小規模的,爲了證實,屬下走了陸路,發現這次的收購是全國範圍內,而且全部是以蕭家的名義,殿下,這難道是陛下的主意?”
雲行殊思考一會兒:“不會是那老頭子,若是他,就沒理由瞞着本宮。這件事老頭子知道嗎?”
“屬下不清楚。”
雲行殊立即道:“帶着我的信件,要你手底下的人把信送到京城,水路、陸路都要。你再去辦一件事。”說着朝着尚思耳語幾句。
尚思瞪大了眼:“殿下……這……”
“去吧,不要多問。趕緊辦妥,這事情一定要快。”
“是!”
尚思走了好一會兒,雲行殊看着手裡的文書,沉默了一陣然後移下了燈罩子,把這份文書往火苗上一烤,火舌立馬舔上了薄薄的一張紙,瞬間火光大增,化爲了灰燼。
墨語離開了房間後,青竹隨後而出,拉着她一直交談,整個交談過程似乎只有青竹一個人在說,說着他們家殿下以前怎麼樣怎麼樣。此時的墨語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打着哈欠附和着,睏意很明顯,青竹卻不放過她。
終於,墨語實在頂不住了,直視着青竹的眼睛道:“青竹,其實你很漂亮,我知道你喜歡你們殿下,放心吧,我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剛纔就是個誤會。”然後拉着她的手,很真誠的道:“真的。我要去睡覺了。”說完,也不管青竹什麼反應,徑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