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仔細一看吸口冷氣:“這是禁軍衣服,還是東京禁軍的。”東京禁軍衣襬上有金線。不對,不會這麼巧吧。要區分東京和其他路禁軍服裝,唯一就是這衣襬。一個兇手穿了禁軍衣服,即使是內穿,不小心恰巧勾到了這部位。是故意栽贓?還是老天有眼?身爲一個警察,歐陽是不會相信老天有眼的。除了巧合還有兩種情況,一是栽贓東京禁軍,讓人知歐陽和東京禁軍有勾結,這罪名可大可小,趙玉如果猜忌上,那對這案子就大大不妥了。第二,跟隨這條線查下去,則會跳進又一個陷阱。一個讓歐陽洗刷不清罪名的陷阱。
如果是第二條,那就非常致命了。因爲禁軍每年發放的衣服不多,如果查下去很容易找到衣襬主人,跳進他人步局之中。但是不查下去,又讓人不甘心。這條完全抓住人的弱點佈置。
還有,完顏蘭可信嗎?這別是連環套中套,一步步把自己引進死路。歐陽相信,這個局一定是有人佈置了很久。只不過皇帝來陽平不過是十來天的事情,難道他們原先不是這麼安排,而是知道了皇帝要來,改變了計劃?皇帝親臨,除了一二品大臣和大內人員,其餘人等也是臨行三天左右纔會知道消息。知道消息,從東京到陽平兩天,佈置起來肯定不夠時間。肯定是先有人查知皇帝要來。
人在江湖飄,仇人自然有。潛在政敵也一定有。不過據歐陽所知,高官們有些人雖然不滿自己的行爲,但是未必會用這麼極端的方式。最多就是用似有似無的事來引皇帝疑心罷了。利用刑獄來栽害官員,那是比較少見。如此分析下來,金人的可能性就又大了。歐陽看了一眼平靜看窗外寒月的完顏蘭,再慢慢打量船艙內的佈置。突然吸口冷氣,這佈局貌似特區一件轟動一時的案子。
一對夫妻原本幸福美滿,丈夫一次出外,遭遇車禍死亡。由於丈夫屬百分百過錯方,所以法院判決肇事者盡一定義務賠償了事。原本是誰都不會注意的案件,但半年後發生了離奇之事,肇事者和一名女郎一夜*,一年後被確診爲艾滋病患者。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自己妻子,還有後來出生的孩子,另外還有情婦全部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由於連鎖傳染,重案組介入調查,而後查明肇事者和車禍死亡者妻子有一夜*,而後對其嫌疑人進行調查。但嫌疑人已經失蹤一年之久。
最後得到搜查令,打開了那對夫妻居住的房間。傢俱已經全部搬空,房間內佈滿了冥幣,房間四處上掛着一條條白布。警方進入臥室,看見丈夫的骨灰盒放在桌子一邊,桌子上有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還有一支幾近風化的玫瑰。骨灰盒的對面是妻子的屍體。
經過調查,妻子在法院判決後,從病毒感染吸毒者上抽出血液,注射到自己身體。而後在邂逅肇事者**後,妻子爲避免對方有機率不感染病毒,用安眠藥讓肇事者昏睡,再抽出自己血液注射到其體內。
警方事後認爲,妻子調查過此病的詳情,頭腦清醒冷靜,瞭解**行爲不過1%的可能傳染,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妻子患上抑鬱症等精神病。更讓人驚訝的是,妻子將所有財產都捐獻給了慈善機構,讓受害者無法得到任何經濟賠償。
歐陽和同事也分析過這案子,一直不理解妻子爲什麼有如此過激的行爲。在歐陽看來,一夜*時候殺掉肇事者就可以,爲什麼還要禍害他的家人呢?
莫非完顏蘭的精神已經達到了自己無法理解的境況?完顏蘭一直都認爲,殺死其哥哥,讓女真人有這樣局面,完全是歐陽一手造成。如果……歐陽心中一驚,但自己似乎不能不把證據交出去。
展銘等和自己比較親近的衙役已經下監,如果交出證據,就能讓他們脫了部分嫌疑。如果對手歹毒,在禁軍那安排了大量不利自己的證據,自己就是朝火坑跳。順衣襬找出兇手,兇手指認歐陽,並且提供一些並非僞造的文書或者是信物栽贓。或者兇手自殺,留下遺書指證歐陽,完全是歐陽一手指使,那局面就會艱難得多。但如果不交出衣襬,展銘等人就無法脫獄。
好歹毒的連環計歐陽看了眼完顏蘭,知道自己已經不能信任此人。環境複雜,誰是敵誰是友,很難說。
……
船靠岸,歐陽上岸。張三李四一直在陸地跟隨,見歐陽沒事鬆了口氣。歐陽沒說,他們也不問。第二天傍晚到廬州,歐陽昨夜無眠,精神不算很好。找了家客棧,歐陽寫了一封書信找到了當地陽平錢莊的大掌櫃,知州聽說歐陽要幫忙,也慷慨,派出三百兵士押送此信前往杭州。
歐陽肯定不是善人,那信是給周安的。告訴周安,一旦自己問罪,就停止對金任何物資供應買賣。雖然問罪失權,但歐陽相信,周安這點事還是會幫忙的。沒有人想到歐陽這個看似文弱書生也有破釜沉舟的一面。
由於此案關係重大,趙玉一直沒離開,軍機處有公文也是傳到陽平。甘信戴罪行職,繼續管理陽平大小事情。展銘由於有官職,雖然下獄,但屬於軟禁。歐平沒身份,是真的下獄。
白蓮在陽平二十里處迎到了歐陽,第一句就是壞消息:“告狀人死了。”
沒想歐陽很淡定,問:“自殺,還是他殺?”
“提刑大人說可能是自殺。”
“可能?”歐陽倒有點詫異。宋的提刑水準還是比較高的,怎麼會有個模擬兩可回答。歐陽道:“白蓮一邊說話”
……
歐陽回到陽平下馬,周圍百姓紛紛上來問好,顯然陽平人也覺着歐陽是被陷害的。在陽平人看,歐陽對女人這方面追求並不是很高。幾任使女都在公堂作證歐陽的品行。當然也有少部分人持懷疑態度。有錢有權人怎麼玩的都有,一些正氣凜然的王爺甚至是皇帝,在歷史上還留下強迫自己女兒陪寢的事。歐陽怎麼就不能幹點這些事呢?
由於有趙玉撐着,歐陽並沒有直接被問罪。不過趙玉也沒見歐陽,下了道聖旨,讓歐陽自己主辦此案,三司監督,並且派九公公和兩名內衛隨從左右。從這點來看,趙玉還是信任歐陽的。其實就玩女人而死來說,趙玉真不介意。據一些記載,所謂才子紀曉嵐在性生活有着非常骯髒的一面,其娶妻妾無數,其中幾乎都爲十三歲。換成周歲也就十一歲而已。但沒有人去追究。
歐陽自信自己這方面是比較乾淨的,雖然青樓也去,但是在用五妹妹還是花錢解決生理問題上,身爲有知識的人當然選擇後者。
京畿提刑姓宋,歐陽懷疑了一會其是不是宋慈的祖先。因爲其態度很公正嚴謹。縣衙議案,多人蔘與。宋提刑先說話:“據本官勘察。第一位死者張金兒可能不是張氏所說那樣。張氏說張金兒從小養尊處優,其父開賭後家道才中落。本官查驗,雖然張金兒有所保養,但其四肢柔而有力,似乎是經過訓練的歌ji。但屍體泡水較久,本官不敢下斷言。”
提刑身邊捕頭道:“查,張金兒確有此人,張氏確有此人,其夫確實因賭而被害。有親戚已經看過張氏屍身,可以確定是其本人。但張金兒由於面容毀壞,身子腫脹,沒有人可以肯定其是否張金兒。”
提刑再道:“第二名死者,燕七。據勘驗是被人在不知情下近距離刀進胸膛,而後燕七還沒回神,就被兇手連砍兩刀,從下刀位置看,兇手身材比較高,孔武有力,下刀嫺熟。”
“第三名死者,張氏。乃是被毒蛇咬死。在咽喉位置。大家都知道,蛇無腰,一般多咬手腳。所以本官推斷有三個可能,此蛇受過殺人訓練。第二是蛇盤樑上,倒垂咬在其咽喉部位。第三個可能比較離奇,張氏抓蛇到自己咽喉處。”
歐陽問:“爲什麼會有第三個可能?”
“因爲張氏手上有一片蛇鱗。相信張氏用力握過蛇身,但不確定是抓蛇咬咽喉,或者是被咬後抓蛇。”提刑道:“本官偏向前者,因爲突然遇蛇,莫說是名女子,即使是青壯男性,也是先嚇着。而被蛇咬後,直接用手去打蛇者,少有如此之人。”
提刑再道:“雖然面上證據說明有可能有人誣陷歐大人,但是如果歐大人說不明白這契約,此案很難再繼續下去。”
歐陽接過契約一看,可以肯定是自己的簽名,歐陽道:“各位大人暫且稍等,下官去辦一件事,一個時辰後陛下那匯合。”
歐陽出去一趟,又回來進新衙門的文房,九公公和兩名內衛鬼魅般跟隨而入。歐陽稀里嘩啦寫了一通,然後道:“公公,咱們面聖去。”
九公公苦笑:“你連皇上都敢耍。”
“只要能證明清白,皇上英明,是不會在意的。”
……
歐陽恭敬的站在堂下道:“陛下,無論微臣是否是被冤枉,請陛下念在微臣略有薄功的面上,微臣請陛下做個保人。”
趙玉道:“儘管說。”
“微臣伯父伯母有養育之恩,又有妹妹在身邊居住,展銘等人又追隨微臣多年。微臣想趁現在給他們留點後路。”
“就是遺言?”趙玉搖頭:“歐陽,難道朕看錯你?罷了,你說,朕做主。”
“空口無憑,請陛下簽字做實。”
“恩?”趙玉看一邊九公公面容古怪有點疑慮道:“呈上來。”
總共是四份遺書。第一份是拿一筆錢給伯父伯母養老,修葺歐家祠堂。第二份是留筆錢給歐平,希望他娶妻生子。第三份是展銘、白蓮和甘信分得陽平商業協會股份。第四份是給王保福的。隨便看了一下,沒有問題,於是趙玉就拿了私印在上面蓋了章。
“謝陛下。”歐陽拿回四份契約,拿出筆刷刷幾下,抽出其中一份道:“陛下再看。”
搞什麼?趙玉接過內衛遞上來的契約楞了好一會,只見上面寫,我很漂亮,我很溫柔,我很可愛。落款是自己的私章。趙玉感覺臉有點熱問道:“怎麼回事。”順手把紙揉掉。
“陛下請看,這紙並非什麼上等紙,上面還有碎渣。”歐陽從紙上撕下一層後,趙玉就看見一張空白紙。歐陽解釋:“這是非常簡單的障眼法,紙有兩層,簽字蓋印多是左下位置。而撕開後簽字位置其實是在第二層紙。這是微臣臨時做的道具,如果精心製作的話,碎渣即使少一些也能魚目混珠。”
“拿過來。”趙玉拿過契約,確實,認真仔細看可以看見簽名紙和契約紙是兩張,但是這交接邊已經用毛筆寫字覆蓋,雖然留了一些字在簽字紙上,但撕開後重新寫的話,可以將殘字拼湊起來。這樣一來,就成了趙玉蓋私印的空白紙。而撕開後,簽字紙略有點不平整和殘缺。趙玉恍然:“難怪張金兒的賣身契上邊角有點殘破。”
歐陽道:“最重要一點是,用最後一行字覆蓋交接邊,而後還能將殘餘半字補齊,工整自然。微臣看拼接處雖然有些瑕絲,但是可以說,此人做工文筆精細非常。由後補上,對格式,字體大小都要很有把握。此人應該是名家纔對。微臣懷疑此人謀生手段是靠贗品爲生,對字特別精通。”
“好做得好。”趙玉龍心大悅,很早聽說歐陽會辦案子,但一直沒親眼見到,這次一看是大開眼界。她哪知道,這一手歐陽在現代臥底用過,詐騙獲利上百萬。趙玉吩咐:“左右沒事,那就殿審吧。”
歐陽道:“關於張金兒身子有檀香燙傷,微臣表示有疑問。”
宋提刑問道:“不知是什麼疑問。”
“本縣是香火專營。在陽平只有兩家出售檀香之店。但下官從未去購買過,這點可以找兩店夥計和掌櫃做證。如果是下官做的,那下官只能是從外地購買,難道下官爲了虐待一使女,要專程去外地買香嗎?”
“有理。”宋提刑對趙玉道:“臣調查過。歐大人不信道佛,家中無親人要香供奉。莫說檀香,就是細香都未在陽平購買過。”當然這不能說明歐陽家沒有工具。
“還有一點。”歐陽道:“其實外面不少人誤會,說下官家那個是池塘,既然是池塘總會養魚,種荷花什麼的。但下官那池塘下面全是青石鋪設,四壁都也是石砌而成,這工程在微臣來陽平一兩年就完成了。可下官奇怪的是,屍身如果只有細沙或者是青苔還有可能,但怎麼會有淤泥?下官想,張金兒屍身有可能是浸泡在別處,尋時機移入。”
宋提刑道:“這點確實沒證實。不過常年……”
“提刑大人,這水是三天一換的。歐平和我都是喜歡玩水之人。即使是冬季,也下水玩耍。陽平北面靠山,這水就是從山上引來進水井,換水時接到水池。而排水道是連接鐵管出溝,沖洗沿路扔在溝中垃圾到清河。雖然不是每次換水都清洗水池,但是如果有少許細沙必然會清理,不會沉積爲淤泥。而張金兒口鼻都有淤泥,顯然是層入有淤泥水中,淤泥蓋過耳口鼻灌入導致。”
宋提刑道:“來人,去勘驗水池。”
捕頭抱拳:“是”其實就在十幾步路外,幾個禁軍和衙役脫衣服跳進池塘,一會捕頭就回報:“回報,四面確實乾淨,水底甚滑,只有沉屍處有少許淤泥。”
趙玉笑道:“看不出你歐陽倒是蠻會享受。”皇宮最大就是洗澡捅,和歐陽這樣闊氣沒法比。
一直對案件沒有說話的蔡京突然道:“臣雖然不清楚,但是就憑藉這兩點疑問,似乎歐大人並非沒有殺害張金兒的可能。此案已經天下皆知,如果不辦成鐵案,不僅歐大人名聲受累,即使是陛下清譽也會受損。”
蔡京說的有道理,歐陽能提供的都是容易被推翻,有無數可能的表面證據。歐陽雖然可以說明爲什麼會有自己簽字契約,但是無法證明張金兒那張契約是不是被動過手腳。歐陽可以證明游泳池不是第一拋屍現場,但無法說明不是自己或者自己吩咐人故佈疑陣。至於歐陽沒點香的習慣就更離譜了點。如果是現代統一認識的疑罪從無判決,歐陽必然無罪。但看現代也知道,那個出風頭的李剛否定了疑罪從無,視幾份鐵證而不顧,將王朝送上審判席,法官也莫名其妙判其十幾年刑獄。這是一貫的封建思想影響下,一個官僚的自以爲比天下人都聰明而造成的後果。
現代都這樣,更別說是古代。也還好封建朝廷老大趙玉信任歐陽,當然即使不信任,她也希望歐陽沒事。趙玉思考許久後道:“歐陽,給你五天時間,你可以調動陽平禁軍和內衛幫助辦案。京畿提刑司也要用心。但如果五天之後沒有辦法證明你歐陽的清白。朕只能讓三司接手會審。”
歐陽道:“還請陛下先釋放展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