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意外的出現了一個攪局的,而且還是天津府的前任父母官,在這樣公衆的場合下立即成爲天津百姓的焦點,天津人油嘴滑舌愛耍熱鬧的愛好一下就被提了起來,大大的破壞了林風刻意製造的擁軍愛民、端莊嚴肅的氣氛,出於政治方面考慮,林風立即下令結束這場鬧劇,把這個不識相的傢伙押回知府衙門。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納蘭德性居然表現得非常配合,當然,如果他在公共場合當衆吆喝反動口號的話,林風自然會下令把他的嘴巴堵上,實際上幾個憲兵軍官也準備這麼幹,不過後來看着這個知府大人一派正氣凜然、鐵骨錚錚的樣子,所有人都感覺這麼做一定很煞風景,至少也會把自己的形象搞成窮兇極惡的反派人物。

當人犯押進知府大堂之後,林風立即下令關上大門,把一路跟蹤圍觀的老百姓遠遠趕開,進行秘密審問。

林風坐在正中的大椅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對面的前知府大人。在起初的激動和憤怒之後,納蘭德性顯然已經穩定了情緒,此刻面色平和,端端正正的正立在大堂中央,毫不畏懼的與林風對視。

“大膽人犯,居然如此無禮……”李二狗感覺有點看不過眼,跳出來大聲咋呼道,朝手下扔了個眼色,兩名親兵立刻撲了出來,準備把他強行按倒。

“行了行了,沒你們什麼事,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林風不耐煩了制止了親兵的暴力行爲,雖然他也認爲這小子的確是副找抽的樣兒,但如果真要動他卻也會顯得自己人品墮落。

“我說納大人……”

“是納蘭大人!”納蘭德性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瞥了林風一眼。

“OK、OK!”林風苦笑着捏了捏鼻子,重新發問,“我說納蘭大人,我真是很奇怪,你怎麼不逃呢?我好像沒有封鎖城門、發文緝拿你吧?!”

“本府蒙皇上聖恩,牧守一方,忝列地方大員,怎可棄土而逃!”納蘭德性神色黯然,“而且我嬌妻愛子盡在天津,若隻身而走,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嘖嘖……哎,還真看不出來,您還是位感性的男人!——我欣賞你!”林風笑嘻嘻的道,“您這次砸我的場子,到底有什麼目的?!”

“地方官守土有責,本府身負皇恩,自當殺身成仁!”

有點奇怪,八旗裡面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林風感覺好像是在面對着一個文天祥女真版,他不安的挪了挪屁股,苦笑道,“我說您成仁就成仁,我又沒意見,您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解決了就是了,幹嘛還鑽出來壞我的好事,”說到這裡,他嗔怪的看了納蘭德性一眼,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今天這個場面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納蘭德性微微一怔,看着嬉皮笑臉的林風,忽然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頓時血往上涌,厲聲大罵道,“我就是要看看,你這個黑心爛腸、弒君造反的亂臣賊子是個什麼模樣!!”

林風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現在看到了?!感覺如何?還算英俊吧?!”

“……”納蘭德性氣得渾身顫抖,一張白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憋了一會,方纔罵出口來,“你……無恥!!”

“別上火嘛,大家都是搞政治的,怎麼說都是同行,難道開個玩笑都不行?”林風不屑的搖了搖頭,指着納蘭德性,“你看你那副德行,還算是讀書人麼?聖人怎麼說的?君子得修身修德;孟子怎麼說的?大丈夫應該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理宗二程怎麼說的?讀書人要養氣、要有胸臆——我這回一不罵你二不打你,纔講了個笑話你就自個把自個折騰了,真是給聖賢先師丟臉哪!!”

納蘭德性登時愕然,他呆呆的看着林風,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來人,給納蘭大人鬆綁!”林風對廊下的親兵擺了擺手,見鬆綁已畢,納蘭德性無意識的活動着麻木的手腕,林風笑了笑,指着臺下椅子道,“納蘭大人,請坐!”

納蘭德性恨恨的瞪了林風一言,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亂臣賊子,禍亂天下,將來必定不得好死!”

林風不以爲忤,依然笑嘻嘻的道,“這可就難說,我若戰敗,那肯定是死得很慘,但若是能掃平天下,身登大寶,那可就能死得很舒服了!”

納蘭德性嗤之以鼻,不屑的瞟了林風一言,“不知死活!”

“其實這也沒什麼,我也是跟一個叫努爾哈赤的老傢伙學的,我跟他一樣,有一天忽然感覺生活沒有了滋味,於是就去打仗,”他笑了笑,“只是他本錢比我好,一出來就是建洲衛龍虎將軍,不象我,是個雜牌軍!”

納蘭德性聽見他胡扯太祖名諱,本來怒髮衝冠,忽然想到他連皇帝也殺了,感覺對他責以大義沒什麼意義,於是就強忍了下來,只是哼了幾哼以示不滿。

“納蘭大人,你知道我爲什麼不一刀把你砍了,而是坐在這裡羅裡八嗦和你嘮嘮叨叨!”

“納蘭德性豈是怕死之人,本府早已洗頸而待!!”納蘭德性騰的站了起來,對林風怒目而視,冷笑道,“我怎麼知道你想嘮叨什麼——好,那我問你,你爲什麼要以下克上、弒君造反,爲什麼要讓這天下百姓慘受這刀兵之苦?!”

林風擺了擺手,“這話不對,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跟玄燁沒什麼上不上下不下之說,其實殺他也不是我的本意,老實說這個傢伙人還不錯,我也很欣賞他,”未等納蘭德性爆發,他嘆了一口氣,忽然話鋒一轉,“跟你說實話吧,雖然我這邊打出的旗號是‘驅除韃虜,復我漢家江山’,其實就我個人來看,滿人當皇帝還是漢人當皇帝這個問題不重要,我不是很在乎!”

納蘭德性大爲驚奇,一時居然忘記了發火,脫口問道,“那你爲什麼要造反?!”

“我之所以要搞死朝廷,是因爲清朝這個體制不對,現在不把它搞掉,將來無論滿人漢人都得吃大虧,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我不得以纔出此下策!”

納蘭德性張大嘴巴,愕然半晌,忽然來了興趣,他緩緩坐下,沉聲問道,“願聞其詳!”

林風無所謂的笑了笑,“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內耗!”他肅然道,“如果按照你們大清的這種搞法,只能是引發無休無止的內耗,而且這個朝廷存在的時間越久,天下黎民百姓受到的傷害就越大!”

納蘭德性沉吟半晌,疑惑的道,“此話危言聳聽,若是有明君在位,能臣輔佐,天下歸心……”

“那個東西沒用,”林風擺手道,“這個東西是根子上出了問題,再厲害的皇帝也沒用,”見納蘭德性臉上動怒,他微微一笑,“最關鍵的問題是大清搞的那一套民族分化政策,硬是要依靠那幾十萬人統治幾千萬人,把滿人高高貢起,這就走了一條死衚衕,沒得轉圜的餘地……”

“啪”的一聲,納蘭德性拍案而起,冷笑道,“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一套!!”

林風伸掌壓了壓,示意他安靜點,“別發火,聽我說完在罵人也不遲嘛——你看這天下,滿漢蒙回藏五個大族,就你們滿人人少,但偏偏卻站在最高處,當然我這裡也不是說你們站在高處不行,只是說就長遠來看這不合適、這樣的國家機構不健康!”

他欠了欠身,喝了口茶,微笑道,“所以這就會出現一個什麼情況呢?——你們一定會感覺底氣不足,感覺非常害怕,所以就得拼命的、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不讓各族壯大起來……”說到這裡,林風感覺有點難以解釋,皺眉道,“換個角度來說吧,假如我是大清皇帝,那我就得拼命的抑制別族,尤其是漢人,怎麼個抑制法呢?比如說我會大搞文字獄,大肆篡改歷史,騙得讓天下人都認爲滿人當皇帝是理所應當;然後呢,我會大力提倡奴隸教育,讓天下人都個個自認爲是奴才,當奴才是應該的;再然後呢,我還得拼命抑制別族搞什麼發明創造——這個就複雜了,比如說不許造船、不許出海,老實呆着不準亂說亂動,還有不許搞什麼火槍火炮,不許開工場造什麼新鮮玩意,天下所有的鋼鐵啊煤啊什麼的都得控制在手裡,不許別人碰上一碰……諸如此類,此外還得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密切注意天下人的反應,一有不好的苗頭就鎮壓下去……”

納蘭德性耐着性子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打斷林風的話,“這又有什麼不對麼?!”

“當然不對,這樣下去的話整個中國——南七北六十三省,再加新疆、西藏、遼東和蒙古大草原,整個國家都會停滯不前,永遠保持在某一種狀態中,無法再進一步發展!而且在這個中間肯定會有很多**,不是這裡造反就是那裡叛亂,國家完全陷入在一個無休止的內訌之中……”

納蘭德性皺着眉頭,似懂非懂,“似乎有點道理,不過這個什麼‘發展’就這麼重要?只要天下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不就成了麼?!若是能有聖主在位,海內昇平,男耕女織各安其道,還要這個‘發展’做什麼?!”

林風有點心灰意懶,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頹喪的道,“若是外敵入侵那會怎麼辦呢?”

納蘭德性不屑的笑了笑,傲然道,“我大清騎射無雙、弓馬無敵,還有誰敢來送死?”他用嘲諷的目光看着林風,“羅剎人麼?安南人?還是大食、西泰?!”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林風苦笑道,“弓馬真是無敵麼?若真是無敵我還能坐在這裡?!——去城門瞧瞧吧,圖海那小子的腦袋正掛在那裡!”

納蘭德性怒目而視。

林風毫不退讓和與他對視,擺了擺手,“算了算了,說實在的,以閣下的智慧,我真的很難跟您探討這種高難度的問題。”

納蘭德性不怒反笑,譏諷的道,“一介武夫,能有什麼智慧?!”

林風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我跟你打個賭,你相不相信,老子就在這幾年之內,把你的那個什麼勞什子‘大清’給剿了!”不待他回答,林風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別稀裡糊塗的自個上吊!”

納蘭德性怒形於色,脫口應道,“好、好、好,本府就看你這個賊子怎麼個死法!”

林風搖頭嗤笑,“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幫我做一件事情……”

“呸!!……”納蘭德性嘿嘿冷笑,“我納蘭德性雖然是個文人,卻也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子,要我委身事敵,你是想也休想!”

林風毫不理睬,繼續說道,“我漢軍已經佔有北京、天津,整個直隸都即將拿下,領內數百萬百姓,其中就有二十多萬八旗婦孺,現在要找個地方安置他們,分給田畝讓其自謀生路,我準備讓你出來管理。”

納蘭德性大吃一驚,他呆呆的看着林風,彷彿重新認識他似的,喃喃的道,“你說什麼?!……你要我……”

“不錯,我翻看過天津的民政冊簿,你這個知府當得很不錯,所以準備讓你去管管!”林風轉過頭來,溫言道,“我不打算殺光那些可憐的人,你是個讀書人,應該知道什麼叫做‘仁’!——雖然我在你眼中是個叛逆,但象多爾袞、多鐸這類喪心病狂的畜生,我還是不肖效仿的!”

納蘭德性臉色通紅,拳頭捏得咯吱直響,雖然林風適才惡毒的侮辱自己的先輩英雄,但此刻卻偏偏無話可說,沉默良久,他嘶啞着聲調,“爲什麼讓我管治?難道你就不怕我帶着他們造反麼?!”

“在我心中,滿人和漢人沒有任何高下之分,所謂八旗眷屬在我眼裡,根本不是什麼敵人,只是一羣可憐的女人和孩子而已,現在我漢軍中人都極爲仇視八旗,所以我不想派一個漢人去管理他們,不然的話,我恐怕那些女人和孩子會活得很艱難。至於你要造反嘛……”他苦笑搖頭,“如果你硬要讓八旗滅族,那我也沒辦法!”

納蘭德性呆了半晌,忽然鄭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朝林風深深一禮。

林風站起身來,朝他回了一禮,走下臺階,和納蘭德性並肩而立,和藹的道,“你當過知府,應該瞭解漢人的老百姓,其實漢人百姓不怎麼記仇,你們在地方上落戶之後,開始的幾年內恐怕會有些孤立,但只要交往得熟了,老百姓就不會記得這些了!”他拍拍納蘭德性的肩膀,“你先去看看你老婆孩子,她們在衙門後院,我吩咐親兵不許騷擾,回頭我再給你寫個條子,你就準備上任吧!”

納蘭德性默默行了個禮,朝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林大帥……你是滿人麼?!”見林風一怔,他皺了皺眉頭,“您祖上是否有……”

林風嘆了一口氣,朝他揮了揮手。

納蘭德性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出大堂。

##########################抱歉抱歉,上午出去了,一來就發現激烈爭論,早知道如此,昨天就2章一起更了。

呵呵,爲平息爭論,特加更一次。

另:筆者奉勸各位兄弟,請勿要把一小撮奴隸主和絕大多數滿族同胞等同起來,時至今日,滿族亦是偉大的中華民族之組成部分,與各位血肉相聯。書中所描寫到的,只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一個特殊的人對此類特別事件的理解和反應而已。

理想年代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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