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親王妃心裡一咯噔,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佛珠。
他果然還是知道了她託太后替他張羅婚事的事。
她早猜到,以他的脾氣,若得知了肯定要找她挑明的。
當初他帶兵去往邊關時,曾修書讓人送回京都,在信中特別提起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說自己此去邊關保家衛國,無心成婚,一切都得等他打了勝仗從邊關回來再說。
但寧親王妃又怎麼能讓他如願?
藉着邊關大捷,讓太后賜了一道懿旨,促成了這樁婚事,還讓他無法拒絕。
那日他率領玄甲軍回到京都,她便安排了兩人圓房,一番好說歹說他才願意挪步去姝嵐院,世子妃也是個有本事的,竟真能成事。
不過這些時日看下來,他對世子妃偏向於相敬如賓,並沒有太過熱切,竟能做到十天半月對姝嵐院不聞不問。以他的性子,想來至多也做到如此了。
寧親王妃說道:“你也別怨我,你未到及冠便要帶兵出征,戰場那樣兇險,我與你父王就你一個兒子,我們兩老日日在京都提心吊膽,以淚洗面。我心中時常後悔,爲何沒能在你出征前就爲你定下親事,讓你早早成婚,好讓你心中再多一個念想,能早日從邊關回來。”
“趁着邊關大捷,我便請求太后在京都的貴女中爲你挑了一個合適的,讓你早日回來成婚。”
說著說著,寧親王妃就落了淚:“你說,我難道還做錯了不成?”
姬陵川無奈道:“母妃,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不論是那清淺的杏花香,還是那眼熟的簪花小楷,都在向他暗示宋南歆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與他相識的那個俏皮活潑的女孩。
若真的是她,這門親事便是天作之合,若不是……
若不是她,他與那個人便再無可能。
姬陵川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在寧親王妃止住眼淚後,姬陵川忽道:“母妃,之前世子妃看過的那幾本賬本可在?兒子想拿回去再仔細看一看。”
迎著寧親王妃詫異的目光,姬陵川道:“今日聽太后娘娘說,世子妃在國子監的課業十分拔尖,我只是想多瞭解世子妃。”
寧親王妃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忙不迭道:“在在在,陳媽媽,去,將那些個賬本取來。”
不一會兒,陳嬤嬤就將賬本取來了,姬陵川讓浮舟將賬本收下,自己則是去寧親王妃那裡將那本兵書取回,走近了之後,卻發現在兵書下壓着一張宣紙。
那張宣紙上用行草寫着一段《聲律啓蒙》,那字寫得極爲漂亮,行雲流水,帶着風骨。
眉頭一皺,他抽出那張紙,問道:“這是誰寫的?”
寧親王妃目光接觸到上頭的字,倏地想起什麼,拍掌道:
“是了!我想起來了!”
在姬陵川看過來時,她解釋道:“這是歡丫頭方纔寫的字,我剛纔怎麼瞧都覺得眼熟,你看,她的字是不是和你的有些相似?”
紙上字跡的筆鋒與連筆的走勢,確實和他的字十分相似。
可要說很像,倒也沒有。
姬陵川習武,心中裝着兵馬,裝着天下,他的字力透紙背,大氣磅礴,帶着千鈞之力。宋意歡不過一個閨閣女子,這字只學了一個形,卻沒學到字裡的神,只是徒有其表罷了。
“你就說巧不巧吧?”寧親王妃說道,“我也只是隨口考驗了一句,沒想到這孩子倒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
姬陵川目光凝沉,眼底藏着淡淡的譏諷。
他剛剛纔因爲她露了一手過目不忘的本事對她稍有改觀,沒想到在這字上又露了原型。
巧?若換做一個人,這或許是巧合,可如果是她,一切便都是算計。
她果然是如她和顧雲箏所說的那樣,早就想着要攀上他這個高枝,便特地提前仿了他的字,千方百計與他沾上關係。
可真是費勁了心思。
出了松鶴院,宋意歡便在外面看到了躲在樹下焦急等待着他們的茯苓。
茯苓一看到姐弟二人的身影,立即便迎上前來,一臉焦急的問道:“四小姐,怎麼樣?您沒事吧?”
宋意歡倒是沒想到茯苓會在這裡等她。
不過轉念一想,茯苓或許不是關心她的安危,而是在意她有沒有將宋南歆的秘密說出來吧?
宋意歡看了身側一臉好奇的宋意軒一眼,淡淡道:“沒事,王妃只是問了我們幾句,讓我陪她誦經,僅此而已。”
茯苓聽出她的意思,鬆了一口氣。
看到宋意歡一臉疲憊,茯苓想了想,彎腰抱起宋意軒,道:“五少爺便交給奴婢吧。”
宋意歡多看了她兩眼,也沒說什麼,趁著汀蘭苑的方向走去。
回去時,宋意歡特地挑了一條與驚濤院和姝嵐院相背的路,就是爲了躲開姬陵川,誰知剛穿過一道垂花門,身後就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站住。”
姬陵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茯苓一臉驚訝,宋意軒則是趴在茯苓肩頭,朝姬陵川揮揮手:“姐夫,你怎麼跟來啦?”
宋意歡被迫停下了腳步,聽着男人越來越近的腳步,用力閉上了眼。
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姬陵川大步走到宋意歡身後,冰冷而又銳利的目光掃了抱着宋意軒的茯苓一眼,道:“浮舟,帶她和宋五公子到一旁去。”
“是。”
姬陵川眉目間滿是寒意,看樣子像是來者不善,茯苓察覺不對,下意識朝宋意歡看去。
宋意歡雖然萬般不願在茯苓面前與姬陵川獨處,但此時再想退避已經來不及了。
她朝茯苓點點頭,說:“我與世子單獨說幾句,去吧。”
親眼看着茯苓將宋意軒帶到遠處,聽不到這裡的聲音,宋意歡才深呼吸一口氣,攥著袖子轉過身來,忍着身上各處的痠痛與疲累,朝姬陵川露出一個嬌俏的笑容。
“姐夫可還有什麼事要囑咐意歡的?”
她恰好站在一叢綻放的月季前,笑起來的時候,眼中波光盈盈,耳朵和鼻尖都透著淡淡的粉色,身後那嫣紅的月季竟都被她比了下去,而那纖細又柔軟的身段,又是那樣的惹人憐愛。
姬陵川被她奪去了所有呼吸,一時間忘了自己追上前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