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提議秦瓊加入府兵,自有他的道理。
隋開皇律規定,十六歲以上的男子,每年必需抽四個月時間,在府兵隊伍內服務,否則以違反法令處置。
這些少年郎在府兵隊伍中,做些磨刀、餵馬、劈柴,或府衙內做力所能及的雜活,提前熟悉軍隊生活。年齡過於幼小,或生在富貴之家,幹不動粗活,便隨在帶兵武官身邊,做類似勤務兵的執衣。
經過反覆錘鍊和耳濡目染,許多少年都在這個時間粗通功夫,學會騎馬射箭。將來成年加入府兵,個個勇猛異常。
長此以往,隋末可說全民皆兵了;因此隋唐時期,國人尚武之風大熾,無論老少皆懂拳腳。甚至一些婦女經常聽父親兄弟談論軍事,對征戰之事也頗爲了解。
張須陀對李棟說道:“我本想讓秦愛加入府兵,考慮到北方多寒,他年齡又大,就考想到他的兒子秦瓊最合適。他年輕體壯,能適應北方的天氣,也有更多意料以外的機會,興許謀個一官半職的,比秦愛的發展空間要廣一些。況且給府兵修理兵械也不是白忙活,是有賞錢的。”
李棟心中一動。
張須陀不愧經歷沙場的老將,前前後後諸多因素考慮十分周全。派秦瓊加入府兵修理兵械,不需到陣前拼殺,不會有生命,還有錢財可賺。
與二百多萬府兵隊伍長期固定交易,再加戰爭兇殘,兵器破壞嚴重和不用考慮原料成本,餘下的幾乎全賺了,只需要付出力氣和時間就行。
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
“那我先代秦瓊謝過郡丞厚愛之恩,稍後回去,一定把您的原話轉告,並說服他加入府兵。”李棟說着對張須陀拱手,替秦瓊作了一揖。
張須道點點頭,伸手朝花園外作請的姿勢,道:“我們也回去吧。來將軍還在外面等候。”
“來將軍是貴客,我就不呆在這裡繼續打擾了。我有段時間沒見秦瓊了,我先回去。東阿之事,多勞張郡丞多費心。”李棟宛轉拒絕了與來護兒碰面,免得鬧得都不愉快。
不是怕他官銜高,手握重兵,而是在這裡與他們鬧彆扭,會讓主人張須陀尷尬。這些基本的做人道理,誰人不懂,誰人不知啊!
“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日後我有需要,便到鐵鋪找你。或你有需要,也可到府內找我。”因有來護兒一行人在,張須陀也沒有執意挽留。
辭別郡丞,李棟騎馬返回鐵鋪。人還沒到,心已飛到鐵鋪。
秦瓊和羅士信兩位結拜兄弟,現在都還好麼?李棟有很多話要和他們分享,恨不得眨眼就飛到他們身邊,將他們緊緊擁抱。
等趕到鐵鋪的時候,秦家鐵鋪每天十把的限制已經打製完成,主僱也都各自散去,鐵鋪前稍覺冷清。
李棟出現鐵鋪的時候,秦瓊和羅士信以及秦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打烊關門。
“我回來了。”李棟真見到秦瓊羅士信二人的時候,心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得把滿腔衷腸化爲最普通最簡單的一句話,像水,像空氣,像離開片刻從沒分別過一樣道出。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朋友不是酒桌上吆五喝六的酒肉之徒,也不是借八十還一百的豪客,甚至也不是到處摟肩膀拍脖子稱兄道弟的人,因那沾染了太多江湖陋習。
真正的朋友,是精神的相互依託,是心靈的慰藉,也是平淡如水,卻一生難以離開的人。
也許你見到他的時候,無言以對,但你只要想到他,永遠不會感到孤單。
你們可以因一件事吵得臉紅脖子粗,過不了幾天就又湊到一塊嘻嘻哈哈,玩鬧如常。
這纔是真正的朋友,無所謂求,無所畏懼,不強迫,不粘人,不離不棄。
“啊……”秦瓊正在收拾東西,聽到聲音熟悉,擡頭一看是李棟,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跳過來對着李棟的胸口就是一拳!
“砰!”秦瓊的拳頭結結實實打到李棟身上。
李棟並沒有躲閃,這一手雖然有些重,卻並不感痛疼。相反,這一拳飽兄弟間彼此的深厚感情。
羅士信的反應比秦瓊慢半拍,一見李棟笑嘻嘻站在鐵鋪外面,他兩眼頓時泛光,也憨態可掬跳過來對準李棟狠捶。
他天生神力,力大無窮,牛角都能掰斷,舉巨石如玩物,下手沒輕沒重,還不知道拿捏分寸。
絕不能被他打到……李棟輕飄飄一閃,躲開羅士信的鐵拳,反手在他後背輕擂一下,嬉皮笑臉道:“士信啊,你的一記老拳我可吃不消,還是讓我打你一下過過癮吧!”
“哎呀呀,不好玩兒!哥打兄弟,告到京裡,兄弟打哥,打死散夥!”羅士信直嚷嚷:“你們都是兄長,欺負我這個當兄弟的,不好玩兒,不好玩兒!”
李羅秦三人之中秦瓊年齡最長,他這一說,等於把秦瓊打李棟的一拳也包含進來了。
秦瓊和李棟聽了大笑開懷,三人手手相牽,一塊走進鐵鋪,把餘下的活計快速收拾完。
秦父站在一旁,看着三個小兄弟打打鬧鬧的,也咧嘴笑開了,幸福而滿足地打量着他們。收拾完以後,對他們吩咐道:“後晌無事,你們到廓城內玩耍去吧!”
說着拿出一串銖錢:“諾,拿去開心!”
秦瓊接過去,謝了父親。
李棟連連擺手拒絕說道:“不用不用,我這裡有銀兩。”
秦瓊說道:“花誰的都一樣。我家開有鐵鋪,散碎錢來得快,你就不要爭執了。”
“你們都嫌錢多?不要給我!”羅士信手伸很長,在一旁說道。
哈哈哈……三人被羅士信一句話逗得敞懷大笑。
醉香樓,上下兩層,香飄十里,客人盈門。
上層裝飾精良,人少,安靜,舒雅,可依窗望遠,盡舒胸懷。
下層擺設普通,人多,嘈雜,喧鬧,可呼朋喚友,盡情吆喝。
李棟與秦瓊在前,羅士信隨後,上了二層,找到靠窗位置坐下。
小二廝廝磨磨不願過來,李棟把他叫過來時,他還用鄙夷的眼神瞟了一眼李棟身邊的兩人。大概看到秦瓊和羅士信穿戴不好,像下力氣的粗人,覺得他們沒有能力在二層享受。
秦家鐵鋪本身也是小作坊,秦瓊常年曆練,頭腦精明,察顏觀色,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小二看不起自己。
“小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論價格,只要最好,全拿上來!”說着,秦瓊把一串銖錢“啪”重重拍在桌面上:“還要有最甜的微笑,明白?”
那小二長年呆在酒樓,見多識廣,對一串銖錢並不在意。不過一銖錢也不少了,就擠出一絲笑容道:“好酒有蓮花池,竹葉青,女兒紅,不知客官要什麼?”
“全要,每樣三壇!”李棟啪地也拍出一錠官銀,足有十兩之多,意味深長地說道:“酒固然要好,我兄長說了,笑也要甜,這十兩銀子,就買你一笑!來,給爺樂一個!”
小二的眼中頓時伸出一雙小手,直往官銀上掃,眼神都伸直了:“什麼?”
只要給他們笑一個,這……這……這就是我的了?
官銀,十兩,雙手顫顫抖抖捧在懷裡。鮮花,綻放,一個虛於應付的臉蛋蛋上!只不過現在是由心裡笑出來的,十兩官銀,足夠他生活三年!放誰身上不樂呵。
李棟知道他的笑帶有太多職業性的微笑,但只要他笑了就心滿意足。因爲他看不起秦瓊和羅士信,就是看不起他李棟。絕不能讓任何人輕視自己的兄弟。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客官,客官,剛纔是我的不對,我給你賠禮了。”小二笑得非常開心,爲自己剛纔的怠慢懊悔不已:“不過你們只有三人,九壇酒也喝不完啊,你看是不是……”
“廢話!”羅士信嗡聲嗡氣說話了:“我們喝不完還倒不完?拿好你的錢,別掉了。我撿了可是不給的!”
“好好好好……”小二呲牙咧嘴,暗暗心驚,今天遇到財主了。嗯嗯。看來今天真走運,以後遇到同樣的事,還得給他們冷臉色,說不定還會發一筆橫財。
小二下到樓下,去給他們準備飯菜去了。
秦瓊嘆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不過讓賢弟破財,我甚感不安!”
李棟揮揮手,蠻不在乎說道:“你我兄弟同心,只要開心就行,談錢就俗氣了。不過……我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秦瓊豪爽回道:“但講不防,你我兄弟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李棟正要把張須陀想讓秦瓊到府兵,開赴遼東郡修理兵械的事,並有大量官銀可賺的事情說出來時,樓梯上噔噔噔地上來黑凜凜的一條大漢。
那人剛上樓,就大聲喝道:“小二!拿好酒好菜來!還有,我要坐那個位置!”
黑大漢指着李棟秦瓊羅士信三人憑窗跪坐的小桌,橫行霸道地喝道。
感謝書友:麼麼呀女,憂鬱獨孤,仁尚,長風的打賞和塞族小魚兒打賞及全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