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
看著那人的睡容就看了一夜,不忍驚他好夢。
風林等到了日光透徹入房間,纔想起時間,他把林絳袖叫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遲到了。
林絳袖抱怨三小時去學校連午飯都趕不上。風林聽了一言不發,拿上車鑰匙,把林絳袖塞進他那輛BMW藍綠色跑車裡。
林絳袖一路慘叫,聲稱只要活著到學校就告發他無照駕駛。風林也不理會,只專心用最高時速在混亂的交通晨間高峰裡亂竄,最後在第一節課完結時把兩人安全載到了學校。
林絳袖正趴在一邊緩解自己的眩暈,風林乘機以護送幫助的名義半摟著他,一步一挪地進了學校。那一米八五,偉岸英俊的插班生一進校門就早被人注意著了,何況還有出勤率高到不可思議,身體健康像猿猴的高材生林絳袖的病西施表演。那真是觀賞性娛樂性十足的一個場面──那場面簡直趕得上學校上一次隆重接待外國來賓訪問。
林絳袖還沒從輕度暈車裡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和風林被班長堵在教室門口,班長(他們三班著名的同人狼)窮兇極惡地分開兩人,質問道:“風林同學!你太不像話了,昨天有人看見林絳袖跟你走,今天你又和他一起上學!我就不說小林子那一臉虛弱還穿著昨天的衣服了,我先來談你,風林你的手腳也未免太快了吧,才三五天就把我們班草吃幹抹淨,你要負責任啊,不能吃完算數哦!”
話音剛落,一羣看熱鬧的男生望風而逃。(不敢再看)
風林卻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班長大人 ,天可憐見,我怎捨得吃了他?林絳袖是我命中註定的劫數,尋找千年才相遇的隔世的戀人,你們這些護衛隊,不能亂加猜測了,我和他還沒有實質上的進展呢。”
話音剛落,看熱鬧的女生們爆發出熱烈的尖叫統統擁上前來,人人的眼裡含著溼潤感動的淚光。
林絳袖被騷亂吵醒,迷惑地擡頭問:“啊,上課還是下課了?”
林絳袖現在簡直有了謀殺的想法。他筆袋裡還有一把美工刀,是他用來削考試鉛筆的,可是他相信那個東西一樣可以殺人,只要照着喉嚨一刀下去。他用險惡的眼神瞟向他的同桌,他從來沒看到過這樣不要臉,耍無賴的人。
那個大男孩這時正伸着長腿,擺了一個普通人做很噁心但他做卻殺得死人的帥氣坐姿。
後面的班長(女)對他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小風,你跟小林子(林絳袖的暱稱)真的是那樣的關係嗎?”
風林嚴肅的搖搖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班長壞笑著,絳袖只覺得背上被她笑得寒毛直豎。
“否認是沒有用的,你已經在早上大聲宣佈過了,別告訴我說你忘記了!”
風林一臉認真的說:“我跟絳袖真的是前世的戀人,和普通的偶然邂逅不同,纔不是你們這羣小姑娘可以理解的……”
這時候學習委員神志不清,不知道是被惡趣味衝昏頭腦還是被風林的笑給迷惑的,居然問:”我看小林子似乎沒有要跟你敘舊的意思……他那樣害羞,你要說服他是很辛苦的!”
“可不是嘛!他沒有想起來我們從前愛得多深,所以我只好天天在他面前晃,直到他想起來我們緣定三生的誓言,我現在是非常辛苦的!”
林絳袖再也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奪門而出去廁所狂吐。
一同跑出去的還有幾個耳朵靈便的男生,於是他們就沒有聽到接下去的內容。
班長一陣邪笑道:“那麼你只好使用激烈一點的方法了。” (骨灰級的同女)
“什麼方法?”
“唉,他的腦袋想不起來就讓他的身體想起來嘛……小風,如果你真的愛絳袖的話就可以做到吧?”這位大美人接着就一臉花癡狀:“上天啊!我一直以爲小說裡的橋段不會成爲現實,但是終於還是被我等到了,我真是太幸運了,呵呵呵。”
風林聽到教室裡迴盪的笑聲,任他臉皮那麼厚也不禁起了層寒慄。
而對絳袖來說,現在是黴運當頭。
他沒想到風林居然會把那種妄想散播成謠言,告訴他一個還不足夠,居然鬧成全班皆知的秘密,而且很快會全校皆知!
最難對付的還是妄想狂!
風林看著他時眼睛裡恐怖的專注,以及陳述虛妄之言時的認真語氣,都讓人產生一種詭異的感覺,彷彿人真能輪迴似的──百年千年也沒有沖刷掉那個亡魂的執念!
林絳袖並不覺得感動,他只覺得恐怖!他不知道風林究竟要幹什麼,
難道他承認了自己是他前世的情人就可以不被糾纏了嗎?哪裡有這麼簡單便宜的事情!
那小子仍然這樣神志不清醒的話,他林大班草就面臨跟一個男人談戀愛的尷尬處境了,那足夠毀掉他在學校裡光輝燦爛的形象。
林絳袖正在操場的水龍頭邊深思苦想的時候,一塊毛巾遞到他面前,他下意識接過,用它擦了擦濡溼的下巴,卻不知道身邊那人看見的是如何一個畫面。絳袖剛洗完臉,頭髮和睫毛掛上了透明的水珠,下頜泛著潮氣,薄脣溼潤,本來被冷水激得蒼白的臉,因爲毛巾的搓揉泛□□點紅暈──如同夏荷初綻一般的清爽媚惑。
林絳袖的三班班草(前任)可沒白當,尤其是若有所思的模樣,更讓人無法抗拒的……想欺負。於是風林一把將他帶進懷裡:“林絳袖,不要發呆!”
絳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某個人的懷中,他一時竟有些眩暈,還沒搞清楚狀況,一個火燙的東西就接觸到了他的嘴脣,他欲開口尖叫,嘴被堵個正著。
老天!一定是那個妄想狂,他怎麼身上都是草的味道,從哪個綠化帶裡踩過來的,踩壞要賠錢的……林絳袖一時間頭腦都混亂起來了,他感覺到對方那熱烈的情緒和需索的急切,絳袖可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刺激,只覺得瞬間有些腿軟,他纔剛感覺自己支持不住了,就被風林利落的抄住將要跌落的身子。
“你一直都是這麼沒有防備嗎,林絳袖?”風林貼在他臉頰邊,低聲問。
林絳袖捂住嘴搖搖頭,瞪圓了眼睛,意思是:我需要有”防備”嗎?
看到他這種迷糊的樣子,風林簡直是怒從心頭起,怨道:“你以前的機靈真是一點都沒帶過來!”他繼續抱著他,沒有要鬆開的意思。林絳袖像夾到尾巴的貓一樣著急,叫道:“風同學,會給人看見了!我說你要不要臉啊!快放開我!”
“你這麼一叫,方圓百里的人都聽見,真想給人瞧見嗎?”
林絳袖立刻住口,不出聲只賣力掙扎。
“你不能乖一點?不許再動了!”
“你放開我就不動!”
回答他的是又一個兇狠的吻,這次林絳袖奮力掙扎,可他發現掙扎也沒有用,就慢慢把手放了下來,風林吻着幾下,發現情況不對,就疑惑的看著他。
“風林,我好好的跟你說,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沒有權利?”
“你說我是你前世的戀人,就算我十分相信你,但那不表示現在的我可以任你親抱,請你別忘了我是個男的……”
“你在從前也是個男子!”
“行了,到此停止我不要再聽了!風林同學你得弄清楚,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看清楚我,我現在是一個普通男高中生!你卻把我當女生來調戲,你叫我能怎麼對你?你要是還記得前世的那些事情是你自己不走運,請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你明白了嗎?”林絳袖越說越憤怒,到後來簡直是用吼的,也不理會是不是會有別人聽見。
風林露出哀痛的神色:“我知道你不願記起……我知道,你是不願記得我這個人!可是你曾經說過……”
“不是我!我沒有說過!我從沒見過你,夠了!”林絳袖煩躁的打斷他,他看著他,雖然覺得這樣對待同學有點過分,但是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洗腦催眠一樣的談話,再這樣下去他會跟這人一起發瘋的!
“你死前……說我們要在一起,輪迴千年也要再見面!”風林的眼神毫不遲疑地看着他面前的人,那種專注讓林絳袖心驚膽寒。
“我不記得……我不知道!風林,請你放過我!”林絳袖一步步後退,他轉身就走,可是隻邁了兩步,就感覺被人攔腰抱住了,林絳袖大驚失色,拼命掙扎著,但風林遠比他要高大,他一邊摟住他,一邊在他耳邊低語:“沒有得到你的原恕,輪迴千年我還是要找到你!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一定要你想起來……奉桃!”
林絳袖覺得一陣眩暈,當然不是因爲恢復什麼記憶,而是被氣瘋了,他伸手去推搡那個粘在他身上的家夥,可是風林著實高大,林絳袖那點體育剛及格的力氣,在他面前不算什麼。
風林把懷中掙扎的人死死擁住,好象一鬆手絳袖就會憑空消失,他的嘴脣就緊緊貼在林絳袖的臉側,溫熱的呼吸吹起他的劉海──我死定了!林絳袖心想。
可是天不絕他,只聽耳邊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女孩子的尖叫,一個很可愛很清純的低年紀女生從樹叢間跑掉了,那個速度快得好象兇殺案的目擊者在逃命。
林絳袖頓時冷汗直流──不會吧?被抓現行?
好歹自己是三班班草名垂學校青史的高材生,這不是一世英名盡毀麼?
教導主任會殺掉他的!
“你乾的好事!”林絳袖咬牙切齒看著風林,他不知他這時候的表情像極了那隻任性妄爲的狐狸,只把風林看得一時癡了,他們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絳袖狠狠推開他。
“你要去哪裡?”風林抓住他的手。
“我去殺人滅口!”
“需要嗎?”風林無賴的笑著,”我們的事已經是全校的公開秘密了,你就認命吧!”
“認什麼命,你卑鄙無恥,你這大混蛋!”
風林慘慘的一笑:“是啊,我是個卑鄙的混蛋……”
絳袖只覺得那笑淒涼,心裡揪了一下,然後他慢慢後退。
風林看著他沒有拽住他,也沒有追過來。
絳袖回過身飛快跑了,那速度也彷彿在逃命。
輪迴苦,誰知道輪迴有多苦?
在十丈軟紅中沈迷,不知進退。
尋覓以往的好,還是摒絕前塵,回頭看,都是一笑而過的東西。
可是好痛苦,沒有始終的輪迴,沒有始終的故事,當初錯了麼──還是如今錯了?
風林只是靜靜看那修頎的身影倉皇而去,原本數千次的悽楚悔恨又回到他心頭。
我找他,就如當初他找我,我若欺他,是不是也會讓他恨我至死?
難道輪迴中沒有辦法悔改自己的錯,沒有辦法找回失去的東西嗎?
那原本是我的東西──那妖孽!
不知何時,風裡吹來落葉,梧桐零落,莫不是要秋初了?
那時楓葉便要紅了……他還能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