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終局

[如是我聞]終局

黃昏的光是那麼迷人,夜色漸漸降臨在這繁華的都市裡。

對他來說是家鄉,對他父母來說是漂泊之地,對他的血統來說則是異國。

當然,這裡本就是漂泊者的地界。

在這個城市裡,能遇到各色各樣的人。

他們兩個並不是其中特別的,藉着夕陽的散漫的光,他們遁向夜遊的街道,在人的叢林裡。

今天因爲是慶祝,又到熟悉的店面去。

在那裡,他們坐下來暢談歡飲。

風林今天很高興,他終於決定放下一切,把自己全部交給新的生活,而不再去過往中困擾。他認爲這樣也許會讓他更快樂。

當天空的顏色完全暗下,由霓虹重新暈染成斑駁的時候,他已經喝下了許多酒,足夠一個人實實在在的醉過去,而醫生不盛酒力,早就倒臥。

風林依舊很亢奮,他已經和其他的客人對飲了一陣子,別人都已經醉去了,唯獨他他仍舊是清醒的,如同以前來這裡的每一次——是的,總是這樣,沒有例外。

不知道他是真就海量,或者只是心理作用,他無法醉去——隔着玻璃杯,被酒的香味所包圍,似乎是很甜美的事情,可是他知道醉不是這樣的。

醉更消魂,那感覺一次就能叫人畢生難忘,如冰如火,如同佛經裡描述的極樂。

也許他弄錯了,也許他喝的東西不是酒——爲什麼他越是飲,越感覺到渴?

他一定是在渴望更消魂的物事,能填滿他空虛寂寞。

他不想承認這樣的暗地裡的思緒,那思緒卻總是在無意中糾纏。

身邊有朋友,而杯中有酒,卻還是無法醉……

也許這個就是陳一直以來所說的,他大概就是前世欠了誰的,所以總是不快樂,總是不安。

“陳,我爲什麼每次都喝不醉呢?”青年喃喃地問。

“喝醉了又有什麼好?”身邊有人輕輕回答,有些慵懶,又有些譏嘲。

風林擡起頭,只看見這個陌生人的側臉。

陌生人就在他身邊坐着,好像已經坐在吧檯邊許久了,風林卻現在才注意到他。

這是一個面目俊秀的年輕男子,白皙的臉是東方人的象牙色,頭髮色染成了明亮的栗色。

他一邊的耳釘閃過一點藍光,異常地藍,是寶石,與他的白皮膚相稱。

這個人很美麗,就像上天寵愛的人,而最美麗的是他的眼睛——那雙鳳眼如最黑的夜,最深的潭,說不出那樣□□的香,入骨的媚然。

風林的目光無法移開,一刻也不行。

他到底怎麼了?這個人……

一個男子,難道不奇怪嗎?

“你要醉麼?並不難。” 青年只是微微挑起嘴角,即使自己並非有意,卻這樣的誘惑。

這俊美的青年站了起來,他的酒杯已空,他轉身,走向店外。

風林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彷彿聞見了什麼香味。

那種香味縹緲得彷彿幻覺,可是卻叫人難忘,風林簡直覺得,他曾經是聞過的,但是理智告訴他,那是妄想。

風林冒失地抓起那隻遺留的酒杯,放到鼻端。

酒一樣的香氣遺留了下來,是真實的——那滋味,是酒,又是如此的熟悉,更像是花。

他只覺得一個寒顫,飲那香氣就能想起陌生人的面孔。他的微然一笑能傾倒他的魂,這樣的美,這樣的誘惑。這香氣彈指瞬那,就侵奪了他的神智,彷彿滲進了身體,絲絲入扣。

有什麼流過他的心頭,那酸楚的熱,嚴苛的寒冷,隨後是渺然的惆悵——這滋味。如同他醉。

那個人真美,美得無法再忘記!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風林!你真是發瘋了!

風林只覺得心在狂亂的鼓動着,他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站了起來,猛地衝出門去。

陌生的青年已經走出了店,在街頭明滅的燈火裡,緩步往最闌珊處走去。

“等一等!”風林對着那個背影喊着。

那人停下,又往前走,並沒有回頭,只是將手舉起來,揮了揮,彷彿在隨意地告別。

——你不認得我,爲什麼好像朋友那樣告別?

在夜風裡,陌生人的白色襯衫微被吹動着,那背影是這樣的美,美到讓風林有了錯覺,好像他們上輩子就相識了。

風林感覺到窒息。他只覺得胸口那一陣悸動,不可抑制地向前走去。

怎麼會這樣?他也許真的醉了……

他就這樣慢慢的走了過去,而陌生人也回過身來。

夜色裡,陌生人那張俊美的臉看不出年紀,臉上也彷彿沒有表情。

他沉默着,望着這個逐漸走進的人。

他望着他眼睛,雖然未曾飛着紅線,卻隱隱一絲嫵媚,如妖,如幻。

“你叫什麼名字?”

街上流光繁擾,風林只看得到他對面這人嘴角的微笑。

就好像曾經在桃花下,他問他姓名時,那樣付之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