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風疾馳,很快就到了南菊園。南菊園位於城南卓景苑,是皇家圈禁的御苑之一,非達官貴人不可入內。
大約是今日風和日麗、天高氣爽,前來卓景苑遊玩的人不少,苑外草場上停滿一排馬車,再往前,佔地廣闊的馬場裡,一羣人在賽馬,馬蹄聲轟隆,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祁長錦經過馬場邊緣,一名身穿淡紫色錦衣,容貌清雋的青年走過來見禮,言笑晏晏的道:“祁將軍今日好興致,帶着祁夫人出門遊玩,往日想在外面見到祁將軍一面可不容易。”
這是皇長子身邊的一名常侍,看起來文弱,其實文武雙全、才智過人,是董皇貴妃的母族子侄,名叫董煥,董皇貴妃特意安排他在皇長子身邊輔佐。
這樣一個走到哪都被人奉承着的人,祁長錦只是淡淡一點頭算作迴應,便要帶映初離開。
“祁將軍等一下,”董煥道,“殿下在和一些少爺賽馬,將軍要不要去湊個熱鬧?”
“不必了。”祁長錦冷淡拒絕,他無意與董家的人打交道,皇上正值盛年,皇子還沒有兩個,離他選擇站位的時間還早的很。
董煥好脾氣的笑了笑,道:“將軍的駿馬玄風號稱舉世無雙,殿下剛得到皇上賞賜的的寶馬赤影,亦是世間罕有的良馬,不能見到它們對決,實在是一種遺憾。”
祁長錦眸光微動,朝馬場中望了一眼,寶馬赤影他當然聽說過,是極爲純淨的汗血寶馬,比玄風的血統更甚一籌,是西域強國之一的大宛國進獻的寶物。
然而正是因爲它的珍貴,所以被飼養的極爲嬌貴,導致它烈性與勇猛遠不及玄風,甚至耐力都比混血馬強不了多少。這幾年皇上極少騎它出宮,它便長期被關在皇宮的馬廄中,身形肥了一圈,早已沒了以前的精壯威風。
馬場中,本該把其他馬遠遠甩在身後的赤影,只領先半個馬身,長期缺乏奔跑和多餘的贅肉影響了它的速度,急轉彎時速度降的尤其厲害,很快被一匹駿馬反超了一個馬頭。
不過雖然赤影被養廢了,但畢竟曾是皇上的愛馬,皇長子能得到它做賞賜,便是無上的榮寵。
“赤影是好,但也要有人會駕馭才行,”一位錦衣公子搖着摺扇故作瀟灑的走過來,斜眼瞅着董煥,一臉不屑的道,“好好一匹極品汗血寶馬,大皇子騎着它,卻連我家一匹普通的馬都比不過,我都爲大皇子感到汗顏。”
映初認識董煥,但從沒見過這位公子,不過他的面相看起來有些眼熟,和宮裡那位懷着龍胎的馮昭容有八分相像。
董煥看了眼賽場失利的皇長子,面不改色道:“未到最後,說輸贏未免有些早了。不過馮家還真是財大氣粗,那樣一匹難得的西域良駒,在馮少爺眼裡,卻只是一匹普通的馬。”
馮少爺沒聽出董煥話中的厲害,反而得意洋洋道:“好說,你董家有的,我馮家全都有,你董家沒有的,我馮家也不缺。”
董煥笑了兩聲,並未讓眼底的輕蔑流露出來。馮昭容懷的是皇子和公主還不一定,馮家也囂張的太早了點,就算馮昭容真生下皇子,就憑馮家,也敢妄想和大皇子爭!
映初最清楚其中內幕,馮昭容註定會從雲端跌落地獄,不過她還算是個有腦子的人,她的弟弟容貌長的像她,卻連她半分心機也沒有。
“祁將軍,祁夫人,”馮少爺對着祁長錦和映初時,就露出刻意的笑臉,“兩個月前,多虧祁夫人救了我姐和姐肚子裡的龍子,這些天也承蒙祁夫人對我姐多有關照,我馮彬彬在這兒代馮家謝謝祁夫人的援助。”
映初道:“馮少爺言重了,我並未幫到馮昭容什麼,擔不起這個謝字。”
“哎,祁夫人不用謙虛,總之祁夫人和祁將軍就算我馮家的朋友了,等我姐順利誕下龍子,一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馮彬彬略帶施恩的道。
這一回映初也忍不住笑了,這位馮少爺,也算是個妙人了。
他們說話的這一會兒,馬場中已經分出了勝負,赤影在最後關頭以微小的優勢勝出,保住了皇長子和它的面子。
皇長子李承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手指因爲握馬繮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一張俊臉繃的緊緊的,亮晶晶的眼睛卻泄露了他喜悅的心情。不管過程如何,最終取得勝利就足以讓他高興了。
“殿下!”董煥迎上去,低聲與李承鈺交談了幾句,然後李承鈺朝這邊看了一眼,大步走過來。
祁長錦和映初一同朝他見禮。
“賢伉儷免禮,”李承鈺露出溫文爾雅的笑,“早知祁將軍會過來,我剛纔就不獻醜了。”
祁長錦道:“反敗爲勝,殿下贏的很精彩。”
“祁將軍就別取笑我了,”李承鈺苦笑,“赤影被我養了幾日,怠惰了不少,實在愧對父皇的託付。正好將軍回頭傳授我一點經驗,幫我調教調教它。”
八歲的李承鈺身高開始抽長,已經像是半個大人了,皇家的孩子早熟,李承鈺的言行舉止已經和成年人無異。大概馮昭容懷的龍嗣也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壓力,一年前映初見到他,他身上還有孩子氣,現在半點也不剩下了。
明明是皇上將赤影養廢了,李承鈺卻說是自己的過錯,向祁長錦討教養馬的經驗,又不着痕跡的恭維了祁長錦。這位皇長子三言兩語之間,就可見一斑。
馮彬彬在一旁不甘示弱的道:“祁將軍,我也喜歡養馬,雖然沒有極品汗血寶馬,但是西域良駒還是有不少的,等一下我們就討論討論,相互促進!”
董煥輕笑:“馮少爺這話說的可就假了,連馬都不太會騎的人,說自己喜歡養馬,誰會相信呢?”
馮彬彬立刻把下巴一昂:“誰說我不會騎馬?這京城上下,就沒幾個人比我更會御馬!”
董煥只是看着他笑。
旁邊有位少爺道:“馮少,我看就算了吧,你跟人比什麼不好,比騎馬……哈哈。”
董煥道:“不錯,還是算了吧,免得別人說我欺負你。”
馮彬彬被激起氣性:“誰欺負誰還不一定!有本事你我比一場,看誰御馬的本領高!”
“我可不與你比,不然你掉下馬摔斷脖子,我可沒法賠馮家一個兒子。”董煥道。
“你少胡說八道!”馮彬彬氣的跳腳,一把扯住董煥的袖子,“你立刻下場與我比,否則今天就別想走!”
董煥還是搖頭:“我可不想應付你那護短的老爹,除非你保證,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別賴在我頭上。”
“我保證總行了吧!”馮彬彬道,“同樣的,你要是掉下馬摔死摔殘了,也別怪我!”
“一言爲定!”董煥微笑道,“祁將軍、祁夫人都聽到了,就在此爲我們做個見證吧。”
祁長錦看了眼他,對馮彬彬道:“意氣用事,有害無益。”
馮彬彬氣頭上,哪能聽得進去祁長錦的勸告,手一揮道:“你們就等着看我把他贏的落花流水吧!”
祁長錦難得好心提醒,馮彬彬不聽,他也懶得多費口舌。
映初慢慢勾起脣角:“好啊,左右無事,我們就來觀賞一番董大人與馮少爺的角逐。”
馮彬彬自信的朝董煥哼了一聲,跳進馬場裡,從自家的馬中選了一匹最好的。
董煥也挑選出一匹馬,外形一看就比馮彬彬的馬差,他的神情卻毫不在意。
兩人驅馬走到起始賽道,隨着一聲擂鼓響,幾乎同時策馬飛奔出去。
周圍圍了一羣看熱鬧的公子少爺,一邊給他們加油助威,一邊議論紛紛。
“董大人選的那匹馬不好啊,這纔剛開始,就被甩出一大截啊。”有人憂心忡忡。
也有人興高采烈:“馮少肯定要贏了,這比賽毫無懸念啊!”
映初看了一會,轉頭問祁長錦:“你覺得誰會贏?”
“誰也贏不了。”祁長錦看着她,董煥在打什麼主意很明顯,他疑惑的是映初想做什麼。
關於馮昭容的事,映初並未對祁長錦提過,此時也不方便提,只笑着道:“等回去再說。”
皇長子看了他們幾眼,周圍聲音嘈雜,映初他們說話的聲音低,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馮彬彬和董煥已經快跑完半圈,駿馬越往後跑的越快,馮彬彬從一開始的得意漸漸變得恐懼,渾身僵硬的攥着馬繮,整個人都半伏在馬背上。他心裡已經開始後悔,剛纔不應該逞強。
董煥說他不太會騎馬不是假的,馬跑的速度一旦快起來,他就會嚇的面色發白,四肢僵冷。
落在他後面的董煥眼中閃過一絲冷笑,此時他們距離衆人已遠,脫離了衆人的視線範圍。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碎銀子,指尖一彈,碎銀子重重的擊在馮彬彬的馬屁股上。
駿馬吃痛,嘶鳴着亂跑了幾步,高高揚起前蹄,把馮彬彬從馬背上甩了下來。
馮彬彬慘叫着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在護欄上才停下來。
“馮少爺!”董煥大叫一聲,勒馬停下來,朝他跑過去。
馮彬彬疼的意識已經模糊,眼睛半睜半閉間看見董煥眼中的殺意,隨即脖子傳來咔嚓一聲,他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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