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熊金腳下剛站穩,看到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一位老者,頓時恭敬的彎下腰,滿臉諂媚的道,“您老人家怎麼親自來了,這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大管家臉部瘦長,一雙眼皮半耷拉着,看起來十分嚴肅:“讓你們去接四小姐,你們倒是會磨蹭,我不親自來,老太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四小姐呢!”
熊金誠惶誠恐的道:“都是小的等人失職,還望大管家恕罪,實在是遇到了意外,小的身不由己啊!”
大管家似笑非笑:“意外?我還以爲你們見錢眼開,帶着三老爺的遺產私逃了呢!”
熊金背後沁出冷汗,面上則是一副痛心疾的樣子,憤然道:“大管家真是料事如神!盧三陽他們幾個混蛋,背後對兄弟們捅刀子,兄弟們都被他們給害了,三老爺的遺產也被他們劫走了!小的和六子冒死護送四小姐逃出來,六子最後也沒撐住去了……”
熊金說着,表情又轉爲感激:“小的還以爲自己死定了,小的死不足惜,只是沒把四小姐平安送回去,實在對不起老太太的囑託。天籟Ww幸好大管家您來救小的了,小的感激不盡,下半生做牛做……”
沒等他說完表忠心的話,大管家就不耐煩的打斷他,冷聲道:“你說盧三陽劫走了三老爺的遺產?!”
“是的!”熊金點頭。
熊金會這麼說,是映初刻意引導的結果。公儀家的老太太十數年沒見兒子和孫女一面,怎麼可能是因爲心疼四小姐而把她接回家,必然是爲了三老爺的遺產。
如果把遺產沉入大海的事情說出來,老太太和大老爺他們失去念想,對四小姐還不知是什麼態度,倒不如騙他們遺產被劫,讓他們心裡抱着一絲希望,短期內也不會對四小姐翻臉。
映初只是隱晦的提了一下,奸猾的熊金立刻就懂了,他還指望映初回府後能提攜他,當然非常配合的說了謊言。
大管家眼神凌厲的盯着熊金,並不怎麼相信熊金的話,這裡只有他一個人,還不是任憑他怎麼說。
熊金盯着他的視線,絲毫沒露出心虛之色,一指映初道:“大管家,這是四小姐,四小姐這一次真是受苦了!”
大管家的目光這才移到映初身上。說起來他是奴映初是主,可是從映初上船之後,他就一直對她無視,甚至坐在椅子上動都未動一下,倒像是主子一樣。
在海上苦等半個月,熊金的形象非常邋遢,跟個乞丐差不多了,映初的形象也好不了多少,但是站在一衆光鮮亮麗的丫鬟之中,卻絲毫不顯得狼狽,一身貴重之氣顯露無遺。
“四小姐?”大管家有點詫異,四小姐的氣質比府裡幾位小姐分毫不差,若是再梳洗打扮一下,說不定還要更勝幾分。
“多謝大管家前來救助,”映初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是彷彿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着,她的笑意沒展開就消失了,眼中只剩下哀傷和痛恨,“大管家,你一定要把父親的遺產追回來!絕不能便宜了那些叛徒!”
映初這副表現,立刻就讓大管家心裡的懷疑去了大半,熊金可能撒謊,四小姐卻沒理由撒謊。但也有可能是熊金聯合那羣奴才,把四小姐騙了,所以大管家對遺產被劫之事,並沒有完全相信。
不過這就不該他操心了,他得立刻回去稟告老太太和大老爺,由他們定奪。
“四小姐放心,公儀家的財產,誰也別想奪走。”大管家道,“四小姐辛苦了,老奴讓人送你回房休息,一切等回到公儀家再說。”
映初點頭:“有勞大管家。”
大管家擡手指了一個丫鬟,讓她送映初回房。
映初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立刻倒頭就睡。在礁石上的半個月,不僅吃不好,還要忍受寒冷,睡覺都要提防着熊金,她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現在放鬆下來,映初立刻就沉入了夢想。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映初用完丫鬟端來的早膳,想要出去走走,卻被丫鬟攔住了。
“四小姐,大管家吩咐了,外面不安全,請四小姐留在房裡。”丫鬟面無表情的傳過話,就端着餐盤走了。
守在門口的侍衛立刻關上門,房間裡陷入一片昏暗。
映初眯了眯眼,那個大管家,對四小姐還真是一點尊敬都沒有,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反應了公儀家的態度。
想要在公儀家站穩腳跟,看來並不容易。
中午,丫鬟來送飯的時候,映初道:“鈴蘭,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
鈴蘭仍舊面無表情:“奴婢不敢,四小姐還是趕快用膳吧,奴婢侍候您吃完,還有別的事要做。”
映初輕輕的笑了一聲,端起手邊的茶杯,猛的潑向鈴蘭。
鈴蘭被澆了一臉的茶葉和水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怒氣衝衝道:“你幹什麼?!”
映初慢條斯理的擦掉灑在手上的幾滴茶水,漫聲道:“我是主你是奴,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有什麼意見?”
鈴蘭顯然氣的不輕,兇狠的瞪了一會映初,最後不得不把怒氣壓下,硬邦邦道:“奴婢不敢有意見,但是四小姐無緣無故處罰奴婢,奴婢定要向大管家稟告!”
映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鈴蘭,瞧你一副聰明的長相,沒想到卻是個蠢的。那麼多丫鬟,大管家爲何指派你來侍候我?自然是你被老太太撥給我使喚了。縱然不是,等回府後,我跟老太太一提,老太太想必也會答應。”
鈴蘭神情一僵,下意識的反駁:“不可能!老太太纔不會同意!”
“有什麼不可能?”映初嗤笑,“你覺得老太太看重你,比看重我更多嗎?我一個人孤苦伶仃,老太太心疼我還來不及,怎會連這點小事都不答應。”
鈴蘭咬住脣,眼神不安的晃動着。她不想承認,可是就算爲了三老爺的遺產,老太太也會對四小姐有求必應的。到時候自己的生死都捏在四小姐手中,今日得罪於她,來日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大管家怠慢於我,是有恃無恐,”映初一雙眼睛似乎能穿透人心,“就算我告到老太太面前,他大可以推說自己不知道,反正有人能做擋箭牌,他最多領個失察的過錯,救我的功勞就足夠相抵了。”
鈴蘭很快聽懂了映初話中的意思,她的確是受大管家的暗示,纔對四小姐不敬,大管家的擋箭牌,無疑就是她了!
鈴蘭臉上浮現出驚恐之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四小姐教訓的是!奴婢一時糊塗犯下錯事,求四小姐給奴婢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奴婢一定對四小姐忠心耿耿,萬死不辭!”
映初沒有理會她,而是執起筷子,慢慢的吃起飯來。鈴蘭跪在地上,心中惶惶不安,她現在才知道四小姐根本不是好惹的,不禁後悔萬分。
映初放下筷子後,用帕子拭了拭脣,才道:“起來吧。”
“謝謝四小姐!”鈴蘭的語氣變得敬畏多了,她撐着痠麻的腿站起來,小心翼翼的垂手而立。
“坐。”映初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凳子。
鈴蘭遲疑的看了她一眼,慢慢挪過去,挨着小半邊屁股坐下。
映初拂去她頭上一片茶葉,柔聲慢語道:“我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你能及時悔悟,我自然不會與你多計較,只是下不爲例,你不會想知道我的手段的。”
鈴蘭心下一個激靈,連連點頭:“奴婢明白了!奴婢誓絕不敢再犯!”
“很好,”映初微微一笑,房裡緊繃的氣氛似乎立刻就消散了,“你也無需太害怕,只要你盡心盡力,我也不會虧待於你的。”
鈴蘭喏喏應是,又是一番保證。
映初道:“我多年沒見主宅裡的親人,雖然常聽父母提起,但是他們畢竟離的也遠,恐怕做不得準,你現在與我說說主宅裡的情況。”
鈴蘭正巴不得彌補之前的過錯,當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映初將她說的話與熊金的對比,大部分兩人說的都差不多,有差異的部分,應當是他們瞭解的不同。如此一來,映初心中有了底,就等面見這些“親人”的那天了。
兩天後,海船靠岸,轉乘馬車,行駛了半日後,遠遠的已經能看到京都巍峨的城牆。
路上休整了一回,接近傍晚的時候,終於抵達城門。
東周的建築風格與大燕大同小異,兩國雖然相隔茫茫大海,但卻是同宗同族,數百年來,從來沒有中斷過來往,所以很多風俗都是相通的。
兩國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大燕整體偏向於細膩,而東周卻比較粗獷,這種粗獷並不是粗陋,而是大氣磅礴,奔放開闊。也許這和大燕以文治國,而東周崇尚武力有關。
進城沒走多遠,映初隔着車窗,就看到路邊生一起衝突。
雙方一言不合,立刻就打了起來,不過巡邏的士兵很快就阻止了他們,一頓訓斥後,那兩人約定去比武場一決高下,然後帶着一羣看熱鬧的人,浩浩蕩蕩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