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廷是海內第一批的官員,是帝國光復福建之後新式科舉最先錄用的一批,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他已經身居高位,這類年輕有爲的官員最終仕途至少是入閣,而且李君威曾經在皇帝那停過不止一次他的名字,如此之人,還要去美洲,足見美洲已經不再是以往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地方,反而成爲了帝國的戰略重心。
這些對自己意味着什麼,李君威很清楚,但他無以對抗。
趙銘道原本不想理會趙文廷,反倒是趙文廷主要要求見托馬斯,李君威如了他的願,他更看重的是蘇伊士事務。
“帝國的鐵路技術雖然獨步天下,但仍然沒有大規模的鋪開,目前能用的鐵路也只有京津、蘇申杭等幾條,我讓人國內海外事務部的同僚專門找鐵路局和工程院拿了資料,目前來看,蘇伊士地區沒有大江大河,工程難度小一些,但卻是荒漠戈壁,也是目前鐵路局沒有涉及過的領域,因此需要多方籌措技術力量,帝國蒸汽動力研究院也說,蘇伊士地區炎熱,所需要的火車頭也不盡然相同,也需要........。”趙銘德在李君威面前彙報着蘇伊士鐵路修築的各種困難。
李君威認真聽着,問道:“你說的困難,我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列出來,與裴元器聯絡,他的西津地區是國家首要支持的地方,有困難,你找他解決,他解決不了的,再找我解決。但是現在我要你的態度,對於蘇伊士鐵路,你是什麼態度。”
趙銘德當即說道:“鐵路是未來,修築鐵路是必然的,但鐵路技術仍然不夠成熟,又是在蘇伊士地區,築路工程鐵定不會順利,而且未必能實現營收平衡。”
“你不用想着營收平衡,現如今國內運行的鐵路,全都在賠本。鐵路是我們控制蘇伊士地區的抓手,鐵路延伸之地就是帝國的勢力範圍,一個大工程的展開,必然需要人和資金,由此就能抓住各種關係,而且蘇伊士與國內不同,這裡修一條鐵路,你只需要保證這條鐵路運輸貨物的成本比駱駝運輸的低就可以了。”李君威提醒說道。
趙銘德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現在在蘇伊士的官員........。”
“你放心,鐵路修成了,你就是大功一件!”李君威知道作爲官員要擔心什麼,他給了趙銘德最想聽的答案,而且他提醒道:“這條鐵路會由內閣張羅投資,錢是肯定不缺的,奧斯曼人對鐵路完全沒有任何的理解,所以他們不想插手,只想要四分之一的利潤。
但是你發現沒有,從蘇伊士水渠開始,到現在正在籌措的鐵路,最後到蘇伊士運河的談判,奧斯曼的中央政府沒有給埃及地區的人任何分享的機會,甚至還有意的排斥他們,他們寧可讓猶太人、威尼斯共和國這種外國人蔘與進來,也不許本地的埃及人蔘與。”
趙銘德重重點頭,他在蘇伊士多年,對埃及地區已經非常的瞭解,雖然奧斯曼長期只在本地委任一位帕夏,駐守開羅兩千到三千軍隊,但奉行分而治之的策略,埃及上到馬穆魯克下到貧民都不喜歡奧斯曼,但也無力抵抗。
特別是維也納一戰,奧斯曼舉全國之兵,埃及行省也要提供兵馬,當時還擔任帕夏的法佐就利用這個機會把那些有二心或者實力過於強大的馬穆魯克送往戰場,大部分人都沒有回來,回來的也發現,已經物是人非。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奧斯曼做惡人,我們來做好人對嗎?您是想借助鐵路這項工程,與馬穆魯克產生利益糾葛,對嗎?”趙銘德問道。
李君威點點頭,雖然趙銘德是海軍出身,但政治嗅覺還是非常靈敏的,李君威說道:“不只是馬穆魯克,還有本地各種實權的勢力,實際上,馬穆魯克們已經是窮途末日了,不值得過多投資。”
奧斯曼帝國消滅了馬穆魯克王朝,把馬穆魯克變成了鷹犬爪牙,但實際上,真正給馬穆魯克蓋上棺材板的卻是帝國,馬穆魯克存活於埃及,靠的是麾下的武裝勢力,這些勢力靠什麼補血呢,並非是本地的埃及人,而是來自黑海北岸的白人奴隸,現在這片地區已經被帝國主導,早已不向外面輸出奴隸了,馬穆魯克必然會緩緩衰落的。
“您的意思是少數民族,比如信仰基督教的科普特人?”趙銘德問道。
李君威卻是搖頭:“我不瞭解這裡,我只知道想要維護帝國在這裡利益,就必須有堅定的抓手。在我們的力量處於弱小的情況下,大小相制未必不是一個好的辦法。”
趙銘德對此也是同意的,但他也有自己的見解,因爲這裡是蘇伊士,隨着鐵路一動工,全世界的目光都會投射向這裡,而奧斯曼帝國也是一個強盛的國家,作爲支持本地事務的帝國官員,他無疑是在刀尖上起舞,必須慎重再慎重,特別是一些激起奧斯曼人不高興的做法,更是要小心而行,畢竟現在奧斯曼是有把帝國直接趕出蘇伊士的能力的,而日後帝國在此紮根下來,就沒有問題了。
李君威問道:“馬哈茂德這個人怎麼樣,還合用嗎?”
趙銘德非常高興的說道:“這個人不錯,他幫了我很大的忙,尤其是與奧斯曼帝國的各路人馬打交道,他遊刃有餘,而且這個傢伙簡直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他能以各種身份深入各地,能僞裝成各種宗教的信徒,也能僞裝成各種教派的信徒,如果讓那些神棍知道了他的真實狀態,或許會把他當成最大的褻瀆者給處置了。
對了,他最近採買了很多東西,送到了這裡,說是幫助您採購的,是真是假?”
“對,他是幫我做了一些私人的事務,我此番海路回國,要去一次印度。”李君威笑着說道。
趙銘德才想起,眼前這位不僅是帝國的裕王,他還有更多的身份。
李君威抵達印度的第一站是果阿,他沒有讓人大張旗鼓,但是得到消息的商人云集此處,不僅是帝國商人還有來自西方的商人,他們紛紛求見李君威,但李君威的卻是告病一個不見,原因就在於,李君威明白這些人的意圖,他們想要利用自己去改變印度斯坦國的外交和貿易政策,只是因爲自己是印度斯坦國皇帝的兄弟。
李君度在次大陸建立了一個新的強權國家,但之後的幾年一直就不順利,他發起了兩次大規模的東征,想要攻佔莫臥兒王朝現在佔領的恆河流域,結果卻是連續兩次的慘敗,這些慘敗並非輸給了莫臥兒王朝,而是輸給了老天爺,第一次遇到了大暴雨,溼熱的天氣讓全軍都不適應,而第二次選擇在乾季出征,但又遭遇了疫病。
兩次失敗讓國力大損,現在的軍事行動已經轉而向南,與莫臥兒王朝爭奪德干高原。
從帝國百姓的角度說,李君度在印度加強了中央集權,但是在李君威看來,自己的兄長僅僅是加強了皇權,一切的政策都是爲了進行征服。在覈心地區,他推行科舉,選拔官員,推行了郡縣制度,不僅地方的土邦王公受到打壓,就連與他征討天下的那些萬戶們也不再是實權的領主。
而在邊遠地區,他大規模的冊立分封,尤其是德干南部地區,曾經臣服於莫臥兒帝國蘇丹國轉而向新生的印度斯坦國臣服,這些都不是商人考慮的,最讓商人不能接受的是李君度的閉關鎖國政策。
李君度僅僅選擇了四個地點對外通商,境內的一切外國勢力,哪怕是來自帝國的商人都不被允許進行殖民活動,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四個通商口岸,不允許持有任何武器,更有甚者,連貿易的自由都沒有了。
李君度利用妻族,建立了完全壟斷的貿易政策,所有外國商人都必須向印度斯坦指定的商人採購,價格也由這些特權商人說了算,其他的貿易都被認定爲走私,爲此,李君度甚至建立了一支輕型艦隊,專門處理走私,而且非常的血腥。
雖然所有的商人都不滿意,可那又如何,誰是印度斯坦國那些軍隊的對手呢,除非帝國發動全面的戰爭,可是那又是完全不可能的,現在的次大陸兩強並立,南部分裂,已經是非常有利的局面了。
李君威知道,自己的兄長只是想利用壟斷這種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控制海貿,以服務其那支規模巨大的軍隊和從未冷下來的雄心。他的帝國政府不滿於收稅,而是連利潤一併拿走。
在裝病了幾日後,李君威前往了蘇拉特,在那裡,帝國還有一個小商館,李君威也選擇在那裡見一見自己的兒子和侄子。
李昭圭又長大了兩歲,已經是一個帥氣迷人的年輕人了,反倒是李昭奕還是個孩子,只會抱着‘叔叔’買的玩具傻樂,他被將養的很好,虎頭虎腦的,身體也很壯實,如果說這個孩子有什麼與他的父親很像的話,就是膽子了,面對什麼都不害怕,也不怯生。
“父親很喜歡昭奕,說他和您小時候一模一樣,性格也很一樣。”李昭圭如此說道。
李君威笑了笑,說道:“他卻比我好多了,至少知禮,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仗着父母的寵愛和身份,蔫壞蔫壞的,把周圍搞的雞犬不寧。我還記得當年你皇爺爺在山東和滿清、南明決戰,我就站在城頭看熱鬧,把槍炮火箭彈當煙花看,還帶人把隨軍採訪的女記者的衣服偷跑了,嫁禍給他那個色眯眯的同伴,好在昭奕有你這樣一個好哥哥,既疼愛他和也教育他,你纔是我真正能放心的人。”
李昭圭是一個溫和淡雅的少年,從小就被教育的很好,他的性格和做派更像其二叔李君華,溫潤大方,博文好學,但就是這麼個好好少年,卻因爲李昭奕而狠辣的一把,僅僅是照顧李昭奕的宮女偷奸耍滑,導致李昭奕高燒不退,就被其命令杖斃。
“您真的不把昭奕帶走嗎?”李昭圭如此問,轉念又說道:“母親說,假如您想帶走,最好這次就帶走。”
李君威當然知道,兄長是不想自己這麼做的,但他也沒有這些準備:“爲了他,還是養在這裡吧,在申京我有兩個兒子,這次西來,在西津時又生了一個,還有一個女人懷着孕回去的,昭奕在我身邊可得不到這麼多的寵愛,他會成爲裕王府裡唯一一個沒有親生母親的孩子呀。”
而李昭圭也慶幸如此,他說道:“也好,我會照顧好昭奕的,其實父親也很喜歡他,我覺得他得到的愛比我多的多。”
李君威笑了笑:“那是因爲你是他唯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兒子。父子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比之很多關係還要奇妙。身爲男人,尤其是你我這樣的身居高位的男人,都不願意接受別人比自己優秀,哪怕那是現實,但內心也不會接受。唯一能接受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兒子了。
但皇帝又是父親之中最特殊的存在,大部分皇帝都不能接受兒子比自己優秀,就算接受了,他也不敢表露出來。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親情實在經不起考驗。而身處你這個位置,不要奢求太多的親情,也不要表現出太多的權力慾望。
從我這個角度來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順從,不要做悖逆你父親的事,哪怕那是一件小事。你所有的理想和追求,都應該在你成爲皇帝之後再付諸行動。”
“就像您之前對我說的,父親太醉心於征服了,他現在已經到了不顧百姓死活的地步......。”李昭圭顯然是來求教的。
而李君威卻沒有讓他說完:“你錯了,你的父親很顧及老百姓死活,戰爭是一種快刀斬亂麻的手段,因爲你不知道停下戰爭未來會發生多少戰爭,那又會造成多少人死亡。只有戰爭失敗依舊不斷髮起的人,纔是不在乎百姓死活的人。你的父親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