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我全心全意投入了廣告設計中去,自遠則每天與我同進同出的,幾乎形影不離,我的設計進行得很順利,將思路和草圖給自遠看時贏得了他發自內心的讚歎和肯定,在工作之餘,每天下班後我都和自遠兩人去看電影或者逛夜市,我力圖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緊湊熱鬧。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就在廣告設計終於要定稿完成的前一天上午,我在辦公室時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竟然是何自清打來的。
何自清說:“曾不染,你要承認自己還是我弟媳婦的話,就幫我這個忙。”
這口氣。
我一愣,連名帶姓的叫我,可見是慎重其事的,忙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何自清道:“我一個朋友的公司營業執照一直就是批不下來,我可跟她打了包票的,說一定幫她辦成,你說怎麼辦?”
何自清的聲音理直氣壯得讓人生厭,但畢竟是老公的姐姐,自己的大姑子,我隱隱明白了什麼,勉強壓制住內心的焦躁,看了旁邊正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我的自遠一眼,低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自清咳嗽一聲,“你那麼聰明會不明白?得了,那我就直說了吧,我那朋友的執照現在就在你姐姐手上辦理,但說是不符合什麼規定,其實我朋友手續也不是不齊全,這事說到底根本就不是個什麼事兒,現在拿個執照哪有這樣難的?也就你姐那樣辦事認真的人才會拿捏着……本來我想讓朋友提我的名字,但想想,還是你給你姐打個電話說一下更方便些,也顯得咱們尊重你姐,是不是?”
尊重我姐?什麼邏輯……這也就罷了,只是我姐那人,我是知道她的脾性的。
我沉吟不語,何自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不是連這個忙你都不肯幫吧?只是讓你打個電話的事,你們姐妹倆難道還不好說話?這可是我第一次向你開口,其實我也可以找別人幫忙的,只是你姐是現成的親戚不是?”
“好的好的,我這就打電話去問問她,”我說道,要真如她所說手續齊全,我也就是打個電話讓姐姐辦理快點的事,應該沒多難,就怕事實並非如此。
何自清叮囑道:“不染,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姐,我朋友的名字叫孟柳,你只要一說名字你姐就知道了,你一定認真點跟你姐說這事,千萬別忘了。”
我含糊應答中放下手機,內心頗爲焦躁侷促,這事看來並不如何自清說的那般容易,否則她也不會找我姐了。
自遠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你姐讓我幫她找我姐辦點事,不管成功不成功,我總得先幫了再說,”我邊說邊撥通了姐姐了手機,她很快接了,聲音很低,口氣卻很衝,“你怎麼打電話來了?有什麼事等等再說, 我在接待上級領導呢!完了我打給你,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哦。
我犯了罪似的趕緊放下電話。
自遠笑道:“被罵了吧?你姐這人要是將來做了大官還不知道什麼樣呢,我姐也是,怎麼想到給你出這難題呢?”
我苦笑。
自遠道:“要不我找找別的人?”
我搖頭,“這事本來就是我姐經辦的,她最後總會知道來龍去脈,要是她知道我們竟然還爲此繞過她去求了別人,反而更不好辦了。”
一直到午飯前,姐姐的電話都沒有過來。何自清打電話來催過一次,問我到底有沒有打地電話,我說打了,並將姐姐的話原樣複述給她,她抱怨了幾句,又叮囑我待會兒繼續給我姐打電話。
我沒有打。
因爲實在不想討罵。
午飯時,何自清的電話又來了,“曾不染,你到底有沒有跟你姐說過這事了?”
我啊呀一聲,“上午太忙了,對不起,我馬上就打。”
現在是吃飯時候,姐姐該有接電話的時間了吧?就算陪領導吃飯,也不是她一個人在陪吧?總有掏手機說話的機會。
姐姐不情願地接到電話,沒好氣道:“你怎麼又打來了?不是說我打給你的嗎?到底什麼事?”
我不得不硬着頭皮道:“姐,我自遠的姐姐的一個朋友辦理執照……”
姐姐的聲音陡然就大了起來,“什麼?”
我將何自清朋友的名字報給姐姐,並溫聲拜託她若能辦理就辦理了,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也是給何自清一個面子,畢竟彼此是親戚了。
手機那頭悶聲不響。
我忙問道:“喂?姐在聽嗎?”
“不染,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呢?那個何自清,不過是暴發戶的女兒罷了,一個一點素質都沒有的家庭主婦,她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什麼叫能辦理就辦理了?這話的意思是我拖着不肯辦?不染,你現在嫁給了何自遠,也學來了商人做生意的那一套,以爲在社會上做事就是靠關係靠人情是不是?拜託你理智一點成熟一點!我曾不凡能有今天,並不是靠什麼人情關係,也不是靠美色耍手腕,靠的是我實實在在的努力和本事!我告訴你,執照要是能辦我老早就給她辦好了,不能辦就是不能辦,我不會因爲你是我妹就徇私枉法!”
我還沒開口,手機裡就傳來了忙音,顯然那邊已經斷線了。
我拿着手機發楞,虧得自遠此時去了洗手間,否則若是聽到我和姐姐的對話,不知會是什麼想法呢!
政府裡做事的人,都是像我姐這樣的不近人情嗎?
未必。
我聽到無數的人爲家人謀私利乃至以身試法的故事了。而我姐……就算是真的不能辦,就算是清正廉明,總得有個不能辦的理由給我解釋一下吧是不是?我是她的親人,她卻對我如此嚴加呵斥,彷彿面對犯罪分子,甚至還鄙夷地扯到了商人這個詞。
其實我早想到這個結局的。
我姐,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至少是對我。
甚至我認爲,換個旁的人這樣請她幫忙,她未必會是這種義正詞嚴的態度,她的態度,只是她拒絕幫我的藉口罷了。
Wωω☢ tt kan☢ c○
我獨自氣悶了一會兒,不過等自遠來時已經自動修復平和了。
我不打算將剛纔的這段醜告訴他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後何自清卻不肯放過我,飯還未吃完,她電話又來了,“事情說妥了沒有?這會兒你姐總有空的吧?”
我不得不支吾以對,“還沒打呢,吃過飯我就打電話。”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明知道行不通的,我應該直接說出真相,可是這真相……何自清若要知道我們姐妹的關係如此僵硬,還不得要笑死?!
何自清一聽我的話幾乎要炸了,“還沒打?曾不染,你到底有沒把我放在眼裡?!我這可是第一次請你幫忙!”
請人幫忙也這麼蠻橫,真正少見的,我忙不迭道:“我這就來打,這就打。”
這就打……但是打給誰呢?
我站起身對自遠道:“我去外面打個電話。”
自遠笑道:“不想讓我聽到你被你姐罵?”
我笑笑,走出去,在馬路旁的一棵樹下站住,停頓了幾秒,撥通了張主任的電話。
張主任很快就接了我的電話,我還沒開口,他便在電話那頭笑道:“曾小姐,我還是第一次接到你的電話呢,真是榮幸。”
我陪笑道:“廣告設計稿完成得差不多了,我想請林總吃個飯,也感謝張主任對我的支持和幫助,您要是有空的話……後天怎樣?”
張主任哈哈一笑,“這麼說竟是專程答謝的?”
我一愣,老實道:“其實不只是,”我清清嗓子,將何自清交代我的事給張主任說了一下,“對不起,我這也是沒有辦法,這纔想到麻煩你……要是真的違法,那肯定不能辦,但要是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能變通就變通一下,我不想自遠的姐姐因爲我辦事不力生出什麼事端來……其實我知道自遠的姐夫打這個電話比我有用得多,但是自遠的姐姐非得要我辦這事,她以爲……”
張主任道:“不用解釋那麼多,你能想到我,我心裡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你放心,這種小事,我一定替你辦妥了。”
“謝謝你,”我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囑,“要實在是違法,肯定是不能辦的。”
張主任哈哈大笑,“曾小姐太可愛了,哪有拿個執照就違法的?這種事情我見多了,無非就是程序上有些問題,打個招呼就是了。”
我稍稍放了心。
放下手機,我這纔想起,張主任竟然沒問我爲什麼不請姐姐幫忙,他應該知道我姐姐在這個部門工作的。
啊呀!他會不會誤會我拿這種小事故意找機會聯絡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