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將手機放下,突然就來電話了,還以爲是自悅的,不想卻是孟西平的,“怎樣?聯繫到她了嗎?”
“沒有,她不接電話,我再試試短信,”我不等他反應便結束通話,飛快地給自悅發了一條短信:自悅,你在哪兒?我很擔心你。
沒有迴音。
我咬咬脣,繼續發短信:一切都是我的錯,求求你給我一個提示告訴我你現在很安全。
還是沒有迴音。
我捏着手機在房間裡不住地走來走去,一旦自悅真的出事,我就是那個難辭其咎的始作俑者,我真的不敢想象……不,不可能,自悅絕不會是那樣不珍惜自己的人,她只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躲起來罷了,應該是這樣!她說過前段時間租過一個房子,應該沒這麼快就退租……我立即撥通了孟西平的電話,“你知道自悅曾經租的房子在哪兒嗎?”
“知道,”孟西平說:“我現在正朝那趕,”他頓了一下,口氣比剛纔平靜多了,“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我想自悅會沒事的,這事怪我,當時說話太沖了,傷害了她。”
我嗯了一聲便放下了手機,感覺臥室四周悶得厲害,我心裡開始不住地埋怨自己,這事其實應該怪我,我不應該給自悅亂出主意的,我這樣特殊身份的人,只適宜做個安靜的旁觀者,現在好了,自悅估計此刻已經恨死我了!她會認爲我心懷叵測,認爲我在等着看她的笑話——老天!我爲什麼要這樣糊塗!
我已經失去了俞曉芙,難道我又要失去自悅?
如今我真是一個衆叛親離的人了。
我不想這樣,我不想的。
我打開臥室門,走進客廳,走出屋子。
院子裡很安靜,偶有小蟲唧唧聲,一盞蓮花狀泛着柔和白光的燈將整個院落照得朦朧而幽邃,天上沒有月,天色很暗很暗,我無聲地踏進院子裡,像是踏進了一個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裡。
回想我畢業後這幾個月來的遭遇,這才四個月不到啊,我好像已經老了四十年。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我的手機一直安靜地躺在手心,自悅一個消息都沒回,孟西平也沒有消息過來。我不得不再次撥通了自悅的手機號,卻發現已經關機了。
是沒電了還是她有意關機?我在不安和焦灼中又撥通了孟西平的號碼,劈頭便問他找到自悅了沒有。
“沒有,”他說:“不過你打電話前她剛回了個短信,說是手機快沒電了,她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會有事。”
我頓時鬆了口氣,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
那邊已經直接掛了。
我怔怔地站着,嘆了口氣,無力地放下手機。
我知道他在怪我多事,如今討厭我的人又多了他一個。
也好。
一了百了。
我走到院落裡的鞦韆上坐下,身下頓時一片涼意和溼意,我並沒有起身,心裡反而產生了一絲自虐般的快感,夜涼露重,如果我因此生病了,那真正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只是坐了一會兒我便覺得渾身發冷,漸漸到簡直無法忍耐,我不得不站起身來裹緊絲袍準備進屋,剛走了幾步,便看到櫻樹的陰影之下站着一個人,黑暗中他的眼睛粼粼閃着光,我頓時嚇了一跳,“自遠,你……你怎麼出來了?”
“看到我很驚訝是吧?”自遠一隻手插進褲帶裡,腳步踉蹌地走到我身邊,眼神在我手中的手機上停留了一下,突然一笑,盯着我的臉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纔對,大半夜的,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我討厭他此時說話時的態度和口吻,更討厭他說話時口腔中殘存的酒氣,扭頭皺眉道:“我有點事,怕打攪到你,所以就到院子裡走走。”
他在黑暗中再次一笑,“以爲我喝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可聽到你的手機今天一直在忙個不停呢,是怕我聽到你和別人通話所以才跑出來的吧?”
我心裡煩躁之極,忍耐地去拉他的胳膊,“有什麼事進屋再說吧,外面涼,你又喝了酒……”
“別裝模作樣的!”他用力一甩我的手,氣呼呼道:“你今夜的通話內容我可一字不落地全都聽到了!”
我一愣,難道我一出門他便也跟着出門了?或者在房間時第一個電話響的時候他就……
何自遠道:“孟西平第一個電話其實是打給我的,我沒接!”
我渾身頓時涼意更甚,冷冷道:“既然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就不用我多做解釋了,自悅她……”
“曾不染!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鬼把戲!”何自遠突然一把按住我的雙肩,不住地搖晃,聲音狂躁,“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自悅和孟西平在一起的!你又來操的哪門子心思?你是有了姐夫還不夠,還要有個妹夫是不是?你要我們何家的男人都圍着你團團轉是不是?”
我被他搖晃得幾乎渾身散架,更被他近乎惡毒的揣測激怒了,我用力掙脫他,揚起手來,不由分說就甩了他一耳光,這一巴掌在寧靜的夜色中顯得如此響亮,連我自己都怔住了。
“你敢打我?好!今天我要讓你知道我是誰!讓你知道到底誰纔是你男人!”何自遠的聲音很可怕,表情更是可怕,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巴掌已經裹挾着夜風直擊我右側臉頰,這力道太大了,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接着左側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更準更狠,我一下子跌倒在地,手碰到了一塊石頭,腕上的玉鐲應聲而碎,手腕上一陣劇痛,兩側臉頰上更是火辣辣的,嘴裡也滲出了血腥味,嘴角更覺有一股熱流涌出。
隨着玉鐲破碎的聲音,我心裡似乎有什麼也跟着一併碎裂了,我掙扎着站起身,重新站在何自遠面前,看着他面目猙獰的樣子,不知怎的,我心裡的害怕突然消失了,也沒有難過,反而充滿了一種別樣的快意,口中笑道:“好!打得好!何自遠你繼續打啊!本事你就打死我,否則有機會我還要去找別的男人!”
說完我便死死閉上眼睛,等着即將落下的雷霆之怒……果然很靈驗,不過這次迎來的不是巴掌,而是我披散的長髮被人一把用力扯住了,我頓時驚得睜開了眼睛,就連魂飛魄散也來不及,我整個人已經被何自遠攥着頭髮甩了半圈,我的身子因爲慣性失去了平衡,額頭則砰的一聲撞擊到樹上,頓時真個腦袋混沌一片,手機也啪地掉落在地。
何自遠一隻手繼續攥住我的頭髮,另一隻手指着我的鼻子瘋狂叫囂,“打電話啊!有本事你再打電話啊!叫別的男人來氣我啊!你不是有本事嗎?”他邊說邊用腳不住地踩踏地上的手機,那種力道,讓我覺得假如地上此刻躺着的是我,他一定也會如此待我,踏上一隻腳,再踏上另一隻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我的頭皮繼續在他手心攥着,頭皮生疼生疼,我的臉頰,腦袋,甚至心臟……無一不處於崩潰混沌邊緣,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沒有反抗。也不想反抗。
就這樣結束一切或許也不錯。
恍惚中突然聽到一個聲音,“何總!何總你鬆手!你怎麼能這樣!你看把她頭髮扯得……趕緊鬆手!真的的!這喝酒了就是容易壞事!”
是陳阿姨。
何自遠突然就鬆開了我的頭髮,整個人似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身子搖搖晃晃,陳阿姨趕緊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