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秦淮花會(五)

李寒秋仍然是大搖大擺,氣度不凡的直人場中。

兩人仍行到昨夜原位上坐了下來。

這時,那彩臺已然高燃了火燭,那位紫荷姑娘,早已在臺上等候。

她仍然穿着一身綠,燭火下看上去十分醒目。

李寒秋目光轉動,只見方秀、韓濤的坐位上仍然空着,其他坐位上,卻已坐滿了人。

但聞紫荷說道:“昨宵一戰,還未分出勝負,賤妾在此候駕了。”

她一連喝問數聲,始終無人相應。

李寒秋目光轉動,不見有人起身,心中暗道:“這倒是一樁很爲難的事情,如是那昨宵挑戰的黑衣人,今宵不再來此,這場比試,豈不要拖下去了?不知那主管彩臺的胖女人,如何處理此等意外之事?”

忖思之間,瞥見那胖女人大步行了出來,在臺中一站,道:“按照這花臺規定,老身命他們擊鼓三聲,如是三聲鼓罷,仍不見其人登臺,老身就以臺主身份,判定那不肯登臺之人落敗了。”

她似是自知自己太過胖醜,臺下之人對她並不歡迎,也不多言,舉起右手一揮。

但聞咯的一聲鼓響,傳遍全場。

三聲鼓罷,仍不見有人登臺應戰。

胖婦人微微一笑,道:“想必是那位大爺有了要事,離開金陵,老身格於臺規,不得不擅作主意,宣佈紫荷姑娘勝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比賽繼續,哪一位登臺賜教?”言罷,轉身行人後臺。

李寒秋忍不住低聲問雷飛,道:“這是什麼回事?”

雷飛道:“那人不是死去,就是已經被江南雙俠收服了。”

李寒秋啊了一聲,點點頭,道:“不錯,不錯。”

這時,瞥見四個勁裝大漢,護擁着江南雙俠,急步行來。

方秀一揮手,道:“張世兄,來得很早啊!”

雷飛接道:“在下和敝少東玩了幾處地方,但無一處能及得這花會熱鬧。”

方秀笑道:“江南風物,尚有可觀,兩位如若有興,待這花會過後,在下奉陪兩位小遊一番。”

雷飛道:“盛情可感,在下代表敝少東先行謝過了。”

方秀微微一笑,坐了下去。

但聞紫荷說道:“哪一位大英雄,願登臺賜教?”

只聽西北角處,一人應道:“在下願向姑娘請教幾招。”

喝聲中,一條人影,竄上彩臺。

他停身之處,僻處一角,一口氣飛登彩臺,少說點,也有兩丈多遠,單憑這一份輕功,就足以震駭人了。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見那人年約三旬以上,胸前飄垂着黑色的長髯,赤紅臉,臥蠶眉,一身深藍色勁服勁裝,赤手空拳,未帶兵刃。

紫荷看他躍登彩臺的身法,已知遇上了勁敵,哪敢怠慢,欠身說道:“閣下可否賜告姓名?”

赤臉人淡淡一笑,道:“在下樑上燕,姑娘手下留情。”

紫荷道:“原來是樑大俠,不知樑大俠要比什麼?”

樑上燕道:“兵刃太兇險,咱們還是比試拳掌吧!”

紫荷道:“賤妾悉聽尊意,樑大俠請出手吧!”

樑上燕道:“時間寶貴,在下也不客氣了。”揚手一掌,拍了過去。

紫荷揮掌封架,樑上燕已然收掌變化,易爲擒拿手法,扣向紫荷右腕。

變招快速,一望既知是身負絕技人物,李寒秋心中暗道:“如若這位樑上燕全力求勝,只怕紫荷難以支撐過二十招。”

紫荷也知遇上了從未遇過的勁敵,雙掌連環劈出,希望搶得先機,也好多支持一些時間。

搏鬥中,突聞那樑上燕沉喝道:“姑娘小心了。”

交錯搏鬥的掌影,突然頓住。

凝目望去,只見樑上燕探出的右手,已然緊扣住了紫荷的左腕。

那紫荷左腕脈門被扣,無能再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樑上燕微微一笑,道:“姑娘這等模樣,算不算落敗呢?”

紫荷搖搖頭,道:“這個賤妾不知,要等臺主裁決才成。”

但聞那胖婦人的口音,從後臺中傳了過來,道:“孩於,你被人家拿住穴道,自然是應該算落敗了。”

紫荷輕輕嘆息一聲道:“賤妾認敗了。”

樑上燕放開五指,道:“彼此動手,分出勝敗就是,爲什麼一定要鬧到兵刃棄地,流血慘局不可呢?”

紫荷一欠身,道:“賤妾已敗,無顏再戰。樑爺有何吩咐,賤妾洗耳恭聽。”

樑上燕一揮手,道:“你先退下,聽候在下之命。”紫荷應了一聲,退回後臺。

幾陣比試之中,以這樑上燕武功高得出奇,連那金陵方秀亦看得大爲心動,暗道:“此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之下,但他的名字,卻是很少聽聞,不知是何方英雄?”

李寒秋心中也是暗打主意,忖道:“此人生相有若武聖關羽之貌,除了那絕世武功之外,一股正氣,必然是一位仁義君子,怎生和他結交纔好。”

忖思之間,瞥見一個全身穿着桃紅衣服的少女,緩步行了出來。

那紅衣女長得秀媚嬌小,比起那綠衣紫荷,更強幾分。

只見她欠身一禮,道:“賤妾紫菊,敬請樑大俠賜教高招。”

樑上燕打量了紫菊一眼,道:“姑娘一定要和在下動手麼?”

紫菊道:“按照臺規,輪由賤妾領教,自是推託不得。”

樑上燕道:“但姑娘恐非在下之敵。”

紫菊道:“縱然賤妾非敵,也只有認命而已。”

樑上燕道:“好!既是如此,那就請姑娘出手了。”

紫菊知他武功高強,也不再推辭,雙掌先後擊出,兩手隔有一寸之差,推了過去。

樑上燕微微一笑,右手一伸,快速絕倫地伸到那紫菊雙手之間。

只見他掌勢左右揮動,啪啪兩聲,紫菊雙手盡爲震開。

本來,那紫菊這一招攻勢很厲害,但被樑上燕震開之後,攻勢也不得不停止下來。

樑上燕右腕一沉,五指扣向紫菊左腕。

這一招,紫菊看得是明明白白,但卻是無法問避,左腕一麻,已被人扣住脈穴。

李寒秋心中暗暗讚道:“好手法。”

但見樑上燕微微一笑道:“姑娘,認敗麼?”

紫菊道:“閣下武功高強,賤妾非敵。”

樑上燕鬆開五指道:“好!姑娘請下臺去吧!”

紫菊應了一聲,下臺而去。

這樑上燕片刻之間,連敗了兩名美婢,頓然使全場震駭。

就在那紫菊退下的同時,由後臺緩步走出了一個白衣少女。

這白衣女衣衫勝雪,容貌也生得更爲美豔,比起那紫荷、紫菊尤勝幾分。

只見她欠身一禮道:“賤妾紫梅,見過樑爺。”

樑上燕哈哈一笑,道:“好標緻的姑娘,可惜在下已然得勝兩陣,姑娘雖然美麗,在下也無福消受了。”

轉過身子,正待躍下彩臺,突間那紫梅叫道:“樑爺留步。”

樑上燕回過頭來,哈哈一笑,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紫梅道:“樑爺不肯賜教賤妾,那是輕藐賤妾。”

樑上燕接道:“姑娘言重了。承紫荷、紫菊相讓,不才已連勝兩陣,如是這一陣姑娘勝了在下,也還罷了,萬一不幸在下勝了姑娘,豈不叫在下爲難了麼?”

紫梅粉臉一紅,裝作不懂地問道:“樑爺勝了賤妾,賤妾自然是任憑擺佈,有何爲難之處呢!”

樑上燕笑道:“照你們臺規所定,在下勝了姑娘,姑娘即將下嫁於我,我已勝得了紫荷、紫菊,二女相侍,在下已有些些飄飄欲仙;如是三足鼎立,閨房風波,在下如何能夠擔受?”

紫菊緩緩接道:“這臺規上說得明白,我等可以爲妾,也可爲婢,不論大爺如何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樑上燕搖頭說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對姑娘,只有心嚮往之了。”言罷,躍身下臺。

他飛下彩臺,正落在韓濤身前。

韓濤突然站起身子,道:“樑兄,請坐在前排觀賞如何?”

樑上燕打量了韓濤一眼。道:“閣下怎麼稱呼?”

韓濤道:“徐州韓濤。”

樑上燕道:“久仰,久仰。”緩緩坐了下去。

李寒秋留神看去,只見韓濤和方秀各坐一邊,把那樑上燕夾在中間,心中暗道:“這樑上燕實是一位英雄人物,值得結交,江南二俠如有加害鬼謀,必需設法相救。”

心中念轉,暗中留心了江南二快舉動。

只見那臺上的紫梅,高聲說道:“那位樑大俠,輕視賤妾,不肯賜教,不知哪位英雄見憐,肯賜教賤妾幾招?”

樑上燕突然轉臉望着方秀,道:“這位兄臺,怎麼稱呼?”

方秀道:“區區方秀。”

樑上燕道:“原來是方兄,在下失敬了。”

他不稱江南二俠,直呼方兄,顯是不知江南雙俠名號。

只聽樑_上燕輕輕咳了一聲,道:“這位姑娘說得好生可憐,方兄應該上臺捧場一次纔是。”

方秀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這個在下倒也是想……”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語聲一頓,改口說道:“樑兄,可曾收到這秦淮花會的請帖麼?”

樑上燕道:“兄弟四海飄流,到處爲家,名不顯、身不貴,怎會收到請帖?”

韓濤接道:“樑兄,未收到請帖,怎生進人了這會場中來?”

樑上燕淡淡一笑道:“這點防衛之力,還無法攔擋兄弟。”

韓濤臉色一變,冷冷接道:“樑兄,知曉在下是什麼人?”

樑上燕搖搖頭,道:“其實,我連韓濤之名,也未聽過,那句久仰,只不過一般客氣話罷了。”

韓濤似是想不到他說得如此坦直,不禁爲之一呆。

樑上燕根本也不看韓濤的神情,微微一笑,接道:“連這位方秀之名,我也未聽人說過。”

韓濤只氣得臉色鐵青,全身顫抖,似要發作。

方秀似是已瞧出韓濤無法忍耐,當下接口說道:“這位韓兄弟和在下,都是這花會的主辦人。”

樑上燕道:“原來是花會主人,兄弟失言了。”

韓濤和方秀相處日久,聞絃歌而知雅意,方秀接言,那是阻止他發作,立刻放下臉,笑道:“咱們兄弟敬的是英雄好漢,這花會四周的戒備,雖然說不上森嚴,但普通之人,要想混入此地,卻也非易事。”

樑上燕道:“這麼說來那也算兄弟的運氣好了。”

韓濤道:“主要的還是樑兄武功高強,輕功卓絕,才能來去自如。”

李寒秋表面上望着彩臺,因爲這時,又有一個人登上彩臺,和那紫梅動手相搏,實則,卻凝神傾聽江南二俠和那樑上燕交談之言。

只聽樑上燕說道:“就算兩位不追究今日之事,兄弟明天也不便來了。”

方秀道:“爲什麼?”

樑上燕道:“兄弟今宵既和兩位主人相識了,自然不便偷混進來了。”

方秀微微一笑道:“樑兄已勝過兩陣,照我們訂下的臺規而言,已算是我們中人了。”

樑上燕眨動了一下眼睛,道:“這是爲何?”

方秀道:“因爲,凡是勝過我們這女臺主的,一律被在下等視作嬌客。”

樑上燕道:“這個,有些不好意思吧!在下和兩位年齡相若……”

方秀接道:“樑兄今年貴庚?

樑上燕道:“兄弟今年三十有八了。”

方秀哈哈一笑,道:“比兄弟小了二十年。祝你作嬌客,豈有不當之理。”

李寒秋心中暗道:“這樑上燕看來確實有些奇怪,叫人莫測高深,不知是何許出身,江南二使似是已在設法籠絡於他了。”

但聞臺上傳來一聲嬌叱,一團人影滾下臺來。

凝目望去,只見那一身白衣的紫梅,站在臺中,那滾下臺的,卻是一位身着青色勁裝的少年人。

那青衣少年掉落之處,正好是彩臺一角,是以也無人助他。

他似是摔得不輕,半晌之後,才掙扎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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