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名俠實盜

張子清道:“我知道說了你也不信,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白衣人道:“江南二俠爲何要殺害家父?”

張子清道:“因爲令尊知曉了他們名俠實盜,他們要殺以滅口。”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要在下相信江南二俠是我殺父仇人,那末免太過簡單了。”

張子清緩緩說道:“在下有憑據。”

白衣人道:“什麼憑據?”

張子清道:“徐州韓濤的親筆函件。”

白衣人道:“書信現在何處?”

張子清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韓濤認爲在下已經燒去那封信,卻不知在下卻還保存了那封信。”

白衣人神態冷峻地接道:“那封信現在何處?”

張子清道:“現由在下收存在鐵花堡中。”

白衣人看他雙臂盡爲自己斬斷,本想要他立刻去取來那封信來查看,但只好忍下不說。沉吟了一陣,道:“張子清,你可以吩咐你鐵花堡中人,先取出那封信來,讓我先信了此事,才能聽你的話。”

張子清緩緩說道:“那封信對在下而言,乃是極爲機密之物,收存之處,十分隱密,縱然在下說出存放之處,也是不易取得。”

白衣人道:“未見那封信之前,在下很難相信你的話。”

張子清緩緩站起身子,道:“我雙臂俱殘,縱然武功還在,也是喪失大半,你如想閱那封信,最好能隨在下同去取來。”

白衣人沉吟了一陣道:“那存放書信之地,離此很遠麼?”

張子清道:“距離不過半里路程。”

白衣人道:“好,在下希望你說的句句實言。”

白衣人回顧了龐飛、徐天興等人一眼,冷說道:“諸位既然幫不上忙,還留此作甚,可以走了。”

徐天興道:“鐵花堡險關難渡,未得那張子清的竹符之前,我等也無法離此。”

張子清突然回過臉來,望了徐天興一眼,道:“諸位在此廳中等着吧!”大步向外行去。

這時,白衣人一心想瞧那書信,對那殘傷在自己劍下的張子清,倒也不便過份逼迫,這些人貪圖重利而來,談不上什麼俠骨義氣,也不再理會羣豪,緊隨那張子清身後行去。

張子清重傷之後,失血甚多,雖得那白衣人賜與靈丹,但身體仍很虛弱,廳外山徑崎嶇,大有舉步難艱之感。

白衣人流目四顧,廳外不見人蹤,想是廳外守候的僕從們,眼看兩位堡主,一個重傷殘廢,一個斷腕而逃,鐵花堡已然成羣龍元首之狀,也就自行逃命去了。

在這等情況之下,白衣人只好還劍入鞘,急行兩步,扶住張子清而行。

張子清似是料不到那白衣人竟然會出手攙扶自己,心中大爲奇怪,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還可支撐,不敢有勞大駕。”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用心在早些找到那封書信。”

張子清道:“在下奉上書信之後,不知閣下付何代價?”

白衣人道:“放過你的家人,也饒你不死,代價夠重了吧?”

張子清道:“江湖上傳說你心狠手辣,其實你倒是一位很講理的人。”

白衣人冷冷說道:“大丈夫理當恩怨分明,我要報仇,但不傷及無辜,縱然是我的仇人,我一樣不欠他的恩情。”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張子清,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要據實回答。”

張子清道:“好,李公子儘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衣人道:“家父生前,在武林的聲譽如何?”

張子清道:“一代仁俠,人人稱譽。”

白衣人冷肅地說道:“既是如此,你們爲何還要聯手傷他?”

張子清道:“就是因爲令等的爲人太過正派了,所以江南二俠纔要殺他。”

白衣人道:“聽你口氣,似乎是那江南二俠,處於主動。”

張子清道:“如若要在下講實話,正是如此,我等只不過是那江南二俠惜用的一個幌子罷了。”

白衣人道:“你們爲什麼要聽那江南二俠的話呢?”

張子清長吁一口氣道:“在下據實而言,一則是因爲那江南二俠暗施毒手,威脅到我等的生死。二則是那江南二俠對我等許以重利,他們只取今尊之命,至放那李清塵收存的名畫、古玩,卻爲我們兄弟所有。”

白衣人道:“你們貪圖重利,就答應了江南二俠的要求?”

張子清輕輕嘆息一聲,道:“在下不答應也是不成,除了重利之外,在下的生死,也控制在江南二俠的手中。”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這件事,你那些兄弟知道麼?”

張於清搖搖頭,道:“他們都不知道,只有在下一人知曉內情。”

談話之間,行到了一座山崖下面。

張子清停下腳步道:“到了,就是此處。”

白衣人目光銳利,雖然在夜暗之中,仍然可見數丈內的景物。

擡頭看去,只見一片懸崖,不見門戶,當下說道:“怎的不見門戶?”

張子清緩緩說道:“此地乃在下收藏珍貴之物的秘庫,除了在下之外,也無人知曉如何開啓。”

白衣人道:“那書信就放在這秘庫中麼?”

張子清道:“不錯。”

白衣人道:“如何開啓你這秘庫?”

張子清道:“在下口述,李公子照着在下口述之法,就打開了。”

白衣人沉吟了一聲,道:“好,你說吧!”

張子清道:“那石壁之上,雕刻了一隻飛鷹。”

白衣人仔細看去,果然,在那石壁上雕刻了一隻飛鷹。

張子清道:“你伸手在那飛鷹的嘴下,點上一指。”

白衣人依言施爲,伸手在那飛鷹嘴下點了一指。

但覺手觸及之處,突然向下一軟。

張子清道:“快些退開五步。”

白衣人又依言向後退了五步。

張子清道:“等機關發動之後,我再告訴你如何開啓重門。”

只聽張子清道:“一點即放開,再在那飛鷹尾上點它一指。”

白衣人依照所言,又在飛鷹尾上點了一指。

白衣人心中暗道:“石壁依然如故,這人不知在故弄什麼玄虛。”

心念轉動之間,突然一陣軋軋之聲,光滑的石壁,突然向後收縮出一座門戶出來。

張子清道:“不知這機關佈設之人,此刻進入門中,必爲機關埋伏所傷。”

白衣人冷冷說道:“你如設法使我進入機關,爲那機關的埋伏所傷,豈不可以逃了性命麼?”

張子清緩緩說道:“這壁間裝設的機關,雖然厲害,但卻未必能傷得你李公子。”

白衣人道:“你倒很看得起我,我希望你不會再施鬼蜮伎倆,免得再找苦吃!”

張子清淡淡一笑,道:“我這一生中,聚斂的名畫、古玩、玉器、珠寶,縱然是當代王侯,也難比擬,如今年紀者邁,面對着那些珍寶古玩,卻有着不勝自苦之感。如非我收集了這些珍貴之物,此時此刻,豈不是可以悠遊林泉過幾年清靜生活,這珍寶、奇物,如今反都變了累贅,不但苦了我的晚年,而且禍延子孫。古人曾說盛名累人,卻不知珍寶、古玩累人之重,不在那盛名之下……”

白衣人冷冷接道:“你現在後悔,未免有些太遲了。”

張子清淡淡一笑,道:“所以,我想在臨死之前,作幾件有益放人間的事。”

說完話,舉步向前行去。

白衣人緊隨在張子清身後而行。

張子清擡起右腳,在石門上踢了一腳,石門突然大開。

白衣人緩緩說道:“閣下怎麼不向前走了?”

張子清道:“現在不能走。”

白衣人略一沉吟,道:“你這機關建築很精巧。”

張子清道:“聽到鈴聲咱們才能進去。”

白衣人不再催促,卻也不再和他交談。

等候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果然聽得一陣鈴聲,傳了出來。

張子清道:“可以進去了。”當先舉步,向前行去。行過一道兩丈長短的甬道,又到了一座石門前面。

白衣人暗中留心打量了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甬道僅可容一人通過,如若在此地佈下機關,不論何等高強的武功,也無法避讓開埋伏襲擊。”

只見張子清右腳擡起,在那石門上連踢三腳,石門自動大開。

張子清道:“在下雙手俱斷,有勞李公子燃起火燭了,右側有一座木案,火種就放在桌上一個小鐵盒中。”

室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白衣人暗中運氣,伸出手去,果然摸到一座木案,放着一個鐵盒,打開盒蓋,取出火種,隨手打燃。

火光下,只見滿室珠光寶氣,耀眼生花。

這座石室,長約四丈,寬也在兩丈以上,四壁都用檀木做成木架,擺滿了各種玉器古玩,當真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張子清低聲說道:“李公子請點火燭仔細地欣賞吧,有幾件特別的珍貴之物,鎖在兩隻鐵箱中,李公子如有興致,在下亦願奉上一觀。”

白衣人目光流動,只見屋頂上垂下兩盞琉璃燈,古色古香,看來亦是名貴之物。當下舉起火把子,燃起燈火,霎時間,室中亮如白晝。

張子清緩步行到石室一角,目注一隻高可及人的鐵箱,道:“這箱中存有幾件名貴奇寶……”

白衣人冷冷接道:“我要先看那韓濤的書信。”

張子清道:“書信亦存在這鐵箱之中。”

白衣人行了過去,道:“如何打開?”

張子清目光轉到木架上一隻玉蛙身上道:“開箱之鑰,就在那玉蛙腹中。”

白衣人取過玉蛙,旋開蛙腹,果見一隻鋼鑰,放在蛙腹之內,當下取出鋼鑰,道:“如何開啓?”

張子清道:“插入箱上鑰孔,右轉三次,即可打開。”

白衣人依言施爲,打開鐵箱。

凝目望去,只見箱中放滿了顏色不同的木盒中,都是稀世奇珍,有一對玉馬,和三顆夜明珠及報時玉雞,最爲珍貴。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要韓濤的親筆書信。”

張子清探首向鐵箱中望了一陣,道:“瞧到那一隻黃顏色的木盒麼?”

白衣人道:“瞧到了。”

張子清道:“將那黃色木盒拿起來,韓濤的手書,就在那木盒之中。”

白衣人取過那黃色木盒,打開盒蓋,果然盒中放着一張素箋,因爲年代久遠,張子清保管雖好,白箋已變成了黃色。

張子清緩緩說道:“他寫此函給我,已然事隔二十年,但卻不難查看,只要對對他的筆跡,那就不難明白了。”

白衣人放下木盒,展開素箋,只見下面寫道:“書奉子清兄,據弟所知,當今武林之中,收斂名畫、古玩之多,無出李清塵之右,愚兄弟極願相助一臂之力,替貴兄弟奪取李清塵收集的古玩、名畫,我們江南雙俠,絕不取一草一木,不過必由貴兄弟等出面,我們兄弟扮作徒衆,出其不意,一舉搏殺。張兄如若和我等合作,還望今日初更時分,請到原地一晤,以便詳細策劃,一擊成功。”

下面署名“韓濤”。

白衣人只覺熱血沸騰,執信的雙手,不停地抖動。

顯然,這封書信,對他影響極爲強烈。

張子清輕輕嘆息一聲,道:“李公子最好能鎮靜一下。”

白衣人摺好素箋,放入懷中,道:“我很鎮靜。”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那韓濤是否知曉,你還保存這封信?”

張子清搖搖頭,道:“不知道,如若他知曉我還存着這封書信,那就用不着你李公子來動手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這封信暫由在下保存,張堡主意下如何?”

張子清淡淡一笑,道:“應該交給李公子,你必定還要經過一番查證。”

白衣人道:“這個在下自會小心。”

張子清道:“查證之時,最好能在江南雙俠不知不覺中進行。”

白衣人點點頭,道:“多謝你關注了。”語聲略一停頓,接道:“現在,我想知曉詳細經過。”

張子清長吁一口氣,道:“說來話長。”

白衣人又從懷中摸出一粒丹丸,接道:“你失血過多,可能感覺到體力不支,再服用一粒丹丸吧!”

張子清搖搖頭,道:“我還能支撐得住,何況,在下這寶庫之中,存放着世間最好的藥物。”

他斬了雙臂,割下兩耳,全身盡爲鮮血染透,看來形狀甚爲悽慘古怪,但這幾句話,是說得氣勢豪壯。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你這座石室之中,放置的名畫、古玩,在下的眼睛中,卻是和草木並無不同。”

張子清輕輕嘆息一聲,道:“李公子清風懷抱,明月風標,和庸俗世人,自有不同之處。”

白衣人揚揮右手,制止了張子清道:“閣下的傷勢很重,在下的時間也很寶貴,我只想聽家父遇害的經過詳情。”

張子清連連點頭,道:“我會仔細地說給你聽的。”

白衣人道:“如若你不用休息,現在就可以說了。”

張子清道:“那封信,李公子已經看過了。”

白衣人道:“你們五怪如何會和江南二俠搭上手呢?”

張子清長長吐一口氣,道:“此事要回溯二十年前了,那時,我們五兄弟爲了想截取一批暗鏢,齊聚金陵,令尊適巧也在金陵,而且和我等照了面。”

白衣人道:“怎麼?那紅貨和家父有關麼?”

張子清點點頭,道:“令尊聲譽清高,不但不和聲名不好的武林同道來往,而且連鏢局中人也很少往還,以往我們也曾和他相遇,但令等對我等卻是不屑一項。此番在金陵相遇,令尊卻是一反常態,竟然和我等招呼起來,這是大爲反常的事,在下心知必有事故發生。”

白衣人道:“家父可是要你們不動那批暗鏢?”

張子清道:“正是如此,令尊告訴過我等,他已經答應了一個好友之求,要我等看他之面,早些離此。”

白衣人道:“因此你懷恨在心,是麼?”

張子清搖搖頭,道:“不是,咱們雖答應了令尊,不動那批暗鏢,但心中卻有不甘,因爲,就在下所知,這批暗鏢中,有幾件珍貴之物。”

白衣人道:“所以你們表面答應了,但卻末守信約,仍然動了那批暗鏢?”

張子清道:“李公子,只算猜對了十之一成。”

白衣人道:“如何算猜對了十之一成?”

張子清道:“要動那批暗鏢的人,當時至少有九批以上的綠林道上人物,這還不包含一些獨來獨往的江洋大盜,至於在下等,既然答應了令尊,確無動那暗鏢之意,但我等卻不相信令尊的力量,能夠懾服所有的謀圖這筆暗鏢的綠林人物,因此易容改裝,暗中查看。”

白衣人接道:“你們發現了什麼?”

張子清道:“我們一路追蹤那批暗鏢,直到了歸德,竟然未發現追蹤暗鏢的綠林人物,這時,我們的確信服了令尊的聲威,決定回程,不再追蹤那批暗鏢。

“我等歸途上,遇上了江南雙俠,因爲我們五兄弟,都用了易容藥物,江南雙俠並未看出我們身份。當時,在下還暗暗慶幸,未動那批暗鏢,原來,令尊還請了江南雙俠暗中保護。”

白衣人緩緩說道:“可是江南雙俠搶了那批暗鏢?”

張子清道:“當時我們並不知情,半年後令尊在徐州找上了我們五兄弟,責問盜去那批暗鏢之事。在下等既未動那批暗鏢,自然是不會承認,雙方言語衝突,當場就動起手來。

“我們五人聯手,仍非令尊之敵,三人被他點了穴道,在令尊苦苦逼問之下,我等只好說出見到江南雙俠之事。令尊聽到此話之後,解了我們穴道,掉頭而去。”

白衣人緩緩說道:“以後呢?”

張子清道:“三個月以後,江湖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江南雙俠在一次行俠中,遇上了對手,雙俠都受了很重的傷。這件事,只有我心中明白,定然是令尊在向雙俠討取暗鏢,雙方一言不合,動上了手,令尊激怒之下,劍傷了江南雙俠。”

白衣人道:“所以他們記恨家父,聯絡了你們兄弟,合力報復?”

張子清道:“江南雙俠傷害令尊,那也不只是爲令尊奪鏢之恨,主要的是令尊發覺了他們頂着雙俠之名,卻做的盡都是雞鳴狗盜之事。”

白衣人道:“據在下所知,江南雙俠此刻在武林中的聲譽甚隆,就算昔年爲了那批暗鏢和先父有所爭執,但也許別有內情。”

張子清道:“李公子很細心,在下還收存了一件證明,可使江南雙俠傾盡三江之水,也無法洗刷清白了。”

白衣人道:“那證明現在何處?”

張子清道:“仍在那鐵箱之中,箱內有一個紫色的木盒,李公子取出瞧瞧,當知在下所言非虛了。”

白衣人依言從箱中取出一個紫色木盒,打開盒蓋,只見一方寫滿字跡的白絹,端端正正的放在木盒之中。

張子清道:“江南雙俠不惜裝扮成我們隨身小廝對付令尊,其最大的用心,就是想取回這件證物,但人算不如天算,這件證物,竟然又落在我張某的手中。”

白衣人神色冷靜地說道:“這裡面是何證物?”

張子清道:“江南雙俠一世英名。令尊找上江南雙俠,奪回了那批暗鏢,也同時發覺了江南雙俠甚多劣跡,只因令尊一念仁厚,想到江南雙俠成名不易,不肯把兩人劣跡公諸般世,卻迫江南雙俠立下這一紙悔過書。令尊坦蕩胸懷,君子氣度,卻未曾想到,江南雙俠有生之年,必將想盡辦法,用盡手段,取回這份悔過書了。”

白衣人緩緩取過盒中白絹,展開看去,只見下面寫道:

“立書人金陵方秀、徐州韓濤,我等名俠實盜,一手遮天下英雄耳目,今爲李清塵李大俠揭穿內情,幸蒙李大俠不咎既往,保全我們兄弟的虛名,我等感恩之餘,從此洗心革面,重新爲人,棄盜爲俠,以符其名,如若再有劣跡,當由李大俠昭告天下。”

下面,還打上了方秀、韓濤的手印。

白衣人看完了絹上字跡之後,不禁長嘆一聲道:“這中間,還有如許曲折。”

張子清接道:“現在,李公子相信在下的話了?”

白衣人道:“相信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縱然你說的都很真實,我也只答應饒了你和你家人的性命,至於黃少堂……”

張子清搖搖頭,接道:“我知道,此時此刻,咱們暫不用講這些了,要緊的是李公子準備如何去對付那江南雙俠?”

白衣人冷冷說道:“你好像很關心此事?”

張子清道:“不錯!”

白衣人接道:“你可是怕在下對付不了江南雙俠,使那江南雙俠再找你的麻煩麼?”

張子清苦笑一下,道:“李公子誤會了,張某一生作惡甚多,縱然亂劍分屍,那也是該有的報應。何況此刻在下雙臂盡殘,兩耳被割,活在世間,也是苦多於樂,生死之事,如何還會放在心上。”

白衣人冷漠一笑,道:“聽閣下的口氣,對我完全是一份善意的關心了?”

張子清道:“也許是李公子不會相信,張某何以會關心到李公子的事情。”

白衣人道:“確有些使人難信。”

張子清沉吟了一陣,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下被李公子斬斷雙臂,削去了雙耳之後,反使我大澈大悟,感覺到殘餘生命的價值。如若我活得還有一些意義,也應該爲武林作一件有益的事,那就是把江南雙俠寫信給令尊的這份悔過書,公諸於世,使當世武林同道都知曉那大名鼎鼎的江南雙俠,竟然是盜名欺世之徒。”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照閣下之意,此書公佈武林之後,難道所有的人都會相信麼?”

張子清道:“以江南雙俠這些年來在武林中建立的地位,此書公之於世,自然不會立時使武林人物相信,但最受不了的是江南雙俠,他們必將有所行動。”

白衣人環顧了四周一眼,接道:“還有一件事,在下不解。”

張子清道:“李公子儘管下問。”

白衣人道:“那韓濤致你之信,你可以使用手法,僞裝燒去,騙下此信。但江南雙俠這份悔過書,怎會落入你的手中?”

張子清道:“令尊把江南雙俠立下的這份悔過書,藏入了一幅名畫之中,江南雙俠雖然多智,但也無法想到,他們搜不出這份悔過書,就放起一把火,燒去了整個李家宅院。直到在下返回居住之地,才從一幅名畫中,找出了江南雙俠這份悔過書,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了。”

白衣人道:“在下已知曉了大概形勢,冤有頭,債有主,在下就此別過了。”說完,轉身欲去。

張子清道:“李公子意欲何往?”語聲略頓接道:“方秀、韓濤,本身的武功已然十分高強,交遊更是廣闊,俠義道中人,向以義氣標榜,不似綠林中人利害爲先。李公子此番前去,遭遇到的阻力,比起進入鐵花堡,不知要強大千百倍了。

白衣人道:“縱然是刀山油鍋,在下也一樣要去。”

張子清道:“閣下一定要去,在下自是不便阻攔。不過,如能有一個妥善計劃,豈不是更好一些麼?”

白衣人仰天打個哈哈,道:“張堡主說得很輕鬆,武林道中,又有何人願意和那大名鼎鼎的江南雙俠作對呢?”

張子清道:“正因爲此,在下之意,李公子應先行公佈江南雙俠這份悔過書,以斷江南雙俠的後援。”

白衣人沉吟了一陣,道:“如何公佈呢?”

張子清沉吟了一陣,道:“李公子可認識武林中名望較高之人?”

白衣人搖搖頭,道:“不認識,在下出道以來,一直是獨來獨往。”

張子清道:“還有一個辦法,不用找人幫忙,很快就可以把此訊傳遍於武林之中。”

白衣人道:“什麼辦法?”

張子清道:“李公子知道金陵會武館麼?”

白衣人搖搖頭,道:“不知道,也從未去過。”

張子清道:“金陵會武館乃是江南武林道上羣豪薈萃之地,在會武館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進入那會武館中的人,不論是何等深仇大恨的人,都不許動手。”

白衣人道:“有這等事?”

張子清道:“這規矩已經沿傳了數十年,武林中人,從未有一個人違犯過它。”

白衣人道:“這麼說來,那些惡跡卓著,爲人追殺的壞人,都可以躲在那會武館中,請求庇護了。”

張子清搖搖頭,道:“事情也不是那麼簡單。那會武館每日卯時開堂,亥時關門,關門之前,會武館中所有的人,都得離開,縱有大仇大恨的追殺要犯,也不過等待上幾個時辰。所以,那會武館中的規矩,才能維持不衰。”

白衣人道:“那又和在下公佈江南雙俠的悔過書,有何幫助?”

張子清道:“金陵會武館既是一處不能動手所在,時日漸久,遂成了一處南北消息交匯之地,所有客人,全都是武林中人,那裡的消息最多,也最爲靈通,任何消息,也最容易傳播出去。李公子初入江湖,識人不多,只要趕到金陵會武館去,把江南雙俠這份悔過書,公佈在會武館中,這消息立刻就會遍傳於江湖之上。”

白衣人道:“多謝指教,在下就此別過了。”轉身向外行去。

張子清道:“李公子止步。”

白衣人道:“張堡主還有什麼話說?”

張子清道:“李公子記着開啓這寶庫之法麼?”

白衣人道:“怎麼樣?”

張子清道:“建築這寶庫的工人,早已爲在下殺死,目下當今之世,知曉開啓這寶庫之法的,只有在下和你李公子了。”

白衣人哼一聲,轉身行去。

張子清急急叫道:“李公子。”

白衣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張堡主還有什麼事嗎?”

張子清道:“李公子智謀過人,輕易混入我鐵花堡,自然有出堡之策,不過,如能有在下竹符,豈不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白衣人沉吟了一陣,道:“我斬了你的雙臂,削了你的雙耳,你似是心中毫無恨我之意。”

張子清淡淡一笑道:“李公於恩怨分明,正是大丈夫的行徑。在下雖被斬成殘廢之身,心中對李公子的爲人,仍甚敬服。”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雖然傷在李公子的手下,但整個鐵花堡並未解體,不但出入要道上還有很嚴密的控制,就是我鐵花堡內部之中,亦有着很強大的力量,足以再戰。”

白衣人緩緩說道:“我既已答應了饒你之命,絕不食言。至於你鐵花堡中是否有再戰之能,那似乎和我無關。”

張子清苦笑一下道:“江南雙俠雖然對我無義,但這並非使我對兩人報復的主要原因,而是在下落得殘廢之身後,突然間大澈大悟,回首前塵,盡是惡跡,如是我張某作惡多端,罪該萬死,江南雙俠那多人物的罪惡,借俠名以行盜事,豈不是尤重過張某數十倍。因此李公子雖然斷了我的雙臂,張某心中卻毫無記恨之心,我人雖殘廢,但尚有口能言,有腦可思。”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在下衣袋中有竹符四面,李公子盡行取去,交一面給徐天興,讓他們離開此地吧。那些人雖是重利小人,但還都無大惡,我張某也不和他們計較了。一面李公子出堡,留下兩面,李公子請好好保存,不論我張某能否活得下去,鐵花堡隨時歡迎你來。這寶庫中存物,也隨時由你動用。如若我張某人能夠支持,或將趕往助你。”

白衣人沉吟了一陣,道:“堡主好意,在下如再堅拒,那是不知好歹了。”探手從張子清衣袋之中,取出四面竹符,接道:“堡主好好養息,不用趕往金陵了。”轉身離開了寶庫。

行到大廳,只見徐天興父子、戴昆、龐飛等,尚正在大廳研商出堡之法。

白衣人取出一面竹符,放在木案之上,冷冷說道:“一面竹符,賜諸位出堡之用了。”

也不待幾人回答,當先轉身而去。

戴昆等羣豪似是未料到白衣人會賜贈竹符,個個都呆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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