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胳膊的肘部掛住煙囪最頂部的鋼筋圈,先前還小下來的風,不知什麼時候忽然變得大了起來,吹得我的身體搖來晃去,隨着每一下搖晃,胳膊肘‘咯咯叭叭’作響,那種近乎骨肉撕離般的痛楚,刺激的我兩眼一陣陣發黑。這還不算,腳底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使我產生一種強烈的恐懼,一邊大叫,腳一邊蹬來蹬去,卻什麼也蹬不到…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被風吹的左一蕩,右一蕩,幅度越來越大,所有景象都在我眼裡晃動,煙囪柱距離我忽遠忽近…
突然,我感覺自己的右胳膊正從鋼筋圈裡往外滑,心裡升起一個念頭,我要死了,要掉下去摔死了…我想擡起左手抓住鋼筋圈,但左胳膊僵硬的就像一塊木頭,根本不聽我使喚。我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眼睛一閉,心說,晨星,來生再會了…就在這個時候,我似乎聽到了晨星的聲音‘阿冷…’,然後,我就像從夢魘中被喚醒一樣,忽然感覺自己的左胳膊好像聽使喚了。這時候,掛住鋼筋圈的右胳膊已經滑脫到了手腕,我五指猛然一張,‘啪’一下子抓住鋼筋圈,緊接着,左胳膊向上擡起,第一下沒抓住,第二下終於抓住了…
在兩隻手的固定之下,我的身體搖擺的沒那麼劇烈了,腳往下一探,再一探,右腳終於鉤住了下方的鋼筋圈,左腳憑藉感覺猛然踏住,總算固定住了身子…冷汗順着我渾身每一個毛孔往外涌,剛涌出來就被風給吹乾了,身上像裹了一層硬痂,冷風一吹,像有無數把刀子在‘痂殼’上刮來刮去…
冷風‘呼呼’往我嘴裡灌,就這麼喘息一會兒,我睜開眼睛,再次朝下面看去,由於我處身在煙囪的側面,而不是正上,所以會產生煙囪往後傾斜,似乎要倒塌的感覺。至於那種晃來晃去的感覺,則是由於煙囪底部和上方粗細不等所造成的。底部直徑足有七八米,而我處身的這裡,連一人環抱的直徑都沒有。往下看去,像是處身在下面粗壯,上面纖細的巨樹的樹梢上…因爲樹梢承受重力會搖晃,所以感覺煙囪也在搖晃…
經歷了先前的死裡逃生,此刻這兩種感覺雖然仍使我頭暈目眩,但不至於手足無措了。我想盡快從這鬼地方下去,因此,勉力定住心神,朝下面望去…此時,遠處的天邊僅剩一抹淡淡的紅,下面卻已經黑了,瞪大眼睛,勉強可以分辨出下面的景象。兩排燒磚窯像是兩段城牆,給人一種古舊而又蒼涼的感覺。窯前遮蓋制磚機的那棚子,窄的不像樣子。先前在底下時所見的,棚子前那一排排層層疊疊,蔚爲壯觀的磚堆,從這裡看,像是一小塊被打理的整整齊齊的田地…
就這樣,我的目光掃向磚窯廠的每一處角落,沒發現什麼異常,心裡嘀咕道,我差點掉下去摔死,難道說做的都是些無用功,這磚窯廠根本就沒什麼奇特的地方,那黃老闆不是在這裡沾到的那鬼東西?…天黑的很快,剛粗略掃完一遍,就幾乎什麼也看不清了。我正打退堂鼓時,忽然間,我發現廠院西南角的草窩裡隱隱約約有一個圓形的東西!…
我心裡‘咯噔’一下子,我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先前我有看過那裡,沒發現異常,怎麼此刻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東西…草窩裡出現的這東西,大概洗臉盆那麼大,從這裡看只有洗臉盆大,然而如果在下面看的話,直徑最少有五六米。通過仔細打量,我發現這東西並不是純圓的,如果換個角度看的話,像是…像是一個人的臉!…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不知怎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死鬼王老闆那張臉…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心理作用,我越看,越覺得草窩裡出現的這東西很像王老闆的臉…我迫不及待想下去看看草窩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煙囪也一樣,上來容易,下去難。再加上天已全黑,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憑藉感覺一級一級往下挪…
費了很大工夫,我才挪了五六級,耳邊‘嗚嗚’風吼,我兩隻手凍的已經麻木了。又下了五六級,我定一定神,朝正下方望去,忽然發現,一個纖柔的身影正順着煙囪往上爬,雖然看不清楚,但從身形來看,應該是晨星…
我都沒注意晨星是什麼時候往上爬的,從距離上來看,晨星距我最多不過七八米遠,看樣子應該爬了有一會兒了,我想,可能是我先前懸掛在煙囪上,差點掉下去那時候,晨星擔心我的安危,因此從那時候就開始爬了…
我心裡涌動着一種莫名的暖暖的東西,同時又擔心晨星的安全,眼看着晨星一點點距我越來越近,一顆心就像被某種東西給吊住一樣,越懸越高。在這種感覺的驅使下,我一步也不敢往下挪了,生怕萬一一不留神滑脫,把晨星給砸下去。
就這樣,晨星一級一級來到我腳底,然後又從我腳底來到和我平齊的地方…我隱約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但也沒樣深處想。急忙看向晨星,雖然很黑,但晨星皮膚白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五官,只見她鼻子都凍青了。我一陣心疼,右手用力抓緊鋼筋圈,左手輕輕撫向她臉,觸手涼冰冰的。
“你怎麼上來了?!”我用一種半喊的聲音問。
“我…我擔心你的安全,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你要掉下去,所以我就上來了,要死,我跟你一起死…”晨星可能是被凍的,聲音顫的厲害。
“傻丫頭,不會的,走,咱下去!…”
晨星一動也不動,臉色隱隱有些發青。
“怎麼啦?”我問。
“阿冷…”晨星忽然道,“你還沒發現嗎?你還沒發現哪裡不對嗎?!…”
不對?我心裡一驚,看向晨星,整個人就像突然掉進了冰窟窿裡,心臟差點沒被刺寒給激裂了…我駭然發現,晨星竟然抓着一級和我抓的這級平行的鋼筋圈…上下一望,煙囪柱上,不知怎的多了一道鋼筋階梯!…
晨星所處身的這道鋼筋階梯忽隱忽現的,我暗道一聲,不好。
“快點過來!…”
也不知哪來一股猛力,我單手環住晨星的腰,一把就將她抱了過來。緊接着,那道鋼筋梯便‘倏地’消失了…
我和晨星擠靠在一起,共處在同一道鋼筋梯上。
晨星把臉埋在我懷裡,不住的顫抖,好一會兒才道,“阿冷,這是怎麼回事?…”
“這磚窯廠有鬼…”
“鬼?”
“嗯…”我點頭道,“我好像知道爲什麼這磚窯廠裡沒人了。”
“因爲鬼?”
“沒錯,這裡在鬧鬼。”
“那我們怎麼辦?”
“別怕…”我說道,“走,我們下去。”
我命晨星抓牢鋼筋圈,深吸一口氣,右腳緩緩朝下面探去。這些鋼筋圈,每一級跟每一級之間大約半米的間距,憑藉感覺,我的腳探到下面半米的位置,沒觸到鋼筋圈,於是又往下探,還是沒觸到…我心裡一驚,怎麼回事?…小心朝下面一看,我發現,底下的鋼筋圈竟然全部消失了!…
我以爲自己看錯了,歪頭在衣袖上使勁蹭了蹭眼睛,再次看去…沒錯,全部消失了,煙囪上光禿禿的…忽然間,我似乎想到了什麼,擡頭看去,上方的鋼筋圈也消失了…除了我和晨星手抓,腳踩的兩個鋼筋圈,其餘所有鋼筋圈都消失了,我們被困在了煙囪上…
“阿冷,怎麼會這樣?!”晨星也發現了。
我的心‘砰砰’打鼓,嘴上卻安慰晨星道,“別怕,我們這是遇上鬼梯了…”
“鬼梯?”
“嗯…”
鬼梯就跟鬼打牆差不多,是鬼物製造的一種幻覺。也就是說,眼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包括我往上下所看到的煙囪壁,甚至於,我們此刻究竟是不是在煙囪上,都很難說…一個不慎,就會跌入鬼物所製造的‘陷阱’裡死去…
風越來越大,我冷的牙齒不住打顫,身體緊緊和晨星貼在一起。
“晨星,把手機從我口袋裡掏出來,看一下現在什麼時間…”
我半抱着晨星,使她騰出一隻手來,費了很大勁,才把手機從我褲子口袋裡拽出來。看了看時間,此刻是晚上的將近十一點,還沒到子時。
“晨星,我說,你幫我記憶局象,記得住麼?”我問。
“我試試…”
我在心裡默默推算,用此刻這個時間,在晨星的協助下,起了一局。測人事看人盤八門,此刻,八門落本宮,伏吟,代表遁守不動…
“我們還在煙囪上。”我說道,“生門落本宮,也就是艮八宮,東北,也就是說,在我們此刻位置的東北方位,有生路,可是…”我茫然四顧,“哪裡是東北方位呢?…”
“阿冷…”晨星忽然道,“我在想,如果我們還是在煙囪上的話,如果有出路,一定是在東北方位的煙囪壁上。”
“沒錯…”我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