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歸是要回高家村的,除了白小姐的越野車還在村東那片荒地裡扔着以外,小黑也還在那裡。小黑會捕魚逮野兔子,白小姐說它自己可以找到吃食,也不知它現在還有沒有跟那狐狸在一起。我們沒有老狐那種從黃河裡游水過去的本事,只能坐船,這青石鎮早已不是黃河渡口,沒有渡船。問老狐,老狐說青石鎮往東大概三四十里,有一個小渡口,鎮上有一班公交車去那裡。
青石鎮的公交車站十分簡陋,說是車站,其實不過是一座青石圍牆環圍的大院子,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往渡口去的車只有一班,我們到的時候,那車早已開走了,我們只得等待。車站外面有賣早餐的,一人買了碗粥,買了倆燒餅,坐在小攤位上,慢慢的吃喝。那老狐喝粥竟然是用舌頭舔的,‘啪啪’有聲,瞧的我們一愣一愣的。終於,車來了。那車要等人滿員了纔開,就這樣,趕到那渡口時,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多鐘了。那渡口確實很小,一塊被人踩的光溜溜的河灘上,長着兩棵粗大的垂柳,柳身上汛期時河水浸泡的痕跡依稀可見。兩棵柳樹之間停泊着幾條渡船,其中一條大船是公家的,其餘幾條小船是私人的。我們租了條私人船,船主說了聲‘坐穩了’,那船便搖搖晃晃打了個彎,‘突突’地向西駛去。
天陰沉沉的,蒼茫的河水倒映着天穹,遠遠望去,水天連成一線。行駛了大約十多裡水路,忽然陰雲一卷,飄起了細雨,冰涼的雨絲斜斜地打進河裡,激起一股股的水腥味兒,沾在每個人身上。船主把船速放緩,支起遮雨布。老狐一雙小眼睛裡閃動着亮光,興奮地朝四處張望,嘟囔說,好久沒坐過船了…
“這位大哥是外國人麼?”船主聽他說話語調怪怪的,問道。
“啥?”老狐愣愣地看着他。
“是,外國人。”我笑道,“這位大爺是從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過來的,姓金,名叫金眼狐…”
“你呀,就會瞎扯。”白小姐推了我一下。
老狐搖頭笑了笑,沒說什麼。
快到越野車停放的那裡時,我命船主將船駛到岸邊,付了船錢以後,我們翻過河堤,只見車還在那裡。白小姐掛念小黑,登上車頂,連打幾個響亮的口哨。隨着‘嘩嘩啦啦’一陣草響,小黑‘嗚’地一下躥了出來,興奮地圍着我們跳來跳去,那隻狐狸沒跟它一起,我從包裡拿了些肉乾餵給它,白小姐幫它摘去沾在身上的荊棘,打了個手勢,又讓它自己去玩兒了。
在車裡避雨吃過午餐,我們便發動車往高家村駛去。
“阿冷。”
“嗯?”
“我們要怎麼找那河圖?”白小姐問。
我想了想,說,“直接去問那村長,看他知不知道,他們高家祖宗當年到底是不是依靠的那張圖治理的黃河水患,阿風你覺得呢?”
一路上,向風一句話也沒說過,聽我這麼一問,向風說,你說怎樣就怎樣。
“嗯。”我點頭說,“直接告訴他我們過來的目的,然後讓他協助我們尋找,這樣要方便許多。”
“他會協助我們麼?”白小姐問。
“由不得他。”
來到村外,把車停在當初趙陰陽偷女屍的那塊墳地旁,我們便朝村裡走去。路過那片蘆葦蕩時,我朝裡面張望了一眼,雨絲打在蘆葦上,啪啦啪啦作響。老狐陰沉着一張臉,警惕的東張西望。
村支部大院裡落滿枯樹葉子,也沒人打掃,那口鐘吊在上方,鍾繩被風吹的搖來擺去的。剛來到村長家門口,我就隱隱約約聽到裡面有哭聲傳出來,幾個人面面相覷,我心說,聽這哭聲,難道村長家裡死人了麼?村長死了?…擡頭看了看,門上沒掛白布,門兩旁也沒貼‘喪’字。猶豫了一下,我推開門,當先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聽到村長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夾雜在一衆女人的哭聲裡。
“好啦好啦,你們都先回去吧,你們男人犯法被抓,我有什麼辦法嘞?…”
“不就強姦了一個女瘋子嗎?嗚嗚…”一個女人哭道。
“就是,都怪那高老三,帶着警察挨個來指認,指認你媽呀指認!…”另一個女人說。
“村長,你得想想辦法把我們男人弄出來,家裡沒了男人,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黑黑的屋子裡,幾個女人蹲在地上又哭又嚎,村長老頭兒正坐在一張圈椅上,耷拉着腦袋抽旱菸。
我們一進屋,所有人便朝我們看過來。
“不就是這個混蛋麼?”一個女人指着我叫道。
“對,高富生老婆說的就是他,在狐仙廟逼高富生去自首那人,之前到過我們村兒!…”
“自你奶奶的首啊,害的我們男人也被抓,你還我們家男人!…”
那女人跳起來,一把拽住我的衣服。
“喂,你幹什麼?”
我急忙往後躲,卻被另一個女人撲過來抓住了胳膊。緊接着,那些女人紛紛起身朝我撲來。屋子裡一片混亂,哭聲,罵聲,嚎叫聲,響成一片,如果不是白小姐和向風護着我,我一張臉就被這些女人給抓花了。
“通通給我住手!”
村長老頭兒像詐屍一樣從圈椅上跳下來,怪叫一聲,把那些女人給鎮住了。
“鬧什麼嘞?在我家裡鬧什麼嘞?!”老頭兒紅着眼睛,“就你們男人乾的這事兒,就算政府不抓他們,按照村規,他們也要被打個半死!通通給我滾,滾回你們自己家裡鬧去,脫了褲子上吊我都不會管!…”
老頭兒揮舞着菸袋鍋,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些女人全部趕跑了。
“這幫小娘們兒,真你奶奶的!”老頭兒‘噗’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望着外面罵罵咧咧說,“你們男人被抓了,老子有什麼辦法?!難道要老子每天晚上去你們家給你們當男人麼?!我他媽都老雞巴老蛋了,年輕三十歲還差不多!…”
白小姐聽這老頭兒越說越粗魯,不禁皺起眉頭,看向別處。我衝她詭秘一笑,掏出一根菸遞向那老頭兒。
“大爺,算了,彆氣壞了身子,來,抽支菸。”
老頭兒接過煙,橫了我一眼,“你這個娃也是嘞。”
“我咋啦?”
“你管那閒事幹啥?他們不怕雞巴長瘡,強姦高老三那瘋子兒媳婦,高老三都沒報警,你幹啥橫來那麼一下子讓高富生去自首嘞?再說,高老三…”
白小姐冷冷的打斷了他,“高老三就不是人了麼,就應該被你們村的人騎在頭上?瘋女人就不是人了麼,就應該被那些混蛋輪姦?如果你要是這麼想,那你就跟高富生他們那些混蛋一樣不是人…”
“鬼女(閨女),說哩好!”老狐衝白小姐一豎大拇指。
村長老頭兒被白小姐嗆的啞口無言,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咳嗽一聲,指了指老狐,“這老外是幹啥嘞?!”
“他…”
老狐冷笑一聲,“我聽說膩們(你們)村兒的人都不是人,所以過來抽抽(瞅瞅)…”
老頭兒渾身哆嗦,拳頭一捏,看起來又要跳。我急忙把他按坐在了圈椅上。
“好啦,好啦,咱們言歸正傳…”
我給老頭兒點上煙,把來意跟他說了一遍。
“啥河圖嘞?我們村兒哪有這東西?”
“大爺你聽我說,據說那河圖上記錄有對付河神的方法,現在,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從黃河跑到了青石鎮的水庫裡,不知道是不是傳說中的河神,如果是的話,到時候萬一它興風作浪,首先被淹的肯定是你們高家村…”我心說,必須得嚇唬嚇唬他,“所以,如果你們村有這麼一張圖話,最好拿出來,我們只是借用一下,到時候對付完那東西以後就還給你們。”
我的恐嚇策略果然奏效,老頭兒愣了。
“河神真的要出世嘞?”
“對!”老狐說。
“反正那東西很厲害。”我指了指向風,“前天晚上,我們兩個差點沒死在水庫裡。”
老頭兒又愣,過了一會兒,說道,“怪不得我最近老做夢夢到黃河,並且嘞,看到河裡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老夢到黃河?”我眉頭一皺。
“嗯。”老頭兒回過神,說道,“我聽老輩子的人說過,我們村兒祖宗當年在黃河邊找到一件寶貝,後來嘞,他依靠那寶貝治理了黃河水,是不是那啥圖我就不知道嘞…”
我聽的心‘砰砰’直跳,老狐的猜測是對的,那高大人果然是依靠在黃河邊得到的‘東西’治理的黃河水患。
“那寶貝呢?是不是被高大人告老還鄉帶回高家村了?”
“那就不知道嘞。”老頭兒攤了攤手。
“你們高家後人爲什麼要世代住在這裡,看守高家祖墳?”向風突然問道。
“是我們那祖宗臨死前留下話,讓我們世代住在這裡的。”
“不是…不是你們自願住在這裡看守祖墳的麼?”我疑惑的問。
“當然不是嘞。”老頭兒‘嘿嘿’一聲冷笑,“這裡有啥好嘞,傻蛋才願意住,你看看剛纔那些野媳婦兒,那都是村裡的人從窮山溝溝裡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