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亮這麼說卻不是客套,卻是真心求教。
當下見姚長卿有話要說,不敢怠慢,洗耳恭聽。
姚長卿擺擺手:“指教可不敢當,老奴只有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人好自爲之。”
翟亮心中一緊,望着姚長卿笑的意味深長的臉,不敢再停留,微微一拱手,離開了御書房。
靈犀正在逗弄鸚鵡,見霏月面色不太好,步履也不似平常一般輕盈,覺得有些奇怪,上前去問道:“怎麼了,苦着一張臉?”
霏月嘟了嘟嘴說:“方纔看着皇上的轎攆從咱們宮門口過去,卻沒有停留,不知道爲什麼。”
靈犀啞然失笑:“皇上從咱們宮門口過去就要停留嗎?這是哪裡來的說法?”
霏月白了靈犀一眼,只有她們主僕二人的時候,霏月素來是不怕靈犀的。“娘娘你不知道,皇上每次從咱們宮外過,都會駐足停留一會兒,今天不知是怎麼了。”
靈犀正要嘲笑霏月,卻見姚長卿快步走進來,先是朝着靈犀行了一禮,十分恭敬的說:“娘娘,陛下今日有事,不能過來陪娘娘了,娘娘您自己用晚膳吧。”
靈犀心中隱隱覺得奇怪,素來軒轅燁不來,都是直接使喚個小太監過來傳話便完事了,從沒這樣正式過,便有些奇怪,挑了挑眉道:“姚公公,可是出了什麼事?”
姚長卿笑了笑:“娘娘多慮了,皇上就是忙於政事,可能這幾日都無法抽空陪伴娘娘,特意命奴才又從內務府給您挑了些玩物,都在院子裡,娘娘您來看看?”
靈犀越發覺得不尋常,她擰了眉,語氣也不似先前那般親切,只向外瞟了一眼,便點了點頭道:“如此,勞煩公公了,還請公公帶靈犀謝過皇上。”
姚長卿長長的舒了口氣,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不需他點明,靈犀心中便已經有數了。
送走姚長卿,霏月還覺得奇怪,剛要開口問,靈犀卻說:“不用問了,這些日子,皇上都不會來咱們宮中了。”
說罷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提起裙角跑到院中,去逗弄軒轅燁送來的那些玩物去了。
果然一連幾日軒轅燁都沒有來,靈犀倒是樂得清閒,只有霏月心中暗暗着急,可是自己主子卻跟沒事人似的。
長夜漫漫,已經夏末,蟲鳴漸漸稀少,可是在靜謐的夜裡還是可以清晰的聽到。
軒轅燁從不覺得蟲鳴有這般聒噪。已經三更天了,可還是沒有絲毫的睏意。金鑾殿中只燃着兩對大紅蠟燭,那燭火閃得軒轅燁頭疼。
心煩意亂,軒轅燁從牀上翻身起來喚道:“姚長卿!”
姚長卿正立在外間打盹,聽見軒轅燁叫喚,趕忙進來道:“皇上,這麼晚了有什麼吩咐。”
軒轅燁張了張嘴,終究也沒說出什麼來,只指着牀前的那一對蠟燭道:“這燭火晃得朕頭疼,去給朕熄掉。”
姚長卿點點頭不敢違拗,心中卻早已明瞭。最近幾天軒轅燁火氣都格外大,昨日早朝已經有好幾個沒有眼色的大人碰了釘子。
自從欽天監說靈犀是煞星,不讓軒轅燁與之親近之後,軒轅燁似乎是在和自己賭氣一般,這許多天來也不曾召幸過任何人,都是在金鑾殿獨睡,可偏偏夜夜都不能入眠,就像回到了年輕時候一般。
軒轅燁這是在想念靈犀。
又在牀上翻騰了片刻,實在是沒有睏意,軒轅燁起身披上一件外袍,對姚長卿道:“都不許跟着朕,朕要出去走走。”
“這個點兒?”姚長卿自然是不敢反駁,更不敢讓軒轅燁自己一個人出去,只得叫了兩個侍衛,還有自己,遠遠的跟在軒轅燁身後。
只見軒轅燁一路揹着手,似乎是在欣賞月光,腳下卻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已經走到延禧宮外。
宮門並沒有緊閉,只是從外面一看,都已經漆黑一片了。
軒轅燁苦笑,倘若自己這三更半夜跑到妃子宮外的事情被別人知道,恐怕要被人笑死。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雙腳,只想走到這裡,看一看。雖然知道她定然已經睡下了,可想到那女子就在這宮室中睡着,在門外看一眼,也覺得心安。
軒轅燁就這樣站着,站着,直到東方的天都已經泛白。這才恍然,自己已經在靈犀宮外站了半夜,嘴角牽起一抹微笑,又向來時的路走去。走過一片灌木叢的時候,還刻意停下來道:“出來吧,跟了一夜也累了吧。”
姚長卿並着兩個侍衛訥訥的走出來,見軒轅燁的表情似乎並沒有生氣,心中不禁暗歎,這靖貴妃就是有魔力,縱然不見面,哪怕在宮外看一眼也能讓軒轅燁的心情好起來。
沒過幾日宮中就盛傳開來,靈犀是天降的煞星這一說法。
白靜在宮中休息,聽着宛晴和她講宮中對靈犀的各種說法,嘴角噙了一抹陰狠的笑容。如今計劃已經得逞,軒轅燁已經遠離了靈犀。
失了軒轅燁保護的靈犀,在皇宮中就是一塊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皇后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眼睛低垂,誰也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聲音卻冰冷道:“你去放出風去,有看蕭靈犀不順眼的可以去報仇了,如今正是大好的機會,可不要浪費纔好。”
宛晴也同樣笑的不懷好意,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趁着白葉凌不在宮中,還是趁早將靈犀料理了纔好。
因爲軒轅燁許久不來,靈犀也懶得打扮。只穿了一身利索的服飾,頭髮編成原來在草原上一般的小辮子,趁着上午日頭正好,在院中耍了一套劍法。
腳步剛剛落地,就聽見一陣清脆的掌聲。靈犀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穿着粉紅宮裝的女子帶了個丫鬟站在靈犀門口,滿臉嘲諷的笑着。
這個女子靈犀認得,正是冊封禮那日,被軒轅燁訓斥的柔妃。
柔妃今日想來是刻意打扮過的,衣衫首飾盡是華貴之物,陽光之下明晃晃的,倒真襯得靈犀這一身素服有些貧氣。
靈犀卻並不在意,霏月從房中出來,遞上一條毛巾,接過靈犀的劍。靈犀道:“你去問問,她來找我有什麼事?”
霏月點點頭,幾步上前,朝着柔妃行了個禮道:“柔妃娘娘金安,不知來延禧宮可有什麼事嗎?”
柔妃柳眉一挑,滿不在乎的上下打量霏月幾眼,語氣十分放肆:“你們主子是啞巴麼?這話竟然讓你個丫鬟來問,你也配?”
霏月一頓,沒想到柔妃上來便半分情面都不留,心中不忿,正欲上前理論,胳膊卻被靈犀拉住。
索性也是閒了幾日,靈犀也煩了。偏生就有過來送樂子的,哪有不收的理?
只見靈犀上前,也沒有擺出不高興的表情,裝作人畜無害的樣子,
笑道:“那柔妃姐姐今日來,有什麼事嗎?”
柔妃放肆的大笑兩聲,臉上的表情十分狂妄。她指着靈犀道:“也沒什麼別的事,只是聽說貴妃娘娘最近過的不太好,便過來看一看。嘖嘖,果然,這延禧宮是揭不開鍋了嗎?竟穿的如同街上的乞丐一般。”
靈犀往自己身上看了兩眼,不以爲意,神色也逐漸轉冷,只不過柔妃並沒有看見。“那如今看到了,還有什麼事嗎?”
聽靈犀的語氣不善,柔妃柳眉倒豎,從來都沒見過靈犀反抗,讓她以爲靈犀就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所以說話便口不擇言了。卻沒想到這次碰了個釘子,讓她覺得十分丟面。
靈犀走了兩步,來到門邊,手一擺:“既然看完了,就請便吧。”
柔妃一張俊臉氣的通紅,咬牙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你讓我走就走?我還偏偏就不走了。”
靈犀雙手抱着手肘,冷笑着問霏月:“霏月,看來柔妃娘娘的腦子不太好使,你去告訴她,我是個什麼東西,也好讓她明白明白,這裡是誰的地盤。”
見到很少生氣的靈犀終於發怒,霏月心裡也覺得有底了。走上前去朝着柔妃行了一禮道:“回稟柔妃娘娘,我們娘娘是靖貴妃,這裡是延禧宮,娘娘是延禧宮的主位。還請娘娘您謹記這宮中尊卑有序,方纔您言語間冒犯了我們娘娘,請您向娘娘道歉。”
柔妃面若寒霜,嘲諷的意味十分明顯:“延禧宮主位?不過就是個失了寵的妃子,你是煞星,皇上避你都不及,還在這裡充什麼貴妃,真是笑死人了。”
靈犀上前兩步,笑的溫柔無比,眼中卻滿是寒光。柔妃還沒說話,臉上就突然覺得一陣火辣,卻是靈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手了。
“你……你敢打我?”柔妃捂着紅腫起來的臉頰似乎十分不滿,靈犀卻笑的眉眼彎彎,在這宮中越是老實善良越容易被人欺凌,靈犀今日才深諳這個道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柔妃,就讓她先拿來開刀立威吧。
靈犀冷哼一聲,“你剛纔語出犯上,我不過是對你施以薄懲,希望你以後時刻能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要亂了這宮中的秩序。”
那柔妃氣的一張俏臉通紅,卻也說不出其他,只得憤憤的指了指靈犀就要離開。
靈犀又上前兩步將柔妃攔住,朝霏月使了個眼色。霏月便上前道:“娘娘,你還沒向我們娘娘行禮告退呢,可不要忘了這宮中的禮數哦。”
柔妃無法,只得狠狠的瞪了靈犀一眼,不情不願的行了個禮,才匆匆忙忙離開。卻將靈犀二人笑的前仰後合。
眼見着天氣漸漸轉涼,內務府的秋天衣裳卻還沒送來。
靈犀坐在延禧宮外的臺階上,愣愣的出神。如今的延禧宮異常冷清,除了院子裡的那一羣小貓小狗,卻再也見不到一絲生氣。
雖然早就知道君恩如流水,轉眼各東西。靈犀的心中也沒有對軒轅燁產生什麼依賴的情愫。可是宮中的人們就是如此,有皇上的恩寵,便巴巴的往上湊。若有天失了恩寵,那便比地上的泥土都不如。人人踐踏,人人敢欺。
軒轅燁素來相信這些占卜之說。只要欽天監的警告一日不撤,那她在這紛亂的後宮之中,便一日不得安寧。太后,皇后,還有數不清的妃子,哪一個都想置她於死地。
靈犀幽幽一嘆,臺階雖涼,卻涼不過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