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每一天,靈犀幾乎都會想盡辦法的繞過牢外侍衛的審查,偷偷的跑到裡面去陪他說話,她就像是一顆耀眼的夜明珠,點亮了南宮墨在西南草原那段日子空虛寂寞的心靈。
後來,西南與東邊大國達成協議,做了一年質子的南宮墨也即將被遣送回國,靈犀着急不過,求了母妃之後,才讓紅霞代替自己前去送送他。
紅霞無論是身形還是聲音,都幾乎與她無異,所以就連南宮墨也直接的將紅霞認作了那個日日與自己相伴的女孩子。
而所有的對話,幾乎都是靈犀事先準備好的,如果南宮墨詢問名字,便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原是爲了方便日後的相認,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十年之後,金戈鐵馬,遼闊的草原被人踐踏,母妃所想終於成爲了鐵錚錚的事實,而她,堂堂的靈犀公主,卻成了喪家之犬。
那日,她只敢遠遠的騎在馬上相望,看着南宮墨在萬千人馬的擁簇下漸漸遠去,看着他緊緊的擁着紅霞,她甚至都沒有勇氣用腿去夾馬肚,她不想要離開,只想這樣默默的注視着他。
曾經那個在西南做質子的少年已經一躍成爲了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偷偷的潛入邊境,獨自的來找南宮墨。
說到這裡的時候,靈犀幾乎已經是淚流滿面,而一直緘默的男子,神色複雜的凝視着那或明或暗的燭光,右手緊緊的攥着茶杯,卻始終沒有喝上一口。
“我原先一直以爲母妃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杞人憂天的,直到內戰發生,我才明白,原先母妃早些便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找他人來代替我的公主之位,爲的,也不過是有朝一日,等到了草原滅亡之日,有人來代替我去死!“
靈犀臉上浮現出悲慟,她起身,在南宮墨還尚且沒有說上一句話的時候,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南宮墨,十年前的恩義,本就是我們之間的年少輕狂,太過於草率,而今,我已然不敢奢望太多,我只求你,能夠幫我父王,母妃平反…“
說罷,靈犀忽的兩手平攤在地上,身子朝前躬去,匍匐在地上。
長而濃密的青絲順着一對香肩垂落,她的顫抖和無助,讓他的心幾乎瞬間就被刺痛了,而她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話都如同針一樣,颳得他體無完膚。
“靈犀…”他從齒間發出一聲長嘆。
“南宮墨,我,蕭靈犀發誓,待他日我報仇雪恨,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就算是做牛做馬,我蕭靈犀也認了!”靈犀舉起雙指,信誓旦旦。
南宮墨神色凝滯了片刻之後,方站起身,背過身去,“你且住在這裡,吃的喝的用的,悉數吩咐下人去辦,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
眼瞧着他作勢要走,靈犀幾乎想都沒有想便上前了兩步,靠近了他的背影一分。
“我知道,西南的內戰,少不了帝國內有人從中作梗,在潛逃的路上,我曾意外的遇到過一些的兵馬,他們的脖子上,都有一個月牙的印記,那是你們東玥人的印記!”
靈犀說的並無忌憚,脣畔的氣韻自然而又清新,急切的話語漸漸的緩和了下來,透出了一分漠然,“這是一次有預謀的戰爭,我的叔父身後,必定還有他人的指使,南宮墨,你應該清楚,而這個人,
究竟是禧貴妃…還是…”
靈犀正欲開口,只聽見外面的庭院內,忽然傳來了一聲極大的動靜。
“抓刺客!“
“快!抓刺客啊!“
兩聲驚叫聲響起,很快,外面的火把便點亮了整個白晝,而各個方向的家丁幾乎都魚貫而入,朝着這個方向飛奔而來。
靈犀眼神一轉,只瞧見黯淡燭光映襯下的白色窗口忽然閃過了一道黑影,心裡一驚,低垂下來的右手手指飛快的轉動,然後猛的朝着那個方向射出了兩根銀針。
卻因爲黑影移動的速度過快,而使得銀針只是劃破了窗紙,刺向了別的地方。
南宮墨快步的朝前走去,她緊隨在其後,只在快要將門打開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將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遞到了她的面前。
“這個藥水可以遮蓋住你雙目的顏色,每日五個時辰,你暫且用上吧…“
靈犀不語,只過了三秒,便沉默的接下了瓷瓶。
她和南宮墨一同走出房間的時候,府內的四側幾乎都是舉着火把的家丁,幻澈一身黑衣,手中緊緊的握着長劍,英姿煞爽的站在衆人之首,見南宮墨朝着他走來,才恭敬的頷首。
而另一側,安筱雅似乎也是一副睡衣惺忪的模樣,褻衣緊貼着玲瓏的嬌軀,外面胡亂的披了一件長袍,髮絲顯得有些凌亂,雙目瞪得老大卻有些無神。
看見跟隨在南宮墨身後的女人的時候,四目的焦距才凝了一些,直直的看向不遠處的靈犀,不知道正探究些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南宮墨語氣沉重,淡漠的眸光掃向了在場的衆人,顯得有些不悅。
“公子,有人看見有黑影潛入府內!看那身手,恐怕不在屬下話下,還請公子移居,屬下也好加強人手,以防萬一!“
靈犀微微一怔,正欲開口說話,方又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話起不上任何的作用,又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妾身亦是這樣想的,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倒不如去妾身那邊安歇吧?“遠遠的,便聽見了安筱雅的聲音,她娉婷的站在遠處,衝着南宮墨莞爾一笑。
南宮墨並未搭理她,反而轉移了話鋒,沉聲問道,“看見人朝哪裡去的麼?“
“朝那個方向!”人羣中,有人高聲回答,手指的方向直直的指向了某一處,而南宮墨在掃視了一眼之後,眼神更是晦暗不明,
“公子,那是大皇子的府邸…“幻澈靠近了他一分,低下頭來,讓人看不見他的脣動。
南宮墨淡淡的嗯了一聲,目光斜睨了他一眼,“明日安排一輛馬車,我要出府一趟。”
“是,屬下遵命!”
“靈犀…”他喚了她一聲,溫和的掌心已經先一步裹緊了她冰涼的玉手,稍稍用力,便將她整個人帶到了自己的跟前。
“公子…”安筱雅雙目緊凝,一動不動的看着那相握的兩隻手,感覺喉嚨處像是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樣,竟然連口水都咽不下去。
他們究竟是從何時就開始這般了?爲什麼南宮墨的眼神,竟然會閃現出一絲的柔情?究竟是自己眼花了?還是眼拙了?
靈犀的手稍稍一動,想要掙脫開來,卻被他反握的更緊,讓她無處可逃,只能瞪圓一雙美目,在月色下,照映出動人的輪廓。
“
呆在這裡,乖乖的呆在這裡,相信我,好麼?“
靈犀心思一動,嘴脣闔動,“我…“
手心卻猛地被抽空,她整個人也差點被拽的朝前傾去,垂下袖來,看見的只是漸漸遠去的背影。
“公子,去我那兒歇息吧?“看見他朝着自己走來,安筱雅心裡的疑慮才稍稍的緩解了一些,立馬的附上了自己柔軟的身子,半個手臂挽住了南宮墨。
“走吧。“南宮墨長臂一攬,將嬌人兒的身子摟進了自己的懷中。
幾名侍婢侍從從兩側開道,浩浩蕩蕩的朝着柳馨苑而去,而方纔聚攏起來的衆人,也紛紛的散開,一眨眼間,鬧劇結束,夜幕籠罩了大地,而她,在躊躇了片刻之後方纔轉身。
翌日清晨,瑰麗的朝霞下瀰漫的是如同輕紗一般的薄霧,晶瑩的露珠懸掛在嫩綠的樹葉上,顯得寧靜而又純潔。
“靈犀姑娘,你醒了?“琴素進門,一看見她正在更衣,立馬便放下了臉盆走了過來。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西南那兒的女人素來擅長騎馬射箭,就連家常的衣服也多以馬裝爲主,與男兒無異,而今,靈犀卻不得不入鄉隨俗,穿上東玥女人所喜歡的羅裙,絲綢。
一身翠色的煙衫長達兩米,薄薄的長紗披在肩上,所有的髮絲都由着一支珊瑚簪子綰起,一雙狹長的鳳目媚意天成,朝着琴素瞥了一眼,只見這丫頭正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她,顯然被這尤物的模樣給驚愕住了。
“公子還在府內麼?“她端起茶杯來小抿了一口。
琴素這纔回過神來,忙回答道,“公子一大早便出府了,估摸着是有要事在身吧。”
一聽見這話,她猛的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便要走出去,琴素一看見這架勢趕緊攔了過來,“姑娘要去哪裡?”
“我出去一趟!”
“可是公子在臨走前的時候,特意的叮囑了奴婢,讓奴婢好生的照顧姑娘的,姑娘要不要等着公子回來再說?”琴素皺了皺眉頭,索性如實相告。
“與其在這裡等着,倒不如先出去看看,放心,我不會走的太遠的。”靈犀拍了拍琴素的肩膀,然後將她推開,自己則快速的走出了門外。
“姑娘!姑娘!”任憑琴素如何去喊,靈犀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她只得着急的在原地來回的轉悠。
雖然公子平素裡看上去溫和可親,可是發起火來,那可是全府上下都沒有人敢吭一聲的,若真是靈犀姑娘出了什麼事,她豈不是要倒黴了?
不,不行!她得先去通知公子一聲纔對!
繞過了丞相府的後院,再穿過那廳堂,便直接到了古銅大門,街道上是寥寥的行人,靈犀跨過門檻,左右的看了看之後,來到了守門的一個侍衛跟前,順口道,
“知道公子的馬車是朝哪裡駛去的麼?”
“靈犀姑娘一大早便滿大院的找公子,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啊?”
還沒有等到侍衛回答,一陣清淡的香味撲入鼻尖,靈犀擡頭,只看見安筱雅在侍婢的攙扶下慢慢的朝着她走來。
心口一窒,又不得不顧念上東玥的禮儀,對着安筱雅福了福身子,“安夫人。”
“公子去和碩親王府了!”安筱雅漫不經心的說道,語氣中說不出的傲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