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是膠州知府上供的上等阿膠,奴婢用黃酒燉了,您趁熱喝,最是滋陰補氣的。最近您太操心了,需要好好平一平火氣。”靜柒嬤嬤端着一個托盤進來,白靜微微一笑,將手中的佛經放下。
大抵是做了太后的人都願意圖個心中安穩纔會誦經禮佛,如今白靜卻也學會了。靜柒嬤嬤最是瞭解她的心思,這麼多年來,還是老人兒伺候的貼心。
將那阿膠吹了吹,剛要入口,宛晴卻從外間跑進來:“娘娘,皇上又去延禧宮了。”
可是這次,白靜卻沒有像原來那樣氣急敗壞,只是瞟了宛晴一眼道:“慌慌張張的想什麼樣子,你也伺候了我十來年了,在宮中被人姑姑姑姑的叫着,什麼時候才能穩重些!”
宛晴暗自吐了吐舌頭,畢竟還是二十多歲的人。白靜將手中的阿膠喝下,用絲帕擦了擦嘴角,“願意去,便去吧,反正過了明日,也就見不着了。”
宛晴不明所以,還要再問,靜柒嬤嬤卻朝外間努了努嘴,宛晴會意,行了個禮,掀開簾子出去了。
“吩咐人做的東西,可都做好了嗎?”白靜見宛晴已經離開,擡眼問靜柒嬤嬤。靜柒嬤嬤點了點頭道:“已經做好,奴婢已經將那東西收起來了。”
“務必要收好,成敗,全在明日一舉了。”
明日是軒轅燁出殯。白靜心裡明白,只要靈犀還在一日,就有可能會影響到白葉凌的江山穩固。畢竟這個女人是個亡國公主,揹着血海深仇不說,還曾經嫁給軒轅燁做皇妃。
如今白葉凌執意要娶靈犀做皇后,真要是讓他如願以償,恐怕會被天下人笑死。
當初那個詛咒還不知做不做數,但是白靜覺得,自從靈犀出現,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握,於是她頑固的認爲,靈犀就是白葉凌命中的剋星。蕭靈犀,必須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摩挲着牀邊那本金黃色的詔書,白靜冷冷一笑:“想不到這個餘沁腕,還真是幫了本宮的大忙,嬤嬤占卜之術舉世無雙,果然不出你所料。”
靜柒嬤嬤默然不語,靈犀和白葉凌是命中註定的糾纏不清,可是涉及到國運,自己決不能說,只得點點頭道:“娘娘神機妙算纔是關鍵,奴婢只是盡了微薄之力,只是如今,那憐昭容留着也是禍患,不知……”
白靜眼中閃過一片寒光,“她是先帝寵妃,先帝已去,悲痛欲絕,應當追隨先帝而去纔是。”
臘月二十六,大雪,宜喪葬。
過了子時,天上便飄起了鵝毛一般的雪花。洋洋灑灑下了一夜。說來也奇怪,往年東玥的冬季下雪甚少,總要擔心春日裡會有旱災,今年卻不大對勁,從入冬便雨雪不斷。欽天監說,這是因爲先皇駕崩,蒼天給的警示。
以白葉凌爲首,金鑾殿外整整齊齊跪了幾百號人,皆是一身素白,不斷有些細微的抽泣聲傳來,那是後宮的嬪妃們,過了今日,她們就將遷離自己現在的宮院,統一去碧桐宮中生活。
許多人不過年逾雙十,如花一般的年紀,便要守着青燈古佛,過那守寡的日子,又怎能不哭泣。
白葉凌一身純白綢緞長袍,上面用銀絲線繡了祥雲騰龍的紋樣,頭戴一頂羊脂白玉玉冠,額前纏了孝箍
,雙目含淚,率先端端正正的,磕了九個響頭。
然後跪在白葉凌身後的文武百官,和後宮所有嬪妃,都一起磕了九個頭。
送葬的隊伍足有半里長,白葉凌等人站在宮門口,看着軒轅燁的棺槨在八匹馬拉着的靈車上,眼看就要起行,卻是思緒萬千。
從沒敢想過,自己竟然能坐上這萬人之上的位置。
宛晴站在白靜身邊,拉了拉白靜的袖口。白靜點了點頭,越過白葉凌站到前面。
“母后,你這是?”今日送葬,規矩卻是破不得,都是欽天監已經定下的流程,卻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
白靜挺直了身子,一直位居後宮最高地位的女人,終究還是有那麼一股子氣勢,更何況現在做了太后,更是理直氣壯。
只見她先是讓靈車停下,然後從懷中緩緩掏出一本金黃色的詔書,悲聲道:“哀家這裡,還有大行皇帝的遺詔一封。這些天,哀家懷揣着這詔書夜不能寐,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今日哀家,終於下定決心,大行皇帝屍骨未寒,哀家不能違揹他的意思,姚公公,勞煩你爲大家宣讀一下吧。”
姚長卿先是一愣,軒轅燁死前自己一直陪侍在側,據他所知,遺詔總共有兩本,一本證明白葉凌身份,另一本只知應該在靖貴妃那裡,裡面寫了些什麼,卻是不得而知。如今太后手中的這一本……
心中雖是疑惑,手上卻不敢耽誤,弓着身子將那所謂的遺詔接過來,恭恭敬敬的打開,剛準備要念,可是大致瀏覽了一遍內容,心中卻一寒。
見到遺詔就已經全部跪下的所有人,都豎着耳朵等,姚長卿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
目光掃過靈犀,見她仍然一副不知所以的樣子,心中一嘆,卻感覺有一道銳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循着目光望去,卻見白靜臉上一片冰寒。
姚長卿無奈,只得清了清嗓子,用自己一貫的宣讀聖旨的聲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近日有感大限將至,靖貴妃深得朕心,特賜朕大行之後,靖貴妃着升端恭皇后,隨朕同葬帝陵,欽此!”
“什麼?!”滿座皆驚,白葉凌額頭一跳,卻是不顧禮節的站了起來,吼道:“不行!”竟然要靈犀殉葬,白葉凌眯着眼睛盯着還跪在地上的白靜,只見她一臉悲慼,眉間似乎還有不忍,若是白葉凌事先不知,還真的會以爲這封遺詔是真的。
可是,他分明已經在靈犀哪裡看過一份遺詔,內容跟這個迥然不同,剛要說話,一個清麗的聲音傳來,卻是柔柔的,穿透他的心。
“太后娘娘,臣妾與你無冤無仇,何苦要如此害我?”靈犀一身孝服,從嬪妃中間站起,盈盈嫋嫋的走到白葉凌面前,直直盯着白靜,質問道。
白靜故作不知,讓宛晴扶起來,一邊用帕子擦擦眼淚,“妹妹,你我一同侍奉大行皇帝那麼久,何來仇怨。只是先皇他愛重你,才賜你這份榮耀,你與我,現在是平起平坐的人了。”
平起平坐,靈犀冷冷一笑,都成了死人如何平起平坐?只見她轉過身來,面對文武百官和後宮的諸位妃子,先是行了個禮,隨即幽幽道:“各位姐妹,還有各位大人。本宮雖然受先帝寵愛,但是皆因先帝曾與本
宮母親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感情糾葛。先帝對於本宮,也不似各位大人想的那般,是男女之愛,而更近於長輩對於小輩的關愛。”
靈犀的聲音雖然纖細,卻在鴉雀無聲的人羣間,傳去很遠。在場的人都沒有出聲,一是因爲,皇后和靈犀不睦已久,宮內宮外都知道。這是皇家內部的事,還是不要插手。
另一方面,靈犀太過於特立獨行,軒轅燁又只專寵她一個,以至於後宮前朝,她都樹敵不少,眼下這個情況,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看她給軒轅燁殉葬呢。
但是靈犀卻似乎凜然不懼,只聽她接着說道:“先皇走前,是曾經給本宮留下一道遺詔,可是內容卻和今日太后拿出的遺詔完全不同,那遺詔是先皇親手交與本宮的,卻不知太后娘娘這一份,是從何而來。”
靈犀言之鑿鑿,卻由不得人不信,一時間在場的人都被弄的不明不白,紛紛私下裡議論着。
白靜老神在在,絲毫不爲所動,白葉凌卻沉不住氣,上前小聲對白靜說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白靜目不斜視,眼神堅定:“哀家爲了保全你的江山社稷!”
白葉凌冷冷一哼,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靈犀所說的那份遺詔,朕也曾在她宮中看過,卻是是父皇的筆跡。母后,您看,是不是有些誤會。”
白靜呼吸一滯,卻沒想過白葉凌會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讓自己下不來臺,臉上有些不好看,對靈犀道:“也罷,既然妹妹你一再堅持自己也有遺詔,那便請妹妹將遺詔拿出來,在場的大人那麼多,也好做個見證。”
靈犀回頭對一直跟在身後的霏月使了個眼色,霏月朝白葉凌和靈犀行了個禮,匆匆去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白葉凌也是自信滿滿,畢竟靈犀手中也有遺詔,自己作爲皇上,站在靈犀這邊,卻由不得白靜去如何傷害靈犀。
可是唯一讓白葉凌覺得有些不安的,便是那白靜的神情中太過於自信了,難道……
南宮墨站在人羣中冷眼望着面前這一切,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靖貴太妃深得先皇寵愛,先皇想要帶你走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抗旨不尊乃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貴太妃何苦要掙扎呢。”
嬪妃中,一個身着孝袍,頭戴百花的女人冷冷的說道,卻是曾經和靈犀有過些過節的柔太妃,如今看見靈犀即將殉葬,心中自然是痛快,忍不住出聲說道。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應和,白葉凌心中怒火一起,上前一步,危險的眯了眯狹長的眸子道:“柔太妃一直對父皇一往情深,父皇在時日日做了點心送去,如今父皇去了,柔太妃是否也應該去陪伴先皇啊?”
那柔太妃心中一涼,趕忙縮了縮脖子站回去,不敢再多言。
過了片刻,只見霏月一臉驚恐的跑過來,靈犀心道不好,果然,霏月跑到靈犀面前,先是猛的搖了搖頭,接着眼淚就下來了:“娘娘,不好了,遺詔,遺詔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的!彷彿是晴天霹靂一般,打到靈犀頭上。嬌小的身軀微晃,終於明白白靜爲何如此淡定,爲何如此自信,原來能保護自己的那份遺詔,早就已經被她知曉,並被她拿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