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內,湖畔,周圍一陣白霧濛濛,院內景緻如畫。
一個時辰下來,往來的奴僕也有十幾個,沒有人發現一個小小孩童躺在蘆葦從中,目光呆怔地看着高處的天空。
很快,又有一批僕役們過來,在他們身後是管事與嬤嬤。
“白澤公子的人選已經出來了。”
“是誰?”
“就是那個三房裡,賤奴的兒子。”
“他的運氣真好,他的父親在家族倒也有身份,不過卻被那個美貌賤奴給迷住了,居然酒後寵幸了一次,方纔生出這個低賤的孩子,後來他也不給這個孩子取名字,覺着低賤之人生出的子嗣不配做自己的兒子,後來算過繼給了嫡母,沒想到嫡母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差點丟出去。”
“別說了,只要他被選爲白澤公子,那也是一飛沖天的事情,而且族長夫人也把他的身份安排到了嫡系,正式收他爲義子。”管家低聲說道。
“說起來那個嫡母也是個倔強的,這孩子雖然是她侍婢生的,完全可以認作自己的孩子,瞧瞧這孩子多聰明,在上百個孩子裡面脫穎而出,要知道姬家的孩子個個都不是簡單的。”嬤嬤感慨地輕嘆。
“你不懂,那個婦人根本不待見這個孩子,若非這個孩子自己有出息,怕是早就化作一堆黃土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走進了院子深處,把白澤公子的事情稟報給了族長夫人。
那貴婦人也是一個知書達理的,若能成爲她的義子,白澤公子一生也是非常幸運的事情。
然而……
“學的再好又有什麼用處,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族長夫人拿着湯匙,替身側的兩個孩子送上了湯羹,眼中帶着深深的慈愛。
“可是白澤公子對外人來說,都是尊貴之人,不可能讓他安置於賤奴的名下。”管事低頭說道。
“那嫡母還是委屈她一下吧,先認作她的名下。”
“她說過了,不要看到這個孩子,否則她寧可去死。”
此後,那嫡母的確是死了,三房一直沒有子嗣,三房的爺也英年早逝,臨終前方纔認下這個兒子,並把姬大,姬二,姬三留給了對方。
湖畔對面,一個美貌女子佝僂着身子,用力咳嗽着,手中的帕子上沾染着她咳嗽後的血漬,思念孩子的情緒久久無法得到紓緩,可惜她與孩童根本無緣相見。
漸漸的,那美貌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
姬鈺緩緩地睜開了眸子,一雙眸子漆黑無比。
清晨,凌熙站在不遠處,拉開了簾子,一縷淡淡的陽光照射入屋內。
當她慢慢地回過眸子,陽光明媚,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發現昨夜還是低燒的男子不知道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雪白的衣衫襯得他面如美玉,似乎身子已經大好了,但是對方的眸子卻一直看向自己的方向,嘴脣勾起迷人的弧度,卻是一言不發。
“醒來了?”她悠悠問道。
“嗯。”姬鈺應了一聲。
“醒了爲何不說話?”凌熙接着問道。
“……”姬鈺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說道,“因爲看着你的樣子,我會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一時有些出神了。”
“哦?什麼事情?”凌熙側了側頭,對於姬鈺的生平,她自然是瞭解的非常有限。
姬鈺溫和的一笑,病體初愈的容顏有種別樣的清雅,就在他方纔醒來的時候,看到少女因爲照顧他的緣故,人似乎也清瘦了一些,尤其她在晨曦下靜靜地站着,美得如畫中人一般,少了些平日的強勢,多了一些淡淡的溫柔,這一幕觸碰到他內心柔軟之處,姬鈺不禁喃喃道:“我不由得憶起我的母親當年也是這樣照顧我的。”
凌熙微微動容,側過了眸子,緩緩道:“姬公子,可是我記得你,自幼父母早亡。”
姬鈺笑了笑,目光悠遠,彷彿看到了很久遠的以前,“父母早亡說的算是事實,也不算是事實,他們在我幼年去世,但多少我還算見過,對於父母的印象已經不大深刻了,當年母親還是在世的時候,家族裡已經決定了我的命運,出月後就讓我與生母分離,而後家族請來乳母,但是我卻因爲這病症險些死了,家族想要拋棄於我,還是母親跪在外面苦苦求情三日三夜才讓我活着,總之我能活到現在,還是因爲家母的庇護。”
凌熙想起來一些古代的史書,她悠悠道:“都說母憑子貴,但是其實是子憑母貴,歷代氏族只有嫡子纔有繼承的資格,庶子之流只怕根本無法擔當大任,你既然被家族選中,想必母親的身份不高貴吧?”
姬鈺“嗯”了一聲,“我的母親是主母的侍婢,但因爲美貌絕倫的緣故,父親酒後做了錯事,才生下了我。”
凌熙看了一眼姬鈺的長相,“可以看得出,你母親一定是極美的。”
姬鈺似笑非笑道:“家父也是一位公認的美男子呢!我算是取了二人的優點。”若非他長相與父親有些相像,怕是那個所謂的父親也不會認下他。
凌熙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方纔道:“那麼久遠的事情也記得,看來閣下的記性很好。”
姬鈺淡淡一笑,“在下的記性一直很好。”
“你與你母親並沒有這種問題?”凌熙好奇。
“沒有。”姬鈺柔聲回答。
“自幼與父母分離,就是因爲要接受家族的培養不成?”凌熙忽然發現白澤公子居然也有些可憐,因母親身份卑微,而他居然只是一個男人逞一時之快而誕生於世的,換而言之,姬鈺公子居然是一個男人在不負責任之下的產物。
“是。”姬鈺曼聲回答。
凌熙還想要說什麼,卻發現男子瞧看自己着的眼神是那樣的溫和,驀然想起對方蘇無忌的模樣,某一晚親吻着自己,那溫熱的鼻息縈繞在她頸間的感覺,心中驀然有些觸動。
凌熙向後兩步,“既然醒了,那我讓人給你準備早膳。”
只可惜她的手藝有廚房毒藥之稱,當然也只能勞煩彼岸之花的廚子們,精心去準備一份爽口的菜粥。
當她端着托盤過來,在門外看到了姬三。
姬三看向凌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凌熙問道:“你有何事?”
姬三輕嘆一聲,“凌熙小姐,這些話是在下私下裡和你說的,雖然有些唐突,但是不得不說。”
“你說。”
“這些時日真是辛苦你了,雖然公子因爲不近女色而生病,但是卻痛並快樂着,而且公子他很少說起以前自己的事情,今日對小姐敞開心扉,一切說明小姐已經走到了他的心中,公子向來與人並不親近,平日就像帶着一張面具而活,但是卻願意親近淩小姐。”
“總之白澤公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很不容易,凌熙小姐,還請你對公子好一些,在下還從來沒有看到公子會這麼在意一個女人。”
當姬三鼓起了勇氣,一鼓作氣地說完這些話,擡眸看向了凌熙,卻發現對方只是目光微閃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尋常模樣,脣邊輕笑了一聲,接着端着托盤走了進去。
姬三暗暗一嘆,還真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凌熙把菜式一一擺放在姬鈺的面前,接着坐在了旁側。面對一個生病的男人,這已經是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了。
“不餵我?”姬鈺問道。
“想的美。”凌熙鄙夷。
很快,門前傳來敲門聲。
自從知道白澤公子住在這裡,每個人都規矩了,倒不是說以前不敲門,而是凌少這裡從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門一直是虛掩着,反而在書院倒是防備的嚴謹一些。
白玉京站在外面,卻瞧了瞧姬鈺,姬鈺正長髮迤邐,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手中端着一碗藥粥,脣邊帶着淺淡的笑意,白玉京的心中頓時就沒有好氣。
姬鈺的面前放着厚厚的一疊卷宗,凌少坐在他的旁側,慢慢地翻看這些卷宗,替對方整理分類。
“玉京,你有什麼事情?”凌熙擡眸看着白玉京。
“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那些昔日的探子。”白玉京淡淡回答。
“很好。”凌熙嫵媚一笑。
……
龍家派來的探子無非兩種,其一是被僱傭的探子,其二是龍家的家奴,外面僱來的是爲了錢財,家奴則是因爲家中有人受制。
凌熙對於前一種沒有任何的心慈手軟,且知道這些人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不過後一種對於凌熙來說有很大的用處,所以拉攏的同時,還要用狠辣手段震懾他們,讓他們知道無法違逆自己。
但見一個裝滿沙土的麻袋就落在了一個探子的肚子上,接着把他與麻袋捆綁到了一起,接着幾棍子下去,那人便不省人事,甚至還有輕微骨裂的聲音發出來,噗通一聲丟入到了河內。
殺雞儆猴當然是很有作用的。
當看到給龍家做事的人當然不是好人,屬於一有銀子就會做出各種卑鄙無恥事情的江湖人物,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人居然會有這種下場,這個凌少簡直就是一個披着美少年外皮的可怕惡魔。
與此同時,外面那些黑道幫派人人自危,自然已是心中警覺,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從此,江湖中,聽到凌少色變的人不乏少數。
彼岸之花內,坐着一羣人。
“李師傅,你看看這些對不對?”
“不對,這裡應該是一個院子,還有一個大門。”一些從龍家裡出來的人棄暗投明,上次被凌少囚禁,如今把他們放開,就讓他們每個人都繪製出一部分龍家的形狀,尤其是周圍暗洞的地勢。
“你們都仔細想想,不允許出差錯。”白玉京蹙眉道:“把你們昨日說的東邊的宅院規制仔細回想,那些拿捏不準的地方,幾個人一起商議,不能出一點差錯。”
“是。”衆人對白玉京也有些懼怕。
衆人發現此地坐着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那個強壯的漢子,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林鐵匠,而且在他手下還有一批厲害的學徒。
還有很多從書院裡面出來的人,年紀最大的老者就是清涼書院的院長,其餘都是學過恪物之術的貴族少年,眼眸中看着他們的圖畫,一個個在手中演算着什麼。
起初在院長的帶領下,衆人有些茫然,尤其是一個清秀少年看上去格外的靦腆,漸漸的,少年的面容已經顯露出了自信,有的人拿出凌少平日使用的炭條,開始在紙張上面描畫,但凡是棄暗投明的人說細節不太對,接着就被院長給糾正過來。
“這個也就是龍家的大門,你的意思是這大門裡面有機關不成?”竇竹凝眸說着,用炭筆在旁邊標註了一二。
“是的,這裡面有專門對付那些攻城的機關,有人如果撞開大門,會有弩箭從裡面射出來。”一個熟悉正院的龍家家奴說道。
“機關在何處?”白玉京問道。
那人仔細回憶着,“這是大門,院子前面有個照壁,對了對了,就是這個照壁。”
幾個時辰後,竇竹從一間暗室中走了出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你們看是不是這樣的?”
龍家的棄暗投明者通通走了過來,當他們看到屋中大桌子上居然磊出了一個沙石雕琢出的造型。
看着這用溼沙子做出來的建築,正前方就是這是一進大門的正院,正院裡面還有巨大的照壁,大院後面還有假山魚塘佈置,三進三出的後院內還有上百間客房,這沙子做出的建築看似粗糙簡單,但是任何的細節都沒有錯誤,就是窗子小門籬笆也做了出來。
衆人的表情都驚呆了,他們彷彿看到一個迷你版本的芙蓉山莊,龍家所有的院落都出現在衆人的面前,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都沒有遺漏,衆人頓時明白了,這清涼書院的人是造了一個芙蓉山莊的結構啊。
白玉京才詢問了他們幾日,沒想到很快就搭建了出來。
而且這沙石做出來的雖然很簡單,但是沒有任何的出入與差池。
凌少手下的人還真是厲害。
“看好了嗎?龍家的樣子對不對?”白玉京負手而立,目光銳利地盯着衆人。
“看好了,看好了,對的對的。”那些家奴的身子僵硬,暗道自己幸好已經棄暗投明,凌少這裡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