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彷彿並沒有聽到她的言語,跪坐在一旁,端起了身側的茶水,熱氣氤氳,茶香渺渺。一雙好看不過的眉眼,透過了霧氣,令任何人都能夠沉溺其中。
此刻,凌熙只得懸起手腕,在紙張上面慢慢地練字。
眼下姬鈺爲了能讓她練好書法,甚至於在她的手腕上懸掛着一個頗有些份量的玄鐵,這是讓凌熙心中非常不喜的,不禁暗暗詛咒這封建社會師長對學生的欺凌。
她寫了幾筆,倒是寫的有模有樣,一筆一劃,看着倒也周正,可惜練字的時候早已經心思不知去了哪裡,心裡面一樁樁的事情都涌上了心頭,紛紛雜雜,日理萬機的感覺的確是令人無法放鬆。不過凌熙心中暗忖:姬鈺此人不知究竟如何應對得面面俱到?真是讓她感覺到欽佩萬分。
大約寫了半個時辰後,她目光一側,淡淡地窺向姬鈺。未料到這個男子居然靠在枕上,閉目養神,凌熙笑意盈盈的視線擡起,心中頗爲好笑,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也有這種狀態?
“白澤公子?”凌熙直起身子,眼珠如明月般轉動,輕輕地喚了一聲。
但是男子並沒有回答。
“姬鈺。”她又勾起紅脣,嘴角的弧度完美的無可挑剔,輕輕喚了一聲。
男人依然未答,凌熙抿脣一笑,不曾想此人居然睡着,一眼望去,面容潔白如雪,輕垂的眼眸格外迷人,五官完美無瑕,還真是清雅而高貴,如同畫中人一般光彩奪目。
常言道,月下看美人勝平日十倍,這句話對於男人都是一樣,但見皎潔的月光與燭光映着男子俊美的臉龐,更增了十分的魅惑,白色的長衫在晚風中輕輕拂動,如遠山空谷的謫仙人。
凌熙輕輕靠在桌子前,指尖託着香腮,沒想到堂堂姬鈺公子居然也有當着旁人的面前睡着的時候,是不是有些失態?
雖然那男子的姿態堪可入畫,凌熙眸中閃着迷人的光澤,忽然不着實際地猜想,心中覺着如果把此人放在後世,這個男人的一套畫像倒也是可以賣得大價錢,當然她也只是隨意想想而已。
她甩了甩手腕,覺着時辰已經差不多了,端身而起,自然是想要離開,姬三對着她輕輕地“噓”了一聲,低低道:“等一等,公子這次太辛苦,所以纔會睡着,不過還沒有看過你的書法,他是斷不會放你回去,否則就要責怪我了。”說着拿起一件外衫替姬鈺公子披上。
“我已寫完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凌熙彎了彎嘴脣,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隨便。”姬三咳了咳。
“隨便?”凌熙挑眉。
“隨便做什麼都可。”姬三恭恭敬敬地回答。
雖然外面已經立秋,外面天氣還是酷熱無比。
停留在屋裡的滋味絕對不好受,凌熙褪去了外面的長衫,索性彎下了腰輕趴在桌前,舉止也沒有大家閨秀的優雅,雙手在紙上開始寫寫畫畫,繪畫的本事她倒是比起這些古人要更爲擅長一些。炭筆在白紙上面寫寫畫畫着,一副大雍寫實版的裝修圖不多時就在凌熙的筆下慢慢展現,而素來喜歡素描的她,這時拿出顏料開始塗塗抹抹地上色,紅牆綠瓦,雕欄玉砌,裡面更是繪出了古香古色的裝飾。
姬三本來只是隨意地看了看,這時候不由睜大了眼睛。
沒想到繪了一番古典圖畫之後,接下來的圖畫又是風格一變。
姬三眸子圓睜,“這爲何有這麼少的房間?這裡面全是衣服,還有鏡子,是做什麼的?”
凌熙隨意地解釋說道:“這裡是化妝間,因爲一座酒樓裡只需要幾個出名的女子,其餘的都只不過是陪襯,做出那麼多的房子做什麼,只有青樓纔會如此,會糟蹋了彼岸之花的名聲。”
姬三有些莫名其妙的凝眸,不由出聲道:“此物又是什麼?”
凌熙不緊不慢地說道:“木質的板子搭建而成的特殊房屋,裡面會有蒸汽涌出,可以用來做幹蒸與溼蒸。”
“這這這……又是什麼?”姬三不解地指着一灘水。
“溫泉,可以做水療。”
“那麼……這個又是?”
“這裡是給女人用的,都是令女人肌膚更甚一籌的保養品。”
“我不懂?凌熙小姐不是開的酒樓?怎會冒出這些東西?”姬三好奇地盯着她。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凌熙淡淡回答。
“什麼意思?爲何這裡連女人都可以進去?”姬三詫異。
“當然可以,此地又不是青樓,爲何女人不可以?”凌熙緩緩說道。
“這太奇怪了!”姬三搖了搖頭,表示不懂得行情,他是一個男人,沒有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走路,凌熙小姐究竟做的什麼買賣讓他不明白,“凌少,不,淩小姐,這些東西真的可以帶來財富?”
凌熙笑着點了點頭,“姬三,你要知道爲什麼我這個人掙起錢來,向來都比旁人容易點,閣下可知道里面的原委麼?”凌熙看似在尋人聊天,很隨意地說着話語,眼神裡卻又充滿了睿智。
“在下並不知道。”姬三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液,搖了搖頭。
凌熙這時候指了指院內的花朵,示意姬三該修剪了。
姬三下意識地拿起了剪刀,手中的剪刀正是林鐵匠打造的,自從淩小姐發明了這些,更是廣受歡迎,連書院的長者都覺着有意思。
且說他對凌熙的本事向來是欽佩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只是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而已,這個姑娘就已經成爲此地屈指可數的富豪,說起賺錢,凌熙只要動動指頭,都可以點石成金,這一點姬三完全的相信。
凌熙繼續說道:“在這裡想要發財,就需要先做出一些旁人沒有的東西,不過也需要大衆能接受。所以要懂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什麼是能做的?什麼是不能做的?”姬三擡眸,好奇地問道。
“這個就不是閣下可以操心的了。”
“這……”
凌熙笑了笑,接着說道:“一家酒樓重要的是菜色罕見,當然吸引人的並不是這些,彼岸之花與尋常的酒樓不同,裡面還有諸多的項目,則是酒樓的衍生之物,女子來了有專門爲她們服務的人,男子來了自然也有爲他們所做的服務。”
姬三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
“一個男人帶着自家家眷來的地方,自然要注意舉止,對方的玉香樓怕是被那些女人憎惡厭煩,而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剋制對方,那些男人來了彼岸之花,在夫人的約束下,從此便不會再去玉香樓。”
“妙啊!”姬三暗歎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些。
他忽然凝眸,“小姐,那些男人若是不願意帶夫人來呢?”
“會願意的,我有自己的法子,因爲那並不是一家酒樓那麼簡單。”
“那溫泉怎麼會那麼方便?記得那裡沒有溫泉。”
“你可知道這溫泉不一定是真的,只要可以點燃下方的火,就可以提供出源源不斷的溫水,而且有水的地方可以有諸多的便利,這天氣如此之熱,倒是可以帶來一些清涼,若是冬日則適合泡溫泉,記得鹽也是可以美容的,香料也可以用很多種方式調配出各種不同的美容養顏物品。”
“哦?”姬三怔了怔。
“你知不知道,在某一處地方,有一種一點就燃燒的黑油?閣下又可知道有些湖水可以生產出鹽,還有一些遙遠的國度,一把破刀還有一個十五文錢的瓦罐你可以換三五十斤的香料?這些都是可以掙錢的手腕,日後不止是要用在彼岸之花,而是方方面面都可以利用到這些,譬如戰爭,譬如民生。”
“考慮的如此長遠?”姬三瞠目結舌。
“喀嚓”一聲,一朵花兒不慎被他剪落,姬三的眼睛都快要凸出來了,已經忘記了方纔剪斷的是價值不菲的牡丹,如今洛陽市面最貴的就是香料,貴族人沒有不需要的,不論是薰香,還是薰衣服的香,或者是脂粉裡面所要的配料,香料是什麼價格他自然明白的,他想到僅用一些破銅爛鐵盆盆罐罐就可以換來很多香料,這個姑娘果然是想法不錯,雖然商人做的就是這個,但是哪裡有商機卻不是誰都會知道清楚的。
“長見識了麼?”凌熙瞧着他呆怔的模樣,微微一笑道,“不過我給人說這些,也不會白說。”
姬三仲怔問道:“什麼意思?”
凌熙指尖輕輕繞了繞髮絲,淡然說道:“這些日子我在你家公子這裡整日寫字,實則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着他浪費,而且時間就是金錢,你家公子已浪費了我的時間與金錢,根本就是賠不起的,所以說有些事情,你需要幫我跑腿去辦。”
姬三“嘎”了一聲,這個姑娘真是喜歡利用旁人。
凌熙把紙張都捲起來,悠悠道:“把我今日準備的東西帶給洛陽城瘸腿的老樑。”
姬三嘆息,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他接過了紙張問道:“怎麼送?”
“夜照白。”凌熙彎起嘴角。
姬三正要點頭,忽然覺着身後有些寒涼,他“嘶”了一聲,連忙回過了眸子,卻發現姬鈺的目光正看着他,清澈透明,如夢似幻,不知道什麼時候姬鈺居然醒來了,姬三頓時覺着自己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自家的大人抓個正着。這才頗爲懊惱地道:“白澤,白澤公子。”他方纔太激動了。
姬鈺看了他片刻,語氣溫和地道:“無事,你先去吧。”
姬三應了一聲“是”,吁了口氣,連忙跑了出去。
姬鈺目光再次看向了凌熙,淡漠的眸子裡似笑非笑,低聲問道:“早就知道你喜歡利用旁人,卻沒想到這次連我身旁的人都不放過。”
凌熙緩緩道:“有時候讓別人跑腿,總比自己跑腿更快些。”
姬鈺道:“你覺着很緊張?很着急?沒有時間?”
凌熙斜睨他一眼道:“如今在亂世之中,雖然金錢很有用,但是最不靠譜的也是金錢,榮華富貴若浮雲,身家性命更是難保,所以時間緊迫,我要想辦法鞏固全力,不要爲他人作嫁衣裳。”
“你覺着在這裡浪費時間?”姬鈺問道。
“不是。”少女的神情並沒有姬鈺想象中的不滿。
姬鈺悠悠轉過身子,看向了少女所寫的幾個大字,這一些時日倒是頗有一點成就,寫的字跡已經好了很多。
姬鈺輕輕嗯了一聲,對此表示非常滿意,看來這個姑娘只要在某個方面用心的話,必然會做的很好,他擡起了眸子道:“如此,姬某就希望凌熙小姐能馬到成功。”
凌熙彎了彎腰,輕笑道:“承你吉言。”
姬鈺卻輕笑一聲,“既然我家姬三已經替你跑腿,那你就再寫一篇《孟子治國篇》如何?”
聞言,凌熙的表情立刻一沉。
姬鈺卻笑了笑,雙手負在身後,自從昨夜這個姑娘咬了他之後,手腕處的齒印不但沒有消失掉,反而還有了變深的症狀,許是因爲當時咬的太狠的緣故,而且藥物被劫走,如今的他也只能想辦法令齒痕早些消散,但可惜事與願違。
如今,哪怕是自己多靠近她一些,伸出手彈一彈對方的額頭,也會指尖覺着癢與刺痛。
姬鈺脣邊輕輕一嘆,他該如何是好?
凌熙的眸光一轉,也對這個男人有了一些好奇,此人彷彿與她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這時候姬大卻從外面匆匆跑來,推開了門,看向姬鈺公子,有些焦急地說道:“公子,有些事情需要你幫我。”
然而,當他發現凌熙也在屋內的時候,表情一變,“那個……”
姬鈺伸出了袖子,淡淡道:“無妨,你說。”
姬大又看了一眼凌熙,方纔彆扭地說道:“是這樣的,我有一位交情過硬的友人託付了他的兒子給我,但是那小子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卻不敢提親,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是希望姬鈺公子能幫我這個忙。”
姬鈺側了側眸子,“我該怎麼幫?難道要利用我的名聲提親?”他的目光帶着一絲不贊同的意味。
姬大連連搖頭,“白澤公子的名聲如美玉一般,怎可能爲那個臭小子做出這種事情。”
姬鈺又道:“那要如何?”
凌熙也好奇地直起身子。
如今百里鄉流民少了一些,周圍都設有夜市,玉香樓的開設令得許多的店鋪生意也好了起來。如今外面的夜市瞧着有些雜亂,不過各處都是唱曲猜謎的,小攤小販應有盡有。
遠遠的,一個青衣男子站在橋上,面容淡淡,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還是凌熙第一次看到姬鈺易容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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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終於有證據了,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