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劍聞言,持劍的手似是晃了下,微微斂眸,看不清情緒,斜眼打量着小姑娘。語氣低掩,似乎閃爍着不明情緒“小姑娘,這世上總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即是一同到的。更何況這方圓幾十裡就這一處有水源的地方,憑什麼要我們先走呢?”
“師妹……”那男子似乎不想看着雙方起爭端,低聲喚了聲,輕輕搖了搖頭。
小姑娘倒是不聽勸了,仰頭挑釁的看着倚劍,“你們什麼什麼崇山派,不知道武林大會的規矩嗎?這一路上艱難可怕的去了,就你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還是邊去讓其他門派羞辱了。就算去你們也不可能走到武林大會的,不如早些打道回府,洗洗睡吧,省的在讓你們人員傷亡什麼的,本來就不多了,在少幾個,你們崇山派恐怕就真的沒有了。”
小姑娘幾番無心羞辱崇山派,已經讓季翁忍無可忍了,想上前討個說法,被倚劍用眼神制止了。
“小姑娘說的有道理。”倚劍低聲應。
小姑娘得意的仰頭“那是當然了,你們還是知難而退,回青山在修養幾年吧。”
季翁幾度走在暴走邊緣,不可置信的看着倚劍,卻見倚劍又幽幽到。“只是這武林大會,我們還就真不去不可了,小姑娘,卓書鬥是怎麼教你的!?難道他沒有跟你說過門縫裡瞧人容易吃烏龜嗎!?”
小姑娘始終昂着的頭總算是放平了,一雙眼睛瞪大圓圓的,長着小嘴。“你怎麼知道掌門爹爹最愛說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蘇瑾顏看錯了,她總覺得倚劍的身子似乎僵住了片刻,乾啞着嗓子,“呵……卓書鬥別的不記,倒是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總是記得清楚……”
另一個一直一言不發的男子開了口,聲音清冽好聽“既然是師傅的舊識,師妹也不得無禮,如若不嫌棄,便一同留宿在此吧。”
這個男子的話語權似乎很高,聽見他的聲音,小姑娘表情都變了,忘了好奇,是甜甜笑着,“知道了,大師兄,前輩,一起留下吧。”
兩邊都放下了戒備,算是言和了,齊齊坐下,放置自己的物品,休息下來,季翁餘氣還沒散,回頭卻看見蘇瑾顏顫抖的肩膀,雙眼溼潤的死死盯着先前說話的男子,似乎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只要稍稍一碰,眼眶的淚水就會落下來。
“蘇、蘇衣……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季翁聲音一大,把別人的眼光都引過來了。
那小姑娘和身邊的兩個男子都看了過來。
蘇瑾顏抑制不住的顫抖着身子,彷彿隔了好幾個世紀,那熟悉的聲音已經太遙遠了……遙遠的……她快要忘記了那個聲音……遙遠的……她好幾夜好幾夜的害怕自己會忘記這聲音……終於……從夢中走到現實了嗎?
是夢嗎?她顫抖着小心翼翼的看向轉過身來的男子……生怕一動,就會發現只是一個夢……
可是……男子的臉上始終帶着一張面具,只看見黑暗中依舊耀若星辰的黑瞳……系木系圾。
那男子似乎被這太過強烈的目光看的彆扭,僵住身子,遲疑着開口“姑娘?”
小姑娘看看男子又看看蘇瑾顏,?圓了腮幫,“看什麼呢?”
“歐陽……”蘇瑾顏聽見男子說話的那一刻,抑制了四十年的想念的淚水,奔涌而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蹣跚着向前,只是直直的看着那男子……
沒人知道這莫名的一幕是怎麼回事,沒人說話也沒人動作,就這麼看着……
蘇瑾顏走到那男子的身前……淚水已經斷了線……
凝視着男子的雙眼,男子面具下的眉頭似乎也皺了起來,低聲問“姑娘……你!”
蘇瑾顏淚珠順着眼角墜落,不顧別人目光,直直投入了男子懷裡,雙手緊抱着男子精壯的腰身。
男子像是已經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僵硬的挺直着身子,雙手揚在空中,擡着下巴。清冽冷靜的聲音結巴起來“姑……姑娘……”
重新抱住那人的一刻……蘇瑾顏無聲的埋首在那胸膛泣不成聲,回來了……她的歐陽……
“歐陽……歐陽……”一聲聲的喃喃着,想和他訴盡這麼多年的別離……訴盡這麼多年的孤寂、無助……
蘇瑾顏一身的堅強都在一瞬間卸下般,只倚在這健碩的胸膛……
那男子,挺直了身子,似是猶豫了許久,還是伸手硬硬將蘇瑾顏退出了他的懷抱。
蘇瑾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小姑娘像是反應過來,猛的上前推開了蘇瑾顏,“你你你!你幹嘛!誰准許你抱我師兄了!?”
蘇瑾顏被推得一個踉蹌,始終是看着男子,“歐陽……”
倚劍也上前扶住她,皺眉,低聲開口“蘇衣,你怎麼了?”
男子似是猶豫着開口“抱歉……姑娘、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在下長雲閣長弟子,卓清寒。”
蘇瑾顏搖頭,“不……不是、不是!歐陽……你看看我,我是綺嫣啊……”蘇瑾顏深深的望着卓清寒的雙眼。
小姑娘氣壞了,攔了上來,嬌聲叱喝“你幹嘛呀!?這是我師兄、都說了你認錯人了,我師兄和我可是大小一起在長雲閣長大的,跟你們崇山派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雪凌、”卓清寒低聲勸阻,小姑娘氣??的閉上嘴巴。
“哼!”卓雪凌氣呼呼的走開,先前一直說話的男子追了上去“師妹……”
卓清寒沒在說話,只是看了眼蘇瑾顏,轉身在不遠處的樹下坐下,淺飲了口水,便微斂着眼眸不在說話。
倚劍拉拉還死死看着卓清寒的蘇瑾顏,“蘇衣~你怎麼回事、連人家臉都沒看見就亂認人!?”
蘇瑾顏哭出聲,回頭看着倚劍,死死拉着她的衣袖,“倚劍、他是我相公、就是我相公……我聽到他的聲音了……我聽見了!不會錯的!倚劍……你信我……信我啊!”
倚劍扶住幾近攤到的蘇瑾顏,皺着眉,“哎呀!蘇衣!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我知道你着急着找你的家人、可是,你也不能只憑聲音去認人啊!何況如果真是你丈夫,他會忍心不認你嗎!?”
蘇瑾顏停住了哭泣,僵在了原地,靜靜……
不會……她的歐陽……她的歐陽、怎麼會不認她、怎麼會看着她哭的歇斯底里……
倚劍見她安靜下來,輕嘆一口氣,扶着蘇瑾顏在坐下,攬她在懷裡,伸手輕柔的拭去她的淚水,“蘇衣……我知道你很着急、也相信你聽見一樣的聲音,可是這世上相似的聲音太多了,連容貌都有一樣的,找一個人,哪有那麼簡單,你要找的,不是一個聲音,還是你要找的那個人,那個只屬於你的人,而且……卓書斗的這個弟子,早在十幾年前就收了,絕不會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蘇瑾顏低着頭不再說話,只是眼淚一串接一串的落下。
倚劍嘆氣……“找一個人,其實很容易的,難得是,找一個人不願意認你的人,那樣,就算你找到他百次,千次,萬次……也始終等於沒找到……”說着,倚劍鬆開了她,起身。
踱步到一棵梧桐樹旁,伸手摩挲着樹皮上粗糙的紋路。“二十年,我走了二十年,呵……你說你會等我二十年,你可曾等了?呵呵……我還真的相信你會等我,如今你兒女雙全……竟連這個約都不願來複了麼……你不願來了,還是、你不敢再來見我了……”
“前、前輩……”卓雪凌小心的走到倚劍身後。
倚劍迅速擡手拭去臉上的溼意,回頭“嗯?”
“前、前輩~你、認識我爹爹嗎?”卓雪凌好奇的問。
倚劍怔住了,半響,緩緩開口,“舊相識,你爹呢,他提過我嗎。”倚劍漫不經心的問,扶着樹木的手卻是暗暗握的泛白。
卓雪凌側頭思考了下,“唔……倚劍前輩嗎?好像沒有呢,不過前輩,你知道門縫裡看人容易吃烏龜的意思嗎?”
倚劍握的慘白的手幾乎滲出血來,終是苦笑了下,“門縫裡看人,會吃癟(鱉)的。我怎麼會不記得……”怎麼會不記得自己說出的傻話。
卓雪凌呵呵笑出聲來,“前輩真的知道呢~我爹年輕的時候就這麼愛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嗎!?”
倚劍低笑。
【“卓書鬥!你少門縫裡看人了,遲早吃烏龜!”少女一襲水綠的勁裝,雙手叉腰兇巴巴的說着,摸樣卻煞是可愛。
“哈?什麼意思”模樣俊朗的高大青年愣神。
“吃鱉唄!”少女俏皮的笑,樂嘻嘻的跑遠。
青年看着少女離開的背影失笑,滿眼溫柔寵溺追了上去。】
“前輩你真的懂誒!應該是爹爹很熟的人才對,娘都不知道這意思呢,可是,爹爹爲什麼沒提起過前輩你呢~”卓雪凌開朗的笑容很像那個男人。
倚劍被卓雪凌的笑聲拉出回憶,皺眉,手心要被自己握出血來。
“不過……爹爹倒是總提起另外有一個女人呢,那個女人叫……額、叫什麼來着……”怎麼就忽然想不起來了,卓雪凌託着下巴仔細的回想着。
“奧!我想起來了,前輩~她叫……誒……前輩人呢……”卓雪凌終於想起來,回頭,倚劍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