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向這上官安奇的頭顱而來,巨石下落的同時,壓得無數尖銳的石塊四散飛迸,撲頭蓋臉、鋪天卷地、千百柄利劍一般,惡狠狠的扎將過來,因爲滾落的速度過快,有的石塊已經在半空之中發出了鬼哭般的尖嘯聲。上官安奇瞬間已被石雨籠罩,卿羽嵐捂着嘴,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尖叫聲裡,只見上官安奇倒退如電,一瀉數丈,他沒有選擇向下逃,而是半空中扭身飛步,腳踩亂石、步步登高,硬生生地將自己拔高數丈,這才躲過了雷霆閃電一般下襲的亂石雨。
他落下地時,一身瀟灑的白衣,也已經成了一身灰衣。石山瞬間重新排列,比剛纔看來更加陡峭了。
秦心顏慌忙奔上前,上上下下的拉着他查看,而卿羽嵐已經開始抽噎。
上官安奇若無其事的搖搖手,也不看秦心顏和赫連海,卻突然問卿羽嵐:“嵐公主,前方危險,你還是不要去了吧?”
卿羽嵐驚魂初定的默默流淚,連上官安奇難得出言安慰關心她的話,都沒有聽見。她先前從奔向谷口開始,就一直在沉思,似乎在考慮什麼,又似乎在爲難跟猶豫,剛纔,上官安奇的這一番歷險,嚇得她魂都掉了幾分,眼見石山難越,幾乎是一條死路,這幾分人偏生瘋了般一定要過,神色之間,不禁浮起幾分怨恨,怨恨裡卻又生出無奈來,盯着那碎石,拼命咬着嘴脣,咬得泛白沁出血絲。
秦心顏仔細的盯着她,突然緩緩道:“陌西公主,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卿羽嵐,被秦心顏突如其來的話給整的嚇了一大跳,睜大眼睛瞪着她,半晌道:“沒……我沒有。”
秦心顏哦了一聲,卻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刻,漫不經心的道:“咱們爲朋友赴死也沒什麼,公主年紀輕輕,也要陪咱們一起去死,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赫連海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卿羽嵐似乎忍了忍,終於沒忍住,道:“我,我又不是陪你。”
“嗯,”秦心顏微笑,“我知道,陪上官閣主嘛,說起來,上官閣主,你也完全可以不必陪我的,你睥睨天下,幾爲天下武林之主,卻要因爲我們葬身此地,怪可惜了的。”
上官安奇看向秦心顏,皺了皺眉,卻照見秦心顏狡黠的眼神,目光相接之間,心有靈犀,朗然一笑,故意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身名都是身外之物,不過,神魔谷的風水,我看也不錯嘛,當做墓地也挺好。”
卿羽嵐的神色,立時又痛苦了幾分。
秦心顏已經拉着上官安奇與赫連海,開始討論葬在哪裡最合適,可以福澤子孫後代等等,上官安奇有一聲沒一聲的應着,一邊時時分神注意着給三人掃飛石。
卿羽嵐聽着,始終一副心神恍惚、內心掙扎的模樣。
終於在秦心顏指着前方不遠塌成裂谷的谷口處,笑吟吟的說龍目之地一定最好的時候,卿羽嵐歇斯底里大叫一聲。
“夠了
,都別說了!”
三人齊齊轉頭看她,赫連海眸中似笑非笑。
卿羽嵐咬着下脣,臉上現出來的是不正常的潮紅,有點像激動、又有點像決然,更多的倒像是一種悲壯而又無奈的情緒。
赫連海盯着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直覺的開口要阻攔。
卿羽嵐卻彷彿不想讓自己後悔般,又急又快的開了口:“我知道,有一處地方可以穿越谷口!”她停也不停的道:“我爺爺很喜歡我,而爺爺是建築手工達人,神魔谷建谷之際,曾邀請他來出謀劃策,他曾經給我說過的……有一條通道,通往谷外,是神魔谷大陣中一處不爲人所知的難得的活地,你們跟我來!”
秦心顏和上官安奇對視一眼,都有喜色,而卿羽嵐已經一馬當先跑向前方,消失在一處歪倒的照壁後。
那處照壁,如一般大戶人家橫在大門後一般、安安靜靜的橫在谷口,當初秦心顏和赫連海一進谷的時候,確有看見,雖然覺得這佔地廣闊的大谷弄這麼個小小照壁有些奇怪,而且位置也不在正中有點偏,只是當時心神都集中在落擎川的身上,也沒有注意,隱約記得刻的是就着溪水掬水的女子,如今仔細看摧毀了半邊的照壁,見那女子手勢有點奇怪,再見到的時候,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咦”了一聲。
掬水,應該手指兜起向上,女子的中指指尖,卻是向下的。
下方,一處原先只是平地的地方,因爲地裂,地表僞裝被掃盡,露出青石板縫,青石板也裂開來了一個大縫。
卿羽嵐低低開口道:“神魔谷的毀滅,是四面射向中心的,四面崩塌,中心崩塌,谷口之前這塊地方的損毀,卻反而好些,看樣子,那密道還在,真是萬幸……”
她說着萬幸,不知爲何語氣卻有些苦澀,有點落寞的笑了笑。
她回身,看着秦心顏,突然道:“先祖有令,除了卿家與歐陽家的女子,其餘女子,不可以下去。”
赫連海一怔,上官安奇皺了眉,秦心顏笑了笑,開口道:“好。”隨即她轉向其餘二人,開口道:“你們儘快與姚博瑋會合,我另想辦法出去。”
上官安奇冷笑,直接跟着秦心顏便走。
卿羽嵐卻依舊格外執着的看向他的背影,落寞不已。
赫連海盯着她,輕輕道:“卿羽嵐,這是神魔谷的規矩呢,還是你自己剛剛定下的規矩?”
卿羽嵐目中水亮的光芒立時散去,眼底涌上層層的黑雲,黑雲漸漸散盡,換上新的閃亮的粼光——
不疑分說,那是淚水。
赫連海立時又有些不忍,他輕輕嘆息着,道:“嵐公主,你的好意,我們謝了,你自己從密道走吧,後會有期。”
隨即回身,他去扶秦心顏。
秦心顏無奈的苦笑着,有些不忍看怔怔望着上官安奇的背影、瞬間已經淚流滿面的卿羽嵐。
三人毫不猶豫的背轉身,與那個方便安全的密道
方向背道而行。
卿羽嵐咬了咬牙,突然跺了跺腳,大呼道:“是!是我自己胡說的!你們回來!”
她抹着眼淚,追上去拽住上官安奇的袖子,哀哀的指着秦心顏道:“是我嫉妒她……”
上官安奇的背影僵了僵,卿羽嵐已經放開他,決然的向青石下的大縫一跳。
秦心顏俯首望着腳下,輕輕道:“去吧……安奇,這是她的一片心意……”
赫連海已經向下一跳——既然已經決定下去,他當然得擋在前面。
上官安奇無可奈何,也只好拉着秦心顏下去。
一下去,那就是一個斜坡,衆人不由自己的斜滾向下,風聲呼呼裡,赫連海大聲道:“你們當心手。”
身後上官安奇道:“你放心——”
上官安奇緊緊將她護着,一路翻翻滾滾,前方突然一亮。
砰砰幾聲,幾人落地。
一腳觸到實在地面,秦心顏第一眼看見青磚上浮凸的鈴鳥騰舞花紋,栩栩如生,不由讚道:“妙!”
“妙妙妙妙妙妙……”
四面的回聲,立時跌連不斷傳來,轟隆隆的,倒把秦心顏嚇了一跳,自己覺得發出來的聲音並不大,怎麼回聲如此空曠悠遠,一擡頭才發覺所處的空間,竟然大得嚇人。
巨頂、穹頂、滿壁的浮雕。
雕刻着鈴鳥飛舞的青色穹頂,如一道拱橋,橫亙上空,連接着對面一道斷壁之後的幽深黑暗的空間,那裡已經在斷續的崩塌中、被落下的山石阻斷,堆滿了亂石,牢牢的堵死。
地下童女奉盆形狀的人形青銅燈,足足有半人高,雖然還保存完好,但是也已七歪八倒的倒下去了一半,失去一半光源的室內,越發陰森黝黯,鬼影爍爍,連壁上那些浮雕,都似乎在悄然扭動。
浮雕畫着長鬚的男子,眉目清逸,隱約有幾分落家人的好容貌,看來確實是落家先祖,一幅幅浮雕雕刻着他出生、學藝、行善、濟世……光輝慈善的一生。這般看起來,洛迦島與神魔谷之間的淵源,倒是頗深、頗爲久遠呵。
可惜,那些寫在史書中的光風霽月的事蹟,在很多年後,連同這記載着輝煌與榮耀的神魔谷,一同被他的某個心懷大志的“聖人”後輩給無情的拋棄了。
卿羽嵐遙望着被堵死的那一面,目中不知是悲哀還是喜悅,半晌低低道:“……那是我卿家先祖與落氏先人們的停屍之所,現在卻被砸毀了……還好,砸毀的不是這半邊……”
她虔誠的在浮雕壁前跪下,向着那些畫像磕頭,嘴裡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秦心顏等三人也微微俯身——無論如何,落家先人所作所爲,還是對得起仁善榮名的,當得起他們後輩的一拜。
卿羽嵐感激的回望他們一眼,起身,在地面上數了數,在第九個青銅燈前停下。
“Duang”的一聲,一陣飛快的滑動聲響,接着便是雙足落地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