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惑……是父皇不好……”皇帝淚如雨下,嘴脣都有些抽搐,手足無措的看着秦無惑,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這是怎樣的悲痛與無奈。
柳筱淑見狀,連忙道:“陛下,還是趕緊讓秦無惑去治病纔是!”
皇帝這才如夢初醒,對,只要還能有一線生機,朕就不會給他準備陵墓,立刻道:“院判,交給你了,一定要想法子治好無惑!不然,你知道後果!”
院判聽了這話,冷汗都出來了,他是個醫者,又不是神仙,哪裡可能救得活一個已經毒氣攻心的人呢?更何況,他中的是最簡單致命的鶴頂紅,這若是個成分複雜的藥,興許還能研究出個解藥來,說不定以血換血啥的整整,興許能有救有說不準啊——可是這——
但是,在皇帝面前,他半句話也不敢講,趕緊讓人擡着秦無惑離去。
皇帝目送秦無惑離開,猛地回過頭來,盯着那小侍從,道:“你們究竟是怎麼照顧的,秦無惑他被關在死牢裡面,是哪裡來的毒藥?!”
小侍從滿臉淚水,似在傾吐,似在控訴道:“陛下,你曉得奴才的啊,奴才打小就跟在了殿下的身邊,殿下他吃什麼喝什麼,奴才都是經手的,也是先替殿下試的。可是,關在牢裡的這段時間,殿下吃的飯菜都是腐壞的,變質的,跟奴才吃的一樣,而陛下,您知道殿下他從小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哪裡受得了這些。更何況,奶孃被趕走之後,林雪兒只能自己照顧小郡主,但孩子想要喝一碗米湯,都必須要殿下用自己身上的玉佩來換,殿下是何等驕傲的人,怎麼能不生氣、不傷心呢?奴才爲此,曾經多次向那些牢頭苦苦哀求,換來的便是一頓拳打腳踢!不信您看!”他把袖子全部捲起來,只見到身上傷痕累累,十分可怕。
看到那些猙獰的傷痕,昭雅尚是個孩子,還真是嚇得倒退了半步,秦心顏一把扶住了她,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裡的情緒,聲音很低:“公主,小心。”
昭雅愣了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嘆了口氣。
這個小侍從果然是秦無惑身邊忠心耿耿的小太監,他還在繼續往下說:“殿下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餿飯,宛若豬食一般,這也就算了,那些人還敢從中剋扣,藉機敲詐!殿下跟奴才們,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被他們騙走了!有一回,殿下他實在是無法忍耐,讓奴才領了當初陛下賞賜的一隻扳指去找他們,求他們放了奴才出去,藉口去買點吃的用的回來,他們倒是放了人,卻硬生生地搶走了奴才身上的錢袋。 奴才記得殿下的話,出門買東西是假,求情是真,讓奴才一定要想方設法見到安大人,求他幫幫忙,開口讓牢頭行個方便,咱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其實,安駙馬是主子,又正得寵,說句話,就能讓咱們的日子好過許多,也算全了兄弟之間的一點情分。奴才見殿
下他報了全部希望,便上門去了。”
聽他說到這裡,安若素的面色已經變了,他根本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上門來尋求幫助,他這段時間還特意吩咐了,不論誰來,都不能拒——
小侍從一邊講着,那眼淚,更是巴拉巴拉地掉,一臉哀慼,開口道:“奴才到了駙馬府的門口,可惜身上的錢袋已經被搶走了,沒有半點銀子,也沒法子證明奴才的身份,只能在門口守着等候,足足等了四個時辰,纔等到一輛馬車回來。可是,那些護衛根本不讓奴才靠近,奴才不得已,只能大聲喊,秦公瑾求見!
公瑾是殿下的字,安大人他一聽,必定就能知道,可是,馬車裡沒反應,奴才便又喊,安駙馬,逸王求見——
可惜,馬車硬生生從奴才身邊駛過去,根本沒有見到安大人不說,奴才還被那些看門的護衛打得皮開肉綻,那些人還嘲笑奴才說,莫說你是假的,縱然是廢逸王他真的來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廢人,就該有多遠滾多遠,不要讓那黴氣染了駙馬府!”
聽到這裡,安若素的臉上,終於露出驚恐的神情,立馬跪倒在地,面上無比震驚道:“陛下,臣從來沒有向人說過這樣的話,更不知道這奴才,是何時去尋找過我啊!”
他下意識地看了昭和一眼,卻見到她依舊昏迷,如果不是昭和,那會是誰做的——
安若素的心中一瞬間閃過一個念頭,娘曾經來過,而娘她一直強烈反對自己再和過去秦無惑的那些臣子們來往,對於上門來求情的,一概都是打了出去,藉以劃清界限。
如果——
這樣說,是孃的主張,故意使人羞辱小侍從……
安若素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力捏緊了拳頭。
秦心顏的心頭冷笑,面上卻是一副十分柔和溫婉的模樣,瞥了一眼那邊的昭和,想了想,直接將矛頭對準安若素,故意開口道:“你這小太監,真是滿口胡言亂語!逸王殿下跟安駙馬兄弟情深,親上加親,他剛纔又說自己一直關懷太子的生活,你說的這些,豈不是胡說八道嗎?是不是有人教唆你這樣,藉以來誣陷安駙馬?”
那小侍從見狀,慌忙又給皇帝叩頭,因爲太過用力,額頭上都是鐵青一片,信誓旦旦的開口:“奴才若是有半個字的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去駙馬府,審問那些護衛!要奴才去當面對質,奴才也願意!”
安若素皺眉,自知不能再與他強辯,不然,他要是也來個一頭撞死,那陛下估計案子都不必審了,直接會讓自己的腦袋脖子分家。
皇帝的眼睛冰冷地看向安若素,安若素擡頭,被這陰冷的眼神望着,幾乎啞然。
“無惑,他到底是怎麼瘋的?”柳筱淑開口,溫和地問道。
那小侍從擦了眼淚,臉上露出愧疚至極的神情,聲音也都低
了虛度:“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氣不過,便將在駙馬府門口聽到的那些話,全都告知了殿下,但是,殿下卻堅持不肯相信,他說,安大人是他的妹夫,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親信,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信的爲數不多的人。安駙馬向來最支持他,最關心他的,怎麼會對他棄之不顧呢?
唉,殿下他心眼實誠啊,他哪裡想到,若是安駙馬真的這麼有心,怎麼會一次都不肯上門呢?甚至,連奴才主動找上門去,他也視若無睹、還將奴才當垃圾一樣掃走呢?安駙馬纔不是殿下口中那有情有義的好人,他分明是落井下石、見利忘義的小人!奴才一邊這樣義憤填膺的說,殿下極爲生氣,把東西都砸了,還將人都趕到一邊去,許是想不開——
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沒有照顧好殿下!”
時至此刻,安若素完全明白過來秦心顏的計劃,一顆心也緩緩、緩緩沉到了谷底。
原以爲秦心顏陷害秦無惑,讓陛下盛怒之下廢了秦無惑,關進死牢,殺了秦無惑的親信,拔除了王家的羽翼,讓自己再也不可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法實現多年的夙願,打擊自己,便己經是殺招。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自己根本想錯了!她用的是一出連環計!
秦心顏先是抓了小昭兒,然後設計秦無惑跟許美人,順便利用耿直的羅淑妃,氣得皇帝廢了秦無惑,接着,在喪儀上不知道使出什麼手段,害得昭和嚇得更發瘋發狂了一般,然後讓同樣“身體不適”的柳筱淑來撞破昭和不堪入目的事,揭破昭和的隱秘,還故意留下了安神香這樣的破綻,藉由宮女小君要爲姐姐報仇、來重新牽扯出秦無惑被廢一案!
而自己被逼無奈,一定會主動跟陛下申請見秦無惑,等到皇帝宣召秦無惑上殿,又找來了這麼一個義憤填膺的小太監,口口聲聲的都在控訴自己。
秦無惑他明明都服毒自盡了,怎麼還留下了一口氣?!這小太監又這麼一副忠心爲主的樣子!
不,或許這個小太監,根本是早已被秦心顏收買了,故意演出了駙馬府門口的那一幕!
這一切,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要讓皇帝相信,陷害秦無惑的人就是他安若素!忘恩負義、不念手足之情的小人就是他安若素!
甚至,還能讓皇帝以爲,自己剛纔是故意做出一副僞善的樣子,來替秦無惑求情的——
而依照陛下最爲厭惡兩面三刀的小人的脾性,自己真的是離死期不遠了——
皇帝是一個何等多疑的人,通常就是沒啥子事,他也要捕風捉影,更何況,這一幕在他眼前發生呢,他會想出什麼來呢?
如果,安若素在半個時辰之前,不爲自己辯解還好,誰成想,不過一盞茶涼的功夫,安若素就被揭爲傷害秦無惑的真兇。
他的假面具,被徹底撕的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