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啊,你真冤了臣,怎麼說,臣也是土生土長的萬曆人不是?也是國師您一手栽培出來的不是?臣就算是忘記了萬曆國,也不會忘記了國師您呵!”
敲桌子,咚咚咚。
衆官兒看向左方,蕭將軍。
“哦,原來你還記得,在下還以爲某些人長大了、翅膀硬了,然後換了門庭,投奔了中洋,做了賀蘭宸的後庭花哪!”
玩筷子,叮叮叮。
衆官兒扭頭看右方,秦國師。
“中洋那鬼地方,又小又偏又窮,臣是真不感興趣,還是我萬曆山好水好人更好啊!”
敲桌子,咚咚咚。
衆官兒再左扭,看蕭將軍。
“本國師是真的不知道,你蕭雲崢到底站在哪方,打得究竟是什麼心思?”
玩筷子,叮叮噹。
衆官兒再右扭,看秦國師。
“我嘛……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也許前一刻是友,說不準下一刻就是敵了,你看這樣的人生,是不是特別的有意思?”
敲桌子,咚咚咚。
衆官兒再次左扭頭……
“有意思,有意思,只是玩火者若自焚,想必就沒什麼意思了。”
上官安奇玩調羹,叮咚叮。
衆官兒脖子向前伸……
“誒,此言差矣。”
敲桌子,咚咚咚。
衆官兒縮回脖子,向左扭。
“砰!”的一聲,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衆官忽的一下齊齊扭頭,看向上方砸碎了玉杯的皇帝秦無釋。
“哎呦!”
某個頸椎不好的倒黴官兒,因爲左扭扭右扭扭再前伸後縮繼而中扭的,動作過於頻繁、迅速,錯筋了。
秦無釋手一揮,倒黴官兒立即被騰騰騰的擡下去找太醫去正筋了,皇帝陛下誰也不看,只是皺眉盯着蕭雲崢。
而蕭雲崢卻對他坦然一笑,皇帝陛下險些又碎了一個杯子。
百官兒們在肚子裡拼命抽氣——
啊喂——
今兒個賜宴可真是長見識哪,再不是以往的枯燥喝酒對詩啦,這明明就是一出君臣之間唱大戲,呃……
太亂了,難道三角戀已經演變成了四角戀?
衆虎求兔?
秦國師是兔?有怎麼彪悍的兔子?那麼,蕭雲崢是兔?有這麼雋秀的兔子……不對不對,這兩個殺神都不可能是兔,氣質太不符合,難道是陛下?難道是上官王爺?
啊呸,打嘴巴!
百官兒們一邊拼命在肚子裡打嘴巴,一邊目光閃閃亮的對那四個人瞅來瞅去——
這戲唱的是真好看啊,比一百出大戲還好看!
不過看到最後,四個主角都不在了,就剩下一羣脖子扭了的大臣,在御醫所的門前排着長隊。
正月初七,人慶節。傳說之中女媧造人,在第七天造出了人,按例,這一日,女子戴人勝,人勝是一種頭飾,又叫綵勝,華勝,剪綵紙爲花,或者剪
彩紙爲人,高級點的就鏤金箔,貼在器物屏風上,也有戴在頭髮上的,此外還有登高賦詩,男女訴情,放天燈的習俗。
秦心顏其實骨子裡頭也算是個懶人,什麼規矩禮節,全都不放在心上,既然封印不需上朝,她就天天睡到太陽曬屁股才悠悠轉醒,事先還吩咐過了,誰打擾她的懶覺,必被她記仇。今日是正月初七,恰是好太陽,漫天漫地的鋪得燦亮,遮得嚴密的碧影紋的紗窗也不能阻擋金光萬丈,滿屋明光裡,一美麗女子酣然高臥,睡眠質量好得令人髮指。不過,天不遂人願,這世上註定有一種人,最愛擾人清夢,最愛闖人府邸,尤其是秦王府不再掛上閒人勿擾的牌子之後。
“砰砰砰,咚咚咚,噹噹噹,Duang Duang Duang,哐哐哐。”
種種聲音,響了起來。
秦心顏皺眉,還是踢開被子,跑下了牀,隨手扯了一件外袍,就出了門。
怒氣衝衝的秦心顏,在看到敲門人的瞬間,卻收斂起了怒氣,心軟了:“寰之,你這麼早來找我,什麼事?”
“……早?好吧雖然沒有日上三竿,我只是想起,今天不是人日嗎,你們女子要戴人勝的。”陳寰之這纔想起秦心顏一貫都有起牀氣這個毛病,苦笑,難怪他們讓我來……
秦心顏好氣又好笑的看着他,知道肯定是那個壞心眼的讓他來的,“東西呢,拿來吧。”
陳寰之尷尬的撓頭,然後從懷裡拿出來一個人勝。
秦心顏瞪大眼睛,看着那個歪七扭八、用彩紙剪出來的還貼了一層金箔的人勝……這是神馬造型?
兩頭豬?不對,中間還有幾個圓的,豬在玩球?
不過,這豬也瘦了點,耳朵也小了點,那麼,是兩隻兔?
也就是兔子玩球?
作爲兔子,腿好像也太長了。
那麼,是兩隻鹿?鹿在玩球?
不對啊,鹿的角不長這樣的。
這究竟是個啥……
秦心顏正在拼命地猜測,聽得陳寰之猶猶豫豫的開口道:“安奇說,這是他和你……帶着你們未來的孩子們……”
“噗——”秦心顏搖搖欲墜,幾欲昏倒。
昏倒前,她翻了個白眼,“去,叫上官安奇來見我——”
……
晚上在秦國師府最高的小樓雅居用膳,秦心顏是個喜歡風物闊朗的人,樓也造得幾乎可以評爲陽城的第一高樓,只是事務忙碌,平日裡少上高樓,當然也有安全問題的考慮因素,因爲附近就有原先的陽城第一高樓摘星,若是誰站在樓頂,使強弓勁孥,憑藉無雙膂力來上那麼一箭,很有可能,就會射穿敬愛的秦心顏。
而秦國師是那麼愛民,自然不會因爲自己的安全問題而生生拆掉摘星的,所以平日不常去秦王府的小樓,今日有登高的習俗,秦心顏又懶得出門,就便在自家高樓上面開了一桌,也就四個人,她,上官安奇,陳寰之,劉城昱。
上官安奇覺得這個組合很奇怪,但是聽陳寰之說,今天
早上送去的人勝,秦心顏的反應很是糟糕。
那就算了吧,雖然也不曉得劉城昱對心顏的心思是怎樣的——
但是,自己相信心顏,那就無礙。
上官安奇剛擡頭,轉頭就看見有個女子正轉着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盯着看他,見他轉頭,立即伸出大拇指,先朝上,然後緩緩朝下。
上官安奇有些懵的盯着她的大拇指,問,“請問國師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鄙視的意思,”秦心顏湊到了他的耳邊,悄悄道:“安奇,你很衰。”
上官安奇剛剛黑臉,卻見秦心顏鬢上那個“人勝”,正在夕陽的照耀下熠熠閃光,立時心情又好了幾分,無論如何,心顏還是很珍視他的心意的嘛,自己親手剪的人勝,親手貼的金箔,花了整整一夜工夫才搞成,雖然麼,看起來不是那麼好看,她不也戴上了嘛。
上官安奇心虛的摸了摸自己掌心,額……昨夜剪刀在掌心戳了個洞,可別給她看見了。
之所以以男兒之身動剪刀,是因爲聽青鏈說,親手剪了人勝送人,寓意是深切的祝福,可保戴人勝的女子一生美滿,福澤綿長。
上官安奇想着自己是天下第一人,自己親手剪出來的東西,是不是比普通人更加有福澤,更能保佑心顏一生平安幸福?當即就讓青鏈教他,可是青鏈是個男人,心靈手不巧,沒法子,只得去悄悄找了最巧手的繡女,自己先學了,然後偷偷回來教給尊貴的閣主大人,兩個剛剛上手的男人,整整忙活了一夜,才搞出這個“雙豬玩球”版人勝,可憐青鏈是學一次啊來教一次,導致上官安奇戳了一個洞,自己也戳了一個洞。
上官安奇想起昨夜對着徹夜不熄的明燭,兩個“賢惠”的大男人在剪紙的時候,青鏈似乎很有經驗的說,女人就是要哄的,再強勢的女人都喜歡男人哄,哄着哄着就化爲水了……上官安奇還笑嘻嘻的說青鏈是不是碰上了心儀之人、而開了竅。
“心顏,有放天燈的習俗,你有沒有準備啊?”上官安奇笑道,看着她頭上的人勝,是越看越開心。
秦心顏心不在焉的道:“沒有,要不,咱們等下吃完飯去集市上去買?”
“不必了,我給你做了一個,”上官安奇微笑着從寬大的袖囊裡掏出一個東西,秦心顏的目光一亮,便湊過去看,見是小小的摺疊起來的一個方塊,一時看不出是燈,上官安奇不急不忙一一拆解裝接,不多時,他的掌心裡便神奇的出現了一個精巧的,可摺疊的天燈。
淡紫的柔韌竹麻薄紙上,兩面都有圖,一面繪秋日碧湖,湖中蘆葦飄飛,素衣的女子,如白鳥般飛掠而來,姿態輕盈;一面繪小橋流水,桃花斜逸,微笑的高貴女子,纖指間一朵遲桃嬌豔如真。
燈上一排小字秀逸飛揚: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再向後走去,誰也看不見是怎樣顏色的命運在等候,那些寫在記憶裡的薔薇色水晶簾,穿越過去,往往卻會撞上人生的森涼的牆。但是幸好,我有你,你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