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五爺,就是三房過繼的養子,也是段久九名義上的嫡弟。
段久九恍然道:“原來是五弟,我還想着過幾日去看看您和嫡母呢。”
“我呸!”段五爺惡狠狠地,“誰要你看!野丫頭,爺讓你嚐嚐爺的厲害!”他順手從腰間取出一條鞭子,烏金黑亮,上面生着倒刺,看着便讓人頭皮發炸。
“嗷嗚”一聲,那大狗也竄了出來,衝着段久九齜牙咧嘴。
段五爺一指段久九,“咬她!咬死她!”
那狗往前衝了幾步,不知怎的往後瑟縮了下,弓起了身體,張大血盆大口。
段久九驚慌地向着遠遠站開的段七娘八娘道:“七姐姐,八姐姐,快救我!”
段七娘擡頭望遠處看了眼,道:“妹妹,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一塊絹子沒有繡完,我得回去了。”
段八娘道:“是呢,我也有一塊,快點回去不讓娘就要罵了。”
姐妹兩嬉笑着,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幕悠悠然去了,池塘邊只剩下兩人一狗對持着。
段五爺用鞭梢敲打着手心,得意洋洋地,“野丫頭,就憑你也敢爭三房的財產?看看爺怎麼教訓你!獅子,上!”
那狗躍身,將要撲到段久九的面前卻卸了勢,“嗷嗚”一聲趴下來。
段五爺氣得要死,喝道:“沒用的畜生!”一鞭子甩了過去。
鞭子抽起一撮狗毛,飛散開,那狗慘叫聲,滴溜溜地在原地打轉。
段五爺瞪着段久九,冷笑道:“好,既然這畜生不中用,爺就親自動手!——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跪下磕頭,要爺饒了你,要麼受爺三鞭子!”
段久九眨眨眼,道:“你打了我可知道後果?”
段五爺滿不在乎地道:“大不了被祖母訓斥幾句而已,我娘會幫我擺平的。”
段久九搖頭,這樣的貨色繼承三房只怕以後被人吃的骨頭渣都不剩。她好整以暇地道:“我不會磕頭,也不想受你三鞭子,你說怎麼好?”
段五爺大怒,手腕一振,鞭子帶着風聲便甩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眼前一花,身子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着往旁邊一甩,蹬蹬蹬地衝了好長一截,撲通一聲一頭栽倒了水裡。
“救命!”他手腳胡亂地划動着,在水裡掙扎,撲棱起大片的水花。
段久九捂住嘴,像是受了驚嚇,退了幾步,拔腿便往來時的路上跑。
那狗嗚咽着轉身跑了幾步又轉回去,扒拉着爪子想要去救它的主人。
段久九跑出一段路,見後面沒有動靜,便停了腳步動作優雅地理了理鬢髮和衣裙,姍姍然地順着原路回了橘香園。
金桃正在門口往外張望,見了她又驚又喜,道:“好小姐,你嚇死我了,怎麼久都沒有回來?”
段久九道:“我走錯了路,多耽誤了時間。”說着話,便往房裡走。
迎面那趙嬤嬤繃着臉過來,語氣生硬道:“九小姐,這是段府,您記得您是小姐得有小姐的樣子!”看着她衣裙上的污漬,“這是怎麼回事?”
金桃辯解道:“今兒早晨被一隻狗擋住了路,差點被嚇死。”
趙嬤嬤道:“大家小姐無論遇到什麼都得穩重冷靜……”
段久九進了屋子,迎面桌子上一大堆的衣裙,還有幾件沒了色澤的首飾,她翻了翻。
趙嬤嬤道:“這是四小姐送的,這是大少夫人送的,這是……”
段久九認真地聽着,道:“讓紫草去
謝謝嫂子和幾位姐姐。”
趙嬤嬤下巴微擡道:“老奴已經吩咐過了,小姐,東西送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你,都詫異呢,這樣是失禮的。”
段久九懶得和她多說,點頭道:“嬤嬤說的是,午時了,我餓了,傳膳吧。”
趙嬤嬤行了個禮,道:“九小姐,午膳時間已經過了。”
段久九回身,看着她,微眯起眼,道:“嬤嬤什麼意思?”
趙嬤嬤被她眸子裡的冷意驚了下,依然冷着臉道:“九小姐剛進府不知道府裡的規矩,小姐們每天早晨去給老太太請安,陪着吃早膳。中午是規定的時間,大廚房做的飯,過了點便撤了,老奴也沒有辦法。”
金桃淚水汪汪,道:“你,你們欺負人!……”
趙嬤嬤脊背挺得筆直,道:“九小姐恕罪。”
段久九盯了她片刻,微微一笑,卻帶着森然寒意,道:“我知道了,謝謝嬤嬤提醒,你去吧,我歇一會兒。”
趙嬤嬤無形中鬆了口氣,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趾高氣揚地出去了。
金桃眼巴巴地看着段久九,道:“都是婢子沒有用,沒有保護好小姐,要不,婢子去廚房討一點?”
段久九道:“不用,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下,有一點錯都會被揪住不放。忍忍吧。”
“嗯。”金桃想想,也實在沒有什麼法子,吸着鼻子默默地出去給她打水洗漱。
段久九簡單地洗漱後便上牀小憩,盯着帳頂想着段家的種種。
看樣子段家這府裡的水夠深夠渾,自己只想冒着段九小姐的名潛入段府伺機找到那圖譜的下落,恐怕不是易事。
段家不歡迎段家九小姐的回來,想必除了老太太每個人對自己都存了心思,還有那沒有見面的所謂三房嫡母……唉,她嘆氣,摸摸臉,爲今之計只有取得老太太的信任纔能有機會查探圖譜的下落。
確定了想法,她反而睡得香甜,最後卻被餓醒了。
她擡眼看向窗外,薄暮已經籠罩了大地,晚風帶了寒意,屋子裡沒有點燈,只有金桃守在一邊打着絡子。
段久九揉揉眼睛,道:“幾時了?”
金桃道:“戊時,小姐,您餓了吧?婢子給你留了飯。”說着話,出去端了飯菜來,用一個熱水盆蒸着,上面蓋着。她打開,裡面只有一小碗的米飯,還有一碟青菜豆腐。
金桃面有赫色,道:“趙嬤嬤說,晚上飯菜都簡單。”
段久九哦了聲,沒有多少表情,隨便吃了些,道:“你吃吧。”
金桃欲言又止,低了頭,端了剩下的飯菜悶悶地去了。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簾子被掀起來,丫鬟扶着一個病怏怏的婦人蹣跚着走進來。她年齡三旬上下,柳眉杏眼,纖弱嫋嬈,只是那膚色白得有些透明,有股子頹廢的氣息。
段五爺見了她嚎啕大哭,“娘啊!我差點就被人謀害了!……您要爲我做主啊!……”
段五爺是林三夫人的侄子,更是養子,從小便捧在手心疼着,將後半生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看到他這般鼻涕交流狼狽不堪的模樣,她差點兒暈過去。
喘了口氣,道:“說,這是怎麼回事?伺候的人呢?”
房間裡默了一默。
這段五爺是個跋扈的性子,仗着三夫人的寵愛和老太太的愧疚一向在段府是個混世魔王,其他幾房一是不屑與他計較,二是也揣摩着老太太的心思不願意和他發生衝突,所以一直沒有吃過虧
。
昨兒聽說段三爺嫡親的女兒回府了,這就意味着段家三房不再是他一人獨大,畢竟那是段三爺的嫡女,明裡暗裡可能都偏袒着。
林三夫人氣急攻心,她守着這活寡多年,可以說看中的就是段家的財產。當年她看中了段三老爺,纏着母親要嫁過來,林母也對段家的財產動了心,所以和段老太太密謀,將她和庶妹一起嫁到段家。本來想着憑着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必然能抓住段三老爺的心,再懲治庶妹,卻想不到新婚之夜段三老爺察覺真相,帶着那庶女一怒而去,棄自己於不顧。
當年的自己羞憤至極,林家卻有苦說不出,畢竟那庶女也是林家的女兒。後來,段老太太願意和離,並饋贈豐厚的財產。然而,林家父母看中了段家的財富,堅持不離,又勸說她安心留下,說將來或許段三老爺會迷途知返,再三衡量後,她終究認了命,守着三房青燈孤帷,這一守就是十多年。
在這期間,林家落敗,父母相繼離世,兄弟不爭,若是她回去只怕會更加不堪,索性絕了出門的心思,一心撫養着養子,想着以後榮養。卻不料突然冒出來個三房嫡女,動搖了她的地位,讓她恨得牙癢,只得藉着生病留在院子裡思量着如何面對這一切。
這天午後,下人急匆匆地過來稟報說是段五爺掉到了池塘裡昏迷不醒。
那個池塘地處偏遠,平時很少有人去,加上段五爺年少輕狂,養了一隻名爲獅子的狗,平日裡不怎麼喜歡人跟着,所以,他落了水並沒有人及時得知,幸虧那獅子拼命咬住他的衣襟不讓他沉下去,這才救了他一命。
此時,段五爺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是那個賤丫頭!是她把我推進池子裡的!……娘,她想要我的命啊!……嗚嗚……”
林三夫人頭一暈,靠着丫鬟才站住腳,道:“你慢慢說,那個賤丫頭做什麼了?你怎麼和她遇上了?……”
段五爺眼睛轉了幾轉,道:“因爲娘這幾天不開心,兒子看着心疼,想着這都是那賤丫頭惹的禍,便去看看是什麼樣的貨色,誰知道,”他扁嘴,用袖子抹了下臉,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那丫頭好野,竟然把我推到池子裡……兒子差點就見不得您了……”
三夫人差點背過氣,段五爺是她的命根子,在她的眼裡,那個丫頭纔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是丈夫拋棄自己和另外的女人相好的證據,是打她的臉。
怒火燃燒了她的理智,她聲音發顫,連聲道:“反了!反了!這是打我的臉呢!這樣讓我怎麼活下去!……我要去找老祖宗,我要個說法!……”向着幾個站戰戰兢兢的丫鬟,“你們這些小蹄子,都是耍滑偷懶的貨!要是五少爺有了什麼事,我活剝了你們!”
“夫人恕罪,夫人饒命!……”丫鬟跪了一地。
林三夫人看也不看一眼,氣吁吁地往外走,“去榮福堂,我要去見老夫人!”
不大會兒,整個府邸都被鬧騰起來,榮福堂外,林三夫人跪在當庭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道:“老太太,這日子沒法過了!這是要媳婦兒的命啊!……老太太,您得給媳婦兒做主啊!……”
丫鬟婆子圍了一圈,勸的勸,拉的拉,還有的陪着掉幾滴淚。
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都相繼來了。
大夫人冷冷地睨了林三夫人一眼,斥道:“這成什麼樣子?還不把三夫人拉起來?”
四夫人忙着去拉,“哎呀,三嫂,你這是做什麼呢?天兒這麼冷,你身體又不好,若是生了病可讓老太太心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