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低聲道:“小姐,追風來報,這兩年已經聚攏了不少因廢后被貶黜的將士,還有心懷不滿的寒門子弟,現在兵力應該已經達到了西涼的五成……”
葛黎讚道:“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漫漫地看向遠方眸光幽深如海面上即將涌起的黑雲,“夜慕華麼?我們拭目以待!”
身邊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你有幾分把握?”
葛黎回身,卻見百里君臨依然冰冷的臉,很顯然自己的話被他聽到了。
她淡淡一笑,帶了點俏皮,道:“世子哥哥認爲我有幾分便有幾分。”
百里君臨睨了她一眼,目光柔和,道:“葛妃封后在即,我想杜家和上官家不會容忍,或許暗中有了動作。”
葛黎嫣然一笑,道:“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世子以爲呢?”
百里君臨眸中閃過絲讚許,看着她的目光又沉了幾分,像是躊躇着措詞,他道:“你,和葛國質子走得很近?”
葛黎一愣纔想起他嘴裡的葛國質子是西涼昊,略頓了下,道:“他是個可憐的,遠離家國無父無母。”她沒有覺察到自己提到西涼昊時那柔軟的眉眼,看在百里君臨眼裡卻有點刺眼。
百里君臨咳了聲,道:“你不要小看了他,據我所知,他並不是表面上那麼良善無害。”
葛黎道:“無妨,只要他不害我便好。”
百里君臨被她噎了下,有點鬱悶。
葛黎笑眯眯地道:“不若有時間我介紹他和世子哥哥認識?”
百里君臨冷了臉,道:“不必!”轉身走了。
葛黎站在原地不禁蹙眉,真是個彆扭的傢伙!
司天宮,靠近門邊的司方鼎冒出嫋嫋白煙,整個房間裡如雲似霧變化吞吐,對面牆上掛着一幅北斗七星分佈圖,邱天雙目微閉,面對那圖端坐着,雙手搭於雙膝上掌心向上微屈指,煙雲裊繞朦朧了他的臉。
他臉部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染了道袍的一角,深深地他出了口氣,慢慢地移身下榻,轉身凝着那北斗七星圖,恍惚間似乎又看見血霧瀰漫,紫微星搖搖欲墜。
唉,他嘆了口氣,已經是第三次了,星圖變幻莫測,難窺其中。
小童進來,心疼地道:“師父,您這麼着可傷身啊。”
邱天隨手脫了外袍道:“拿去洗洗。”
小童應着,想起了什麼,“師父,弟子昨個兒淘了幾本古本,您可要瞧瞧?”
邱天點頭,他一生無所好,最喜歡收集些孤本野志。
小童拿來,薄薄幾張紙邊緣破爛泛黃,還泛着黴味兒,他隨手翻了幾頁,眼睛驀地睜大貼近細細看了幾行,道:“這是哪裡弄來的?”
小童看他的表情知道吸引了他,笑道:“一個叫花子提了幾本說是祖上留下的,弟子撿了幾本,其他的都被博古書齋買了去。”他湊近看了眼,“師父,這是什麼書?”
邱天道:“這是鬼大師的摹本,聽說早已絕跡,想不到
今兒我能親見其一。”他搓着手,滿臉的歡喜。
鬼大師是百年前最神秘的占星者,所留遺本不過一二爲絕世之真品。
小童惋惜道:“可惜了,要是知道弟子定然都買了來。”
邱天小心翼翼地將那薄書放到桌子上慢慢磨壓,道:“你說博古書齋都留下去了?”
“是。”
邱天道:“你拿件乾淨袍子來,我們去走一遭。”
“好。”
師徒兩人整理了下徑直奔向博古書齋。
博古書齋是京城裡最大的書齋,來往的都是大儒雅士,平常人等難以進入。
撩開青色的竹簾一張張靠着牆壁的書架整齊乾淨,一塵不染。中有一圈長桌,上設硯臺筆筒鎮紙等,壁間懸掛一兩副山水畫,鼻息間墨香味淡遠悠長,書童認識他,忙上來作揖,“您老裡面請。”
邱天點頭便往側門的雅間走,剛跨進一步便頓住了,長桌邊端坐着一儒雅中年男子,手按在古琴上,擡頭見他淡淡一笑,“邱大人這是怎麼了?見到下官很是驚奇?”
邱天心思微轉,擡步走近,客氣地笑道:“杜大人好雅興!”很自然地在對面盤膝而坐。
杜尚道:“不,下官專候大人而來。”
邱天聽出他話中玄機,微微一頓。
這時有婢子無聲地沏了茶又退下,茶香味溢滿房間。
杜尚端起輕啜了口,慢慢地道:“百里益許你什麼?”
邱天微震了下,斂眉,道:“那孤本是你放出的誘餌?”
杜尚道:“大人得皇上寵信,深居簡出,下官想要一見真是很難,所以下官不得不出此下策。”微傾身湊前,那眼中似乎有兩簇鬼火在燃燒,“邱大人不會怪罪下官吧?”
邱天喝着茶沒有說話,只是那手指微微顫抖。
杜尚悠悠地道:“如果不是三番二次地出事,下官也不會懷疑到大人的身上,畢竟大人知天言識地語,下官怎敢褻瀆?只是,大人所爲讓下官實在是……”他搖頭。
邱天不說話,半晌嘆了口氣道:“大人想如何?”
杜尚嘴角勾起絲冷笑,道:“很簡單,借大人天語口再說一道箴言,”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幾個字。
邱天擡頭看他,對方目光幽冷卻篤定,而他明顯地感覺到身後有森森的煞氣直襲入他的身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雖然有司天之能,卻依然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軀,默然片刻,他嘆了口氣,閉了閉眼,道:“也罷,老夫如大人所願!”
杜尚面上閃過喜色還有如釋重負,道:“好,大人爽快!”伸手將一摞泛着黃色的書箋推到他的面前,“一點心意望大人喜歡。”
邱天凝目一看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置信,如捧着易碎的珠寶般,再擡頭,目光已經沉澱,微笑道:“杜大人有心了,邱某感謝不盡。”
杜尚摩挲着杯子,滿意地笑了,一雙細長的眼睛眯起裡面閃着算計和仇恨的光芒。
暗影應着,兩人一前一後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到了荷風館前,卻見管嬤嬤在門前焦灼地走來走去,猛然擡眼看到她,像是見到了救星奔了過來,一下子揪住她的衣袖,嘴脣哆嗦着,“郡主……郡主,您可來了……小主子他……”
葛黎心頭一驚,沉着地道:“嬤嬤你慢慢說,小主子怎麼了?”
管嬤嬤鎮定了下,道:“小主子不見了!”
葛黎頭腦轟然一下,奔進了荷風館,“阿昊!阿昊!……你在哪?”
管嬤嬤抹淚,道:“今兒早晨還好好的,小主子一個人玩了會兒棋說累了便要歇息,奴才想着這天兒長了,怕他醒來餓便去廚房去……”
葛黎已經冷靜下來,打斷她的話,道:“你什麼時候發現他不在了?”
管嬤嬤回憶着道:“大概,大概有一個多時辰了,開頭奴才以爲他偷出去玩了,找了他愛去的幾個地方都沒有,問了附近的幾個婆子也說沒看見,奴才這才慌了……”
葛黎看了眼房間裡,沒有一絲掙扎或打鬥的痕跡,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但是她表面上依然鎮定自若,道:“暗影,吩咐人去找,還有,通知世子,借他的人手用一用。”她眸子沉凝,“去找,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
“是!”暗影急匆匆地去了。
葛黎扶着石桌慢慢坐下,聽着管嬤嬤的敘說一點一點地抽絲剝繭想要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西涼昊是葛國質子,即使夜慕華再無視他也不會想着傷他性命,更何況他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平日裡很少與人往來,這也是荷風館冷清的原因之一。
突然,她頭腦一凜:宮中各宮主子的耳目衆多,一直以來自己和西涼走得最近,這次西涼昊莫名失蹤很可能是有人蓄意而爲!她敏銳地感覺到對方是針對自己而來,那麼自己是哪裡露出了馬腳讓有心人在了意,動了心思?
她道:“嬤嬤,你回想一下這些天有沒有其他人來過或者遇到過?”
管嬤嬤皺眉,突然道:“郡主不說,奴才倒是忘了,前兩天小主子在樹下捉蟲,倒是遇到了一個宮女,她還送了些吃的,不過奴才後來給倒了。”
葛黎知道她警惕性極高,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道:“她是哪個宮裡的?”
管嬤嬤道:“她沒說,不過,奴才送她出去正好碰見一個小公公,喊她迎春姑娘。”
“迎春?”葛黎一愣再就是釋然和憤怒,想起了自己曾經碰到過杜錦平,想必她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禍水東引拖累了西涼昊。
她深吸氣再吸氣,壓住心頭的恐慌和憤怒,道:“嬤嬤安心地等着,我一定會把阿昊好好兒地帶回來!”說着便往外跑,一頭卻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冰冷冷的聲音響起,卻帶着絲關心,“你怎麼了?”
葛黎擡頭見是百里君臨正關切地看着自己,驀地心頭一鬆,萬般委屈甚至是害怕都涌上心來,一頭撲在他的懷裡,哽咽地叫了聲,“世子哥哥!黎兒好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