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大早, 神清氣爽的寒煙才緩過神來觀察一下她所在的房間。昨晚上她跟符思杬賭氣,挑了一間看起來最大的房間就隨便闖了進去,燈也沒點就和衣睡了。如今仔細打量, 才發現這是一間充滿男性氣息的房間。
房間裡沒有太多的東西, 黑色的雕花大牀, 黑色的楠木方桌, 就連牆角兵器架上擺放的幾把長劍的劍鞘都披着黑色蟒皮的外衣, 裡裡外外透着一股冷颼颼寒徹骨髓的冰冷。
很明顯這是符思杬的臥房。
一番觀察下來,寒煙微微有些詫異。整個房間的佈置跟符思杬人前的形象確實不算不搭,但是符思杬不是最喜白衣麼, 怎麼住的地方卻搞得陰氣沉沉的?越看越彆扭的寒煙忙不迭的從牀上跳下來,稍微整理了一下儀表就準備出門找人換個房間。開玩笑, 住在這裡壓抑都能把人壓抑死。
可能是門外的人聽到房間裡有了動靜, 房門被輕輕敲響。隨着寒煙一聲“進來”, 兩個長相清秀的丫鬟一個端着水盆一個捧了套新衣服走了進來。
“請小姐洗漱更衣。”
“東西放下,你們出去吧, ”這兩個丫鬟倒是挺低眉順眼的,被叮囑過了吧,“思——符教主在哪?”
“奴婢們不知,貴總管請小姐洗漱完到前廳用膳,奴婢們告退, ”兩個丫鬟低着頭一口氣說完要說的, 轉身輕輕走出去, 再輕輕的關好房門, 好像生怕惹惱了寒煙。
“我有那麼可怕嗎?”寒煙有些好笑, 怎麼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全變樣了。她哪裡知道,符思杬爲了讓伺候她的人長長記性, 是當着這些人的面把昨天偷懶的那兩人活活打死的。
若單純只是一頓棍棒,這些下人可能還沒這麼害怕;但是讓人心悸的是符思杬爲了達到效果,命令行刑的人往‘活’了打,每一棍都打得夠重又不夠重,說夠重是因爲少一分這兩人就能夠被救回來,說不夠重則是因爲多一分才能真正要了這兩人的命。
到最後與其說兩人是被打死的,不如說是精神崩潰嚎叫嚎死的。棍子上的倒刺深深埋進她們的皮下然後猛然撕裂她們的皮膚,無盡的疼痛讓她們求生不得,被卸下的關節被封死的穴道又讓她們求死不得。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喊求饒,可是嗓子啞了,喉嚨喊出了血,還是沒有任何作用。疼痛、麻木、疼痛……無休止的循環讓她們再也承受不住,瘋了一般胡言亂語狂喊怒罵直到四個時辰後嚥下最後一口氣。
而命人拖走她們屍體時,符思杬似不經意的低聲喃喃的那句“時間不夠久”更是讓在場的人心驚肉跳。就算是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再沒有人敢對寒煙有一絲不敬。
收拾妥當用罷早飯,寒煙問侯在下首的符貴:“昨晚我睡下的房間好像是你們教主的,那他在哪歇着的?”
“書房。”
“給我換個房間吧,我也不好總佔着別人的地方。”
“教主說了,若是小姐喜歡儘管住,他有的是地方可以將就。”
問題是我不喜歡啊!寒煙斟酌斟酌詞語,開口說道:“那房裡冷清了些。”
“小姐想要加些什麼,屬下這就讓她們給添上。”
“傢俱的顏色似乎有點暗。”
“屬下叫他們換,小姐喜歡什麼顏色的?”
“……,符貴你故意跟我過不去是吧,全都換了還不如給我換個房間簡單!”
“小姐,您就老老實實住下吧。教主知道您選了他的房間以後就下令了,就算把整間房都推到了重建也不能讓您換地方。”一直眼觀鼻鼻觀口的符貴嘴角偷偷上翹。
“爲什麼,這不沒事找事麼!”
“教主說,這是小姐承認了與教主的親密關係的證明。咳,住進他的房您就是他的人了。”
“我呸!”寒煙怒,“這一路上我不都是搶他的房間住,怎麼從前沒聽他這麼說過!”
“一來分舵的房間只是臨時的落腳地,跟總舵意義完全不同;二來,小姐你以前不也沒要求過換房間麼,所以教主下過這個令你也不知道啊……”
“不和你說了,反正怎麼說都說不過!我出去遛遛!”寒煙站起身甩甩袖子撇下符貴一個人跑了。
“哎,小姐等一下!教主不讓我離開你身邊!”
“別跟着我!你回去把那間破屋子塗成粉紅色再來見我!”
寒煙到幻月教不過兩天,對這裡基本上處在完全陌生的狀態。不想跟個沒頭蒼蠅一般亂轉的她只能憑着記憶往昨天經過的地方走。出幻居轉了幾個彎,寒煙來到了日前符華控訴時句句不離的花苑。
花苑就想它的名字一樣,裡面種滿了花。可惜種類太多,種植的也沒有什麼規律,各種濃的淡的清雅的馨馥的混雜在一起,除了刺激鼻子再沒什麼效果。寒煙拿手帕捂住鼻子,好奇的走進這座據說已經空了的大院子。
花苑本身又分東南西北四個小院落,東院一直歸七夕夫人,南北兩個院落曾經是符思杬其他女人的住所,而西院則時空時滿。至於原因,符思杬死活也不肯跟寒煙說明,即使後來他們已經兒女滿堂再也不用擔心寒煙會離開,符思杬仍然把嘴閉的跟蚌殼一樣緊。最後還是符富私下裡爲了討好寒煙,偷偷告訴了她答案。聽到答案後寒煙捂住肚子笑了整整一個下午,而符富則被符思杬追殺了整整一個月。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時的寒煙只是單純的想要參觀一下符思杬金屋藏嬌的地方。推開幾扇房門,裡面都是空蕩蕩的,寒煙也就確信了這裡已經沒了人居住。信步走進幾個院落中間的花園,寒煙被園中池塘裡不時躍起的錦鯉吸引了注意。隨手掰了幾根花枝,寒煙走到塘邊把花枝一根根扔向躍出水面的魚兒逗弄起來。
逗得正開心,遠遠的穿來輕微的腳步聲。聲音很遲疑,步子邁的也很緩慢,聽起來一高一低,似乎這聲音的主人左半邊身子受了傷。
聲音在離寒煙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過了片刻,腳步聲再次響起。腳步聲的主人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步子堅定速度也上來了,相信要不是身上帶傷,此時早就由走變爲飛奔。
就在腳步聲傳到寒煙正後方的一刻,看似全神貫注在水面上的寒煙突然把身子側了一下,似乎是想去摘池邊柳樹垂下的枝葉。
“噗通!”一團紅影大頭衝下栽進了寒煙面前的池塘,水花四濺,驚得池中的錦鯉四處逃散。好在池中的水不深,紅衣人掙扎了兩下就站了起來。
寒煙定定神,這纔看清楚眼前落湯雞一般的人就是昨日所見的七夕夫人。只見七夕夫人渾身上下都被池水浸透,臉上豔麗的妝花的東一塊西一條的,都已經看不出來這人到底是長成什麼樣子。
“我只不過想跟你打個招呼,你幹嘛躲開!”
什麼是惡人先告狀,寒煙這次真真是瞧了個清楚,“我不知道這位嬸子在我身後,剛剛不過是想摘些草木,沒想到嬸子一時站不穩倒叫魚兒們看了熱鬧。”
“你說誰是嬸子!”七夕夫人顧不得追究寒煙是否是真的不知她在身後,被寒煙一句‘嬸子’氣炸肺腑,“我最多比你大兩歲,你憑什麼這麼叫我!”
“哦?可是嬸子看起來就像個嬸子啊!”寒煙掩嘴輕笑,目光停留在七夕夫人臉上不住打轉,還時不時的咂咂嘴。
七夕夫人趕忙低下頭,透過清澈的水面才發現自己的臉上紅的黑的糊成一片,醜的連戲臺上的丑角都不如。惱羞成怒的她捧了兩把水把臉上花了的妝洗掉,然後伸出手理直氣壯的說道:“你長沒長眼睛啊,還不快拉我上去!”
寒煙根本不想理這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可是聽見遠處似乎有人在叫着“夫人,夫人”,想到可能是這個女人的丫鬟尋來了。若是讓人看見眼前這一幕,不管她們是否相信七夕夫人是自討苦吃,單單自己見死不救這一條就又要落人口實。
輕嘆一聲,寒煙伸手就要去拉七夕夫人,可是見到她瞪得異常明亮的眼睛,寒煙猶豫了。仔細回想昨日議事廳裡符華說過的話,似乎這個七夕夫人殺過人。沒錯,不但殺過人而且是毒殺!想到這裡,寒煙的心中一凜,雖然七夕夫人在水裡打了個滾,身上那點零碎恐怕早就溶在水裡不知蹤影了,但是萬一她身上有什麼防水的毒物呢?
爲了穩妥起見,寒煙抽出剛纔用來掩住口鼻的手帕,:“我手不夠長,你抓着帕子的另一頭!”
“切!”七夕夫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理都沒理寒煙遞過來的手帕,自己拍打拍打爬上了岸,一扭一扭的走向遠處迎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