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漓王出征,所以婚期推遲了,這……也是漓王的意思。”冥劍說的有些不忍,我擺了擺手,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冥蕭和冥劍退出房間,將房門輕輕掩上。我枕着自己的胳膊,任淚水肆意地流下。我覺得自己就是天字一號的大傻瓜,明明看出了漓的反常,卻都不去問他。我只會將漓遠遠推開,他的刻骨之愛,他的心痛隱忍,到我這通通都變成了真空。我從不肯好好聽漓解釋,在自己還沒有去了解他時,就否定了他。我對漓,公平過嗎?
與顏婉如朝夕相處那麼久,在宮裡進進出出多日,漓王請旨出征、婚期推遲竟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漓有意爲之,還是我笨到無極限呢?
顏英辰不告訴我,逸不告訴我,我都可以理解。可是澈,他爲什麼也瞞着我?心中自嘲之意更盛,澈,我終究還是不瞭解他。沒來由地一陣厭惡,一時間竟有了不去臨盛國,不見澈的想法。第一次,我想一個人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就這樣過一輩子。可是我走了,子琴和懷書怎麼辦?澈會善待他們嗎?還有冥劍,如果澈知道是冥劍告訴我這些事情,他會對冥劍怎麼樣?無盡的孤獨感一陣陣襲來,我看着蠟燭微弱的光,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一個人枯坐至天亮,本來混亂的心境,漸漸平和下來。我起身拍醒子琴和懷書,告訴他們該出發了,然後自己就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冥蕭守在門口,看到我出來,垂首退到一邊,我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咱們用過早餐就出發吧。”
“是。”
早餐我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這種低落的狀態讓我自己都覺得詫異。懷書時不時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都裝作沒有看見悄悄避了過去,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而覺得不安。
用過早餐後,我默默地幫子琴把東西挪上馬車。冥劍立在一旁看到我的樣子,目光中有一些難過。我很想過去拍拍他說“我沒事”,可是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有那麼一剎那,我甚至想拋下這一切,回到樑城去,回到漓的身邊。
但終究我還是將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扼殺在了萌芽狀態。坐在馬車裡,看着道旁的樹木慢慢地向後退去,心裡酸楚異常。漓,我們還會有相見之日嗎?我走上這條路,就是抱着再也不見的想法,可是現在我怎麼動搖了呢?
懷書看着我深鎖的眉頭,想說些什麼卻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恍惚間,我彷彿是看到了顏英辰,他慣有的那種心疼又無奈的表情。呵,這孩子,越來越像哥哥了。想到顏英辰,心裡滿是暖暖的溫情。我那風度翩翩的哥哥,是否依然雲淡風輕呢?
我挑起車簾,任微風拂過我的臉我的垂下的碎髮。今天陽光格外的好,灑在臉上覺得溫暖愜意,頗有一種慵懶的感覺。側身靠在馬車上,懶洋洋的感覺讓我又想起了他。我想起他滿身浴血的樣子,想起他對我發怒的表情,想起他說我煮的湯好喝時清澈眼神。澈,這樣的你,怎麼可以將事實瞞着我?讓我陷入到一個無情無義的境地?你與哥哥不同,你是我視爲知己的朋友。哥哥他愛我勝過一切,他要我幸福,他可以自私。但是你不可以這樣,你那樣知我的心,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怪你會怨你嗎?
我靠在那裡無限惆悵,突聽得懷書淡淡道:“姐姐,世界上沒有什麼純粹的事情,也許很多東西都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樣簡單,你又何苦爲難自己?”
我一怔,“懷書?”
“昨天你和冥劍哥哥還有冥蕭哥哥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輕笑不語,原來這孩子那時候就醒了。他忍到現在才說,可見懷書也是穩重了不少。“姐姐沒事,不必擔心了。昨天有沒有嚇到你?”
懷書笑得明朗,“有姐姐在身邊,懷書什麼都不怕。”
“你這小子,一會兒深沉得像個大人,一會兒又天真的像個孩子,真是讓姐姐琢磨不透。”
懷書頑皮地眨眨眼睛,也不說話。跟他聊了幾句後,心情頓覺大好,陰霾散去許多。又走了一段路,馬車慢慢停下來,冥劍挑起車簾道:“小姐,這一路都不曾見到茶棚,午餐咱們就在野外將就一下可好?”
“當然好,野炊也別有一番風味嘛。”
我當先下了車,向着一邊走去。冥劍在後面緊走幾步,跟在我後面。
“冥劍,你同我一起採些蘑菇吧。”
我帶着冥劍在樹下翻來找去,採了些菌類。我教他分辨有毒和無毒的蘑菇,冥劍笑得含蓄,彆彆扭扭地說:“小姐真厲害。”
陽光打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閃着點點光亮。我看着冥劍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容,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姐,您會埋怨主上嗎?”我和冥劍在附近溜達着找吃的時候,他淡淡地問道。
“我會。”我說的相當堅定,連自己都被自己嚇到。
冥劍笑了笑,說:“那麼小姐想不想聽聽主上是怎樣想的?”
“我想又不想,我怕自己聽到最不想聽的事實。”
“有些事情是逃避不掉的,總有面對的一天。”
我沉吟了一下,轉過臉問冥劍道:“冥劍,你同我說這些,是以朋友的角度嗎?”
“是。”冥劍點點頭,笑的有些靦腆。
我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住他說:“冥劍,我很高興。”
“這麼多年來,除了主上,小姐是第一個待我們像親人般的人。”冥劍眼睛亮亮的,一瞬間,我鼻子竟有些發酸。我心裡清楚,作爲暗衛的他們過着的是怎樣的生活。
我低頭而笑,不再言語。冥劍走在我身邊,也是一臉溫暖的笑意。我和冥劍誰都沒再提到澈,我想也許我們心裡都有了一個自己的答案。
回到馬車附近休息的地方,冥蕭已經獵到了兩隻野雞。我一看就樂了,正合我意。這次出來時,我特地讓子琴備了鍋子和何種調味料,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
我讓子琴幫我把兩隻野雞拔毛處理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個叫花雞、一鍋山菌燉雞,又清炒了一個蘑菇。飯香陣陣,大家一頓風捲殘雲,可見今天都是餓壞了。飯後,冥蕭將地上的一堆殘渣整理乾淨。收好後,看着我說:“小姐,我們想您做的飯菜可是想得緊呢。”聞言,我一怔,隨即笑道:“沒想到冥蕭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真是稀罕得緊啊。”一句話說的冥蕭面頰飛紅。見狀我心裡直納悶,不知玄衣衛這樣生活在刀光劍影中的男人們,爲什麼都這麼靦腆,倒顯得我跟一粗獷的漢子一樣。
無奈地搖搖頭,就跟着大家上了馬車,繼續往前趕路。路上我閒來無事,就教子琴、懷書還有在車中歇息的冥劍唱歌。從《讓我們蕩起雙槳》教到《種太陽》,我教得是不亦樂乎。子琴、懷書還好說,讓冥劍開口唱歌着實是費了我半天勁。但在我的堅持下,我還是聽到了冥劍的歌喉,其實還蠻不錯的,我在一旁猛誇冥劍,把他誇的撓着頭嘿嘿直笑。
就這樣,我們一路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終於在離開樑城第三天傍晚的時候,到了定州。
定州不愧爲南原國第二大城市,街道兩旁酒肆、茶樓、食肆滿是談笑風生的食客。一個賣首飾的瓔珞齋裝修的是富麗堂皇,廳堂中隱約能看到幾個衣着華麗的人在挑選珠寶。我坐在車中左顧右看,很有一種出外旅遊的感覺。
冥劍駕着車慢悠悠地穿街過市,最後在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上停了下來。我們投宿在來福客棧,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這客棧的名字有夠俗,搖頭晃腦地走進客棧,才發現這客棧生意很是不錯。我們五人還算幸運,要到了來福客棧最後兩間房。
飯後,我苦苦哀求了冥劍半天,終於被允許到街上去逛逛。我帶着懷書和子琴走在前面東瞅瞅西看看,冥劍和冥蕭則跟在後面一臉警惕。
逛了大半條街,我手裡已經抓滿了零食,一邊吃還一邊不死心地對懷書說:“懷書啊,快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咱們都買回來嚐嚐。”懷書唉聲嘆氣地瞥了一眼我手裡的大包小包,沒有接我的話。我鬱悶,這孩子,那是什麼眼神嘛?分明就是在鄙視我這個姐姐。
走到一個賣香囊小攤前,我被一個個精緻的小香囊吸引住目光,便停了下來。看了一圈,最終拿起一個紫緞穿白珠的香囊衝着身後的子琴喊道:“子琴,快來看……”剎那間,我嘴裡再也吐不出一個字,笑容僵在臉上。因爲我看到了站在子琴身後不遠處,正在東張西望的漓的親信羅炎。
我迅速放下手中的香囊,轉身低聲對懷書和子琴道:“快走。”冥劍見我面色大變,也沒有多問,就跟在我身後,不露聲色地離開了人羣。
回到客棧,我對冥劍說:“漓王的人到了。”
冥蕭眉頭一皺,“城門已快關閉,現在咱們不能貿然出去。”
我搖了搖頭,輕聲道:“今晚咱們先在這住下,但是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言罷,我看向冥劍二人,徵求他們的意見。
“小姐……”冥蕭還想說些什麼,被冥劍擡手攔下,“我和冥蕭會輪流守在門外,小姐請放心休息。”
我點點頭,冥劍二人就將房門輕輕帶上,退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