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油煙地站在來人面前,等看清那人,才覺得我這樣狼狽實在是無地自容了。
上好的白綢暗紋袍子,金絲邊刺繡腰帶,頭上緞帶束髮。目若懸珠,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微薄的嘴脣,粉粉的像海棠花的顏色。
他深深地看着我,脣線彎曲成一個優雅的弧度。哎,真是敗給他了,帥的一塌糊塗。上天保佑,希望我現在還沒有流出口水。
“卿兒……”完美有磁性的嗓音,完了完了,我徹底淪陷了。
就這樣,我傻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顏英辰猶豫着說:“念兒,這是漓,你還記得嗎?”
茫然地搖頭,卻看到漓波瀾不驚的眼睛裡略過深深的痛楚。
“卿兒,對不起,你病了我卻不在你身邊。”看着帥哥表情痛苦,我趕忙安慰他:“沒關係啊,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漓你就別內疚了,哈哈——”笑的一臉尷尬。
漓一愣,緩緩說道:“你確實不一樣了。”
一時間幾人無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每個人都說我不一樣了,我能說什麼,我本來就是龍心怡啊。
“念兒,現在客人多。你先去幫幫福泉,我和漓到裡間等你。”還是顏英辰打破了僵局,我也就趁機溜回了廚房。
手裡端着鍋子,心裡卻一直在想漓。漓,是南宮漓吧。他是軒帝的第幾位皇子呢?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爲南原國裡只有南宮皇族姓這個姓。
漓叫我“卿兒”,應該是和顏念卿很熟悉。他沒有和顏英辰一同喚“念兒”,大概因爲不是顏家的人,不用顧忌“卿”是我孃的名字。回想起他沉痛的眼神,疼惜的話語……他很喜歡顏念卿吧,唉,爲什麼我心裡酸酸的呢。
好不容易忙完了,我拖着疲憊的身體挪到裡間。看到南宮漓心疼的眼神,心裡又是一震。
“漓……”忍不住輕輕喚出聲。
“咳,”顏英辰清清嗓子,說道:“你們先聊,我出去幫他們。”
我在南宮漓身邊坐下來,他定定地看着我,彷彿想找回曾經那個人。
“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記得了,你可以講給我聽嗎?”很想知道他們曾經的故事。
看我認真的樣子,漓輕笑出聲,寵溺地看着我說:“好啊,那我就對卿兒講講我的事情吧。”
“我是南宮漓,軒帝的第三個兒子,我的母親是蘭淑妃,在我七歲那年,她就不在了。”說道母親,我以爲他會難過,誰知我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片淡然,呵,這個男人。
“我的成長沒有什麼特別的,自古皇子的成長怕是都沒有什麼不同吧。”
“十歲那年,我認識了英辰,也認識了站在他身後小小的你。那時的你總是安安靜靜的,是個像玉琢一般的小人兒,也會乖巧地喚我‘漓哥哥’”漓的嘴角漸漸掛上暖人的笑意。
“後來,我們常常見面,熟悉以後,話也漸漸多了起來。我發現你和那些宮闈中的女孩不同,你純淨的像冬日裡飄落的雪,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
“我們慢慢長大,你我約好等你及笄過後,我就向父皇請求賜婚。哪知就在你即將及笄的前一月,朝廷接到急報,說是邊關突起叛亂。父皇命我率兵平亂,直到前兩日纔回到樑城。”賜婚?顏念卿是庶出,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結果,一回來就接到你重病失憶的消息。”南宮漓一臉苦笑。
我卻假裝沒聽見,避重就輕地問他:“平亂?那一定很驚心動魄吧,漓你講給我聽聽吧。”
“卿兒,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嗎?”
“我失憶以後就轉性了啊,快說嘛,我想聽。”
南宮漓無奈,只好將他在邊關如何與叛軍僵持不下,如何智擒叛軍頭領,又如何說服叛軍歸順一一說來給我聽。說到緊張處,雖然知道他平安無事,可還是濡溼了掌心,直到他說不損一兵一卒就平息了事態,我才拍手稱快。
和漓聊天很愉快,他始終是那麼柔柔的,很優雅。但他消瘦的臉頰也讓人心疼。
透過窗戶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漓說:“卿兒,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點點頭說:“今天真是太累了,腰痠背疼的。”
漓眉頭微蹙的看着我,張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我看到,便對他眨眨眼,道:“放心吧,我是鐵甲超人,不會那麼容易倒下的。”然後又擺了個奧特曼的造型,終於逗得漓哈哈大笑。
和漓出了裡間才知道,顏英辰這傢伙早就回去了。真是的,也不管我這個妹妹,沒人性。不過轉念一想,反正還有漓在身邊,頓時一陣欣喜。
回去的路上我和漓有的沒的說了一路,到了顏府,他又對我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我剛走進顏府大門,管家顏行就走了過來,恭敬地對我說:“二小姐,您回來了?老爺夫人們都在前廳等着您呢。
等我?什麼意思?是不是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顏修終於忍不住要發作了?算了,管他,先去了再說。
到了前廳,就看見地上端端正正地跪着一個人,竟是顏英辰!
“哥。”我驚呼出聲,快步向他走過去。
“跪下!”前方傳來的聲音讓我腳步一頓,正是坐在前面的顏老爺怒不可竭的聲音。
身邊顏英辰略一拉我,沒防備的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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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火蹭一下就上來了。忍不住想,從小到大我還沒跪過誰呢,一穿回來就跪你,憑什麼!想着我就要站起來,卻被顏英辰死死扣住了手腕。
“你……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堂堂顏府二小姐,卻穿成這樣,在外面拋頭露面。”聞言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沒什麼不正常啊,不過穿了男裝,而且髒了點而已。
“爹,正是因爲我是顏府二小姐,您難道希望我穿着女裝在外面拋頭露面嗎?”哼!頑固老頭子。
“這些年來你們常常出府遊玩,我看在你們死去孃的份上,從來都沒有過多地約束過你們。可是你們怎可這樣放肆?”
“那敢問爹,念卿何處放肆了?逾越的事情,我從沒做過。”頭一擡,迎着顏修暴怒的目光,我纔不怕你。
“你還敢說!你三娘說你那日與一個身份低微的人,在街上說說笑笑,甚是親密。”身份低微?我一時間竟不知他在說什麼。
仔細回想了一下,這纔想起,我的確有一天是跟福泉到外面去過。那天我是帶福泉出去購買食材,教他多認識些東西。想到此節,又聽得顏修說福泉身份低微,我更壓不住心裡的火了。
我甩開顏英辰,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先是狠狠地瞪了三夫人幾秒。她那小人得志的笑便立刻僵在臉上,想來她是沒想到顏念卿也會如此。
轉臉我看向顏修,他看見我站起來,已經氣的快說不出話了。
“爹,首先,我想告訴您,您口中身份卑微的人是我的朋友。我們清清白白,可是有人非要強加一條罪在我頭上,我也無話可說。另外,我還想告訴您,這個世界沒有貴賤之分。他和您一樣,都是人,沒什麼不同。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您位高權重,但也總該尊重別人。”
“你……你”顏修指着我的手直顫,卻說不出話來。
“念卿,你一個姑娘家總該有點羞恥之心,大白天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啊。”大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顏修聽得臉都綠了。
“我何錯之有?和朋友在一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爲何這樣小題大做?”
“好好,你這個……咳”顏修臉色一變,按住胸口,強忍着難受,喊道:“來人,家法伺候。”
說完,在場的人都是一愣。不過轉瞬,大多數人都變成了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只有四夫人和顏懷書在一邊滿臉焦急,卻不敢吱聲。看見懷書,突然心底一寬。這孩子雖然我只見過幾次,但卻十分喜愛,是個懂事又可愛的好孩子。
正想着,顏行已經帶着兩個家丁將板子拿了過來。
誰知懷書竟然掙開四夫人,一下子跪倒在顏修面前,哭着說:“爹,求求您,不要打念卿姐姐,求求您。”
聽着懷書稚嫩的聲音,我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還沒等我開口,顏修一聲怒吼打斷了懷書:“滾回去,誰都不許求情,否則一起上家法。”
話音剛落,就看那邊四夫人身子一軟,幸虧身邊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
“懷書,快回你娘那兒去。別管我,姐姐不怕捱打。快回去!”我大聲地衝懷書吼,懷書看看我,又看看滿面淚痕的四夫人,終於懂事地走回了四夫人身邊。
一顆心剛放回肚子裡,就聽顏英辰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英辰願意代妹受罰。”
“好,本想放你一馬,既然你自己願意受罰,來人啊,給我打。”顏修看來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
聽了顏英辰的話,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下人們領了命,舉起板子就要打。我一看,想都沒想,就合身撲了過去,護住顏英辰,對顏修說:“是我犯的錯,你要打便打我。與我哥哥何干,你是當朝相爺,剛纔領受家法的是我,怎麼出爾反爾又要打我哥哥?”
“你……想捱打我便成全你,顏行!”
“是,老爺。”又進來兩個家丁,將顏英辰按在地上死死扣住,想來是怕打了我顏英辰把他們打飛吧,真是小人之心。
“爹,念卿身子剛剛復原,受不起這板子,還是讓英辰領罰吧。”顏英辰聲音已然有些顫抖了。
顏修沒說話,只是一擺手,立刻有兩個家丁過來,扭住我的手。
只聽板子聲清脆地在身上響起,我竟突然想唱歌。
“你如何聽得出,我婉轉的祝福……
找不到出路,當你被辜負
……在他懷裡得不到安撫,原來嫉妒和愛無法相處,
就算……我悔不當初,也……不能將自己救贖
風吹過山谷,我會想起欠你的幸福……”
一首《欠你的幸福》被我在種情況下唱出,真是奇怪啊。
顏英辰在一邊已經不忍地別過頭去,眼角有着淡淡的淚光,他,竟哭了。
身後的人還在數着數:“二十一,二十二……”
背後估計已經是皮開肉綻了,胸中一片翻騰,嘴裡血腥味漸漸加重。眼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看着旁邊的顏英辰,我努力地綻開笑,卻不知是不是很醜。
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哎,原來電視劇裡的是真的,人真的會這樣吐血。
“念卿!”耳邊顏英辰一聲痛呼,模模糊糊的看着他使勁掙開了壓着他的家丁,撲到我的身後。
“啪、啪”幾聲悶響,最後的幾個板子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我哥哥身上,真心疼,他肯定很疼吧,都是因爲我。
家丁鬆開手,顏英辰輕輕地接過我的身子。看着我被執行完家法,顏修終於甩甩袖子離開了。
倒在顏英辰懷裡,聞着他身上的淡香,好安心。
“哥,……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念卿……”自己的聲音漸漸不可聞,終於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