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需要注意的事情又詳細地給虎頭講了一遍,確認虎頭都記下後,我就回到房裡一頭倒在牀上再也不想動彈。裹着棉被,眼前開始恍恍惚惚地掠過澈的面孔,他勾起的脣角彷彿一個烙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漸漸地我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總覺得澈彷彿坐在我身側,可是身邊又確實是空蕩蕩的。我想大概是今天太過疲憊,神經一脆弱,心底裡那片柔軟就開始翻騰起來……
第二天難得我沒有賴牀,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飯,我就自己背起筐子吭哧吭哧地向後山進發。嘴裡哼哼唧唧地唱着有些跑調的歌曲,完全沒有了當日在南正宮內撫琴唱曲的耀如春華。
大概人都會隨着身邊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現在的我懶散更甚過去。如果不出門,我可以一天不動我的頭髮,任它胡亂地堆在腦袋上。做飯的時候,我更是一副農家婦女的造型,在廚房裡鍋鏟翻飛,絲毫沒有覺得不適。可以說我現在的狀態就是任時光飛逝,我依舊燦若桃花。
我一天天地看着後山的樹木褪去枯黃,不知不覺中又是一個月過去。這一個月我過得依然平淡無奇,我再沒見過任何一個尋找我的人,以至於我都懷疑自己一個月前看到的羅炎是幻覺。我每天在家裡製茶,很少到鎮子上去。一方面因爲我實在太懶,不想去照看生意,另一方面,是因爲虎頭在鎮子裡混得風生水起,根本用不上我。
無數的事實證明我對虎頭的擔心是多餘的。虎頭是個老實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他用行動告訴我,並不是老實人都不能做生意。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虎頭先是被周老闆賞識,不但不欺負他騙他,反而對我們的生意多有照拂。繼而虎頭又被到周老闆鋪子喝茶的祝員外看上,死乞白賴地要拉去做女婿。兩天前,虎頭更是高興地告訴我,有一個富家的公子要買下我們所有的茶葉。
虎頭總是笑得傻呵呵地跟我說些讓我瞠目結舌的事情,到最後我只好感嘆好人有好報,世界還是公平的。
今天日落的時候,虎頭按約把所有的茶葉都賣給了那位富家公子,帶回來一百兩銀子。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銀子,我兩眼直放綠光。自己在心裡偷着樂,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沒有金錢概念,本來也就值二十幾兩的茶葉,他竟給了好幾倍的錢。
我死死地盯着擺在我眼前的銀子,隨口問虎頭:“虎頭哥,那是個什麼樣的公子?怎麼一下子給我們這麼多錢?”
“本來俺是說什麼都不要的,但他說以後還會買,就當交訂金,叫咱往後還賣給他。”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是什麼財神爺駕到,讓我們大賺了一筆呢。虎頭笑得憨厚,繼續說:“那位公子長得可漂亮,俺見到他的時候他都穿着黑色的長袍,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虎頭說的亂七八糟,我根本也聽不出這位財大氣粗的公子長成個什麼樣,估計也是個紈絝子弟。
“虎頭哥,你把這錢收好了。過完下個月,咱就去盤家鋪子,把張家茶莊開起來。”
“行,妹子說啥就是啥。”哎……這個虎頭,永遠不反駁我,也不怕我把他帶到坑裡去。
爲了犒勞虎頭,我破例給他做了頓夜宵。過去我從不給虎頭和張大嬸加餐,我覺得人吃的太多畢竟是不好,尤其是晚上睡覺前,對身體有害無益。所以今天也只是做了一盤小酥餅和一份安神湯,我想虎頭整日奔忙,安神湯對他應該還是好的。
看着虎頭美滋滋地吃完夜宵,我把手一攤,碗推給他,說:“今天還是虎頭哥刷碗。”說完就自己跑回房裡去,準備約會周公。
剛剛躺在牀上,突覺小腹一陣墜痛,繼而後腰也開始一陣發涼。我心中一寒,真是倒黴,什麼不準時,就這個準。但是已經躺下,就不想再起來折騰,心一橫,想:趕緊睡,睡着就不疼了,剩下的善後明天早晨再說吧。
眼睛一閉,我努力地摒除雜念,準備進入睡眠狀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值得慶幸的是一直沒有感到小腹的疼痛。睡夢中,我隱約聽到有人小聲跟我說“對不起,我來晚了。”然後又有一隻微涼的手撫過我的側臉,瞬間我就雞皮疙瘩起了滿身,有種撞鬼的感覺。我倏地睜開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眼前卻什麼都沒有,難道是我做夢了?想到這裡是個偏僻的山村,我又不禁想到很多鬼故事場面,趕緊閉起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正要睡去的時候,忽聞一陣熟悉的低沉樂聲從外面悠悠而入。我頓時如遭點擊,渾身一僵,也顧不得其他,跳下牀,穿上鞋子就往外衝。
破落的農家小院充斥着滿含深情的樂聲,我聽在耳裡,心中鈍痛。奔至大門前,手指竟微微有些顫抖,我緩緩拉開木門,不遠處一個孤寂的身影跳入眼簾。
他就這樣立在清冷的月光下,玄色的袍子隨風翻飛。我呆呆地站着,壓制許久的思念在心底翻涌而出,淚水劃過臉頰,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澈放下玉壎,挑起他絕代風華的脣看着一臉狼狽的我。
“想我了?”澈一挑眉,語氣臭屁到極點。我頓時傷感之意全無,剛要涌出的淚水剎那在眼眶中停住,生生流了回去。
“你來幹嘛?”我不屑地瞥他一眼。
“帶你回家。”
“啊?”回家?回什麼家?誰的家?澈完全不理我的疑問,自顧自地解開外袍又向前邁了幾步,然後停在離我最多不超過半米的地方。我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卻被澈的袍子當頭罩下,裹了個嚴嚴實實。我鬱悶地露出兩隻眼睛盯着他,他只當沒看見,直接過來牽了我,說:“走吧。”
我莫名其妙地被他帶着往前走去,若不是小腹突地一疼,我幾乎忘了反抗。
“等等。”我大喊出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我的大嗓門顯得格外洪亮,澈明顯被我嚇了一跳。
他眉頭倏地糾結在一起,“你在這住了幾個月,倒真快變成村婦了。”
我氣結,擡腿就要踢他,嘴裡還嚷嚷着:“你敢嫌棄我,踢死你。”這一擡腿不要緊,只覺腿間一熱,小腹痛意更深。我忙用手捂住小腹,悻悻地收回我修長的腿,說:“我要回去換件衣裳。”
“你的衣裙我都給你帶來了。”澈淡淡地道,絲毫不理會我,繼續用鐵鉗一樣的手箍着我向前走。我的腦子急速飛轉,可是連半個脫身的辦法都想不出來。這邊肚子疼得又是刻不容緩,我必須趕快躺下來弄一個大棉被把自己蓋上,才能拯救我。想來想去,我只想到一個所有古代女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因爲以我對顏念卿身體的瞭解,我是決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就只能直接躺地上滾了。
我把澈披在我身上的外袍一扯,露出我雪白的睡衣。(這是我閒來無事畫了樣子讓裁縫做的。)澈腳步一頓,轉過臉來看着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理他,先自行檢查了一下,果然在白褲子上有一大塊殷紅。我強行撐住自己快要崩潰的精神,捂住肚子,一個“不經意”的側身,讓澈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情況”,然後滿臉可憐地說:“澈——我肚子疼。”其實我完全可以直接說我肚子疼,但是以我對澈的瞭解,他多半是不會理我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現在需要處理一下我自己,我不能任情況繼續這樣惡劣地發展下去。
哪知澈看到後,整個人竟像漫畫人物一般定格在當場,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忍不住地就納悶,我覺得在古代他們應該更早熟,對這樣的情況該是很瞭解啊,怎麼看澈的樣子像是完全被嚇到了。
好不容易等到澈回魂,結果一張俊臉冷的像千年寒冰一般,眼神中又滿是沉痛。他一隻手搭上我的背,我突覺身子一輕,就被澈抱在懷中。
“冥劍,請郎中。”澈頭也不回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瞬間被他凌厲的眼神震懾到。好一會兒纔回過神,意識到剛纔澈叫了冥劍,又是一陣莫名其妙。冥劍?他也在嗎?怎麼我剛纔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澈幾乎是踹開了我剛纔反手關上的張家大門,氣勢洶洶地往走。虎頭聽見外面的動靜,忙拉開門從屋裡出來,看到躺在澈懷裡的我,一臉的不明所以。我尷尬地笑笑,也不敢說什麼,生怕澈一怒把我扔飛出去。虎頭又愣愣地看了澈兩秒鐘,突然叫道:“公子?咋會是你呀?”我聽的一頭霧水,卻還是不敢開口。澈也不回答,只是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虎頭,感覺眼睛要噴出X射線一般。我無奈,只好冒險用手指戳了戳澈。澈這才抱着我,大步流星地向我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