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個痘 Chapter 48
服務員將薑汁蜜茶放到我面前，品了一口，一如既往的確難喝，甚至喝的我肚子痛。他說我的自由會害死他，我堅信這就是個比喻，在語法上我不需要爲他負任何責任。
因爲在我的意識裡，只有破產會死人，自由死不了。“你不要危言聳聽，也不要詛咒你自己。畢竟你是哥哥的親叔叔，我的叔叔。”
在我的世界裡，因爲破產，父母雙亡，近乎家滅。
他嗤笑一聲：“我和你沒有這層關係，永遠沒有。”
我說：“隨便你，外面雨停了，我要走了。”
他沒有動，平靜極了：“你爸爸自殺未遂，現在在醫院。”
我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他說：“自殺未遂。”
我有些懵。我一直以爲自殺未遂這種民事行爲一般只出現在18至25歲，由於一時想不開而失足的女青年身上。即便我知道藝術家也經常想不開，但我不認爲，我這麼樂觀又積極向上的性格會遺傳自一個動不動就想自殺的民間藝術家。所以我又一次表示懷疑：“你……說……什……麼？”身上突然冒起一陣冷汗，一字一頓，懷疑之強烈不言而喻。
他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將我抱進懷裡：“因爲發現及時，已經搶救過來，但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言暢，請不要覺得冷，我會抱着你。”
是因爲這場莫名奇妙的雷陣雨嗎？爲什麼我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又突然全是碎片，滿到可以射傷我。他爲什麼要抱着我？是覺得我重聽所以需要附耳說給我聽？還是覺得我會生氣，拿薑汁蜜茶潑他？對，薑汁蜜茶，好難喝……
腦子裡全是問題，好亂且毫無邏輯。眼前全是人影，重疊又鬼魅極了。我這是怎麼了？黑暗，無窮吞噬我的深淵，好痛！
睜開眼時，所見皆是毫無生氣的白色，即便頭還是很暈，我也明白這肯定是醫院。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曾經無數次的質疑過這個事情，爲什麼醫院要是白色的？生命的象徵不應該是七彩的，絢麗的嗎？
不過司享曾經給過我一個答案：請爲死者家屬考慮。
“小姐，你醒過來了，你剛剛手術完，不要動。你的丈夫現在在交費，你不要急，他一會兒就回來了。”丈夫？我拍了拍頭，極力回想，她說的應該是言若鬆。等等，手術？肚子傳來陣陣痛感，我割闌尾了？
“你能幫我把包拿過來嗎？”看護士閒着，我就想還是別浪費我作爲消費者的行使權了。
“好。”她的眼神告訴我她覺得我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看錢包，我一定是個愛財之人。
遭了，錢包只有不到200塊錢，而這個醫院是出了名的貴，我該怎麼還給他錢？可不能因爲還錢又製造一次見面的機會。轉而一想，這個手術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做的，並沒有得到我的同意，難保我不想靠藥物治療。就這麼辦，他是賣鑽石的，應該不會跟我這個賣演技的計較。
就在我糾結間，護士小姐激動地抓着我正在打吊瓶的右手，很紮實的搖晃着：“啊！思想君！這不是思想君嗎？原來你的丈夫就是他，我剛換班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好要命啊！”
從沒見過這麼能咋呼的護士，我手已經被她捏到血液倒流：“手，手，手！”
她看都不看我，繼續咋呼道：“我知道你們熟，我好想要他的簽名啊，怎麼辦，怎麼辦？”
司享對這種少女情懷見慣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婆正在“獻血”。他儘量禮貌的推開護士，把我的手調到最佳位置。
“啊啊啊啊啊，思想剛纔碰我了，他碰我了。”護士瘋了，跑向走廊深處。
司享的表情有些凝重，我安慰道：“別皺眉頭，我不疼，你看我都不知道就割了闌尾。說起來，這算闌尾未遂。”等等，未遂？未遂！是了，咖啡廳、薑汁蜜茶、擁抱、自殺未遂、植物人……倒帶式的回放。
我抓住司享：“你知道了對不對，我爸在哪？我要去看他。”
掀開被子想要站起來，一股痛感貫穿整個神經，作爲一個正常的女人，我很清楚這痛感來自什麼地方。我輕輕摸向自己的肚子，同時，司享也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他說：“別想太多，沒有緣分罷了。”
沒有緣分？我果然沒有猜錯。是真的沒有緣分，還是我太大意。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了，不然我不會跑，不會在雨裡狂奔。又下雨了嗎？爲什麼臉溼了，擦掉，又溼了，再擦掉，卻溼的更嚴重。
他將我圈到懷裡，聲音輕柔到像怕嚇着我：“別哭，你別忘了，你年齡不到。我們不是說過不會那麼快要孩子嗎？都是我的錯，我以後會剋制。”
我知道他故作輕鬆，他明明很喜歡孩子。以前我們就經常拿孩子的名字開玩笑，他想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像司機，司法，司令……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想到的：司巴達！
可現在，司什麼都沒有用了。“司享，你不知道，我今天淋雨了，還跑步了。是我把他弄沒了，他本來活的好好的，司巴達本來活的好好的。”
“不是，不是你的錯。你就算一步不跑，這個孩子也不能要。”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他，聽不明白。腦子裡又是那個弱智問題：你說什麼？
“你暈倒是因爲出血，醫生說是宮外孕，必須儘快手術。我到的時候你已經手術完了，是言……你叔叔籤的字。”
宮外孕？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真不知道言若鬆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是輕笑還是大笑。不過他越是不想承認這個身份，卻越有意外讓他不得不承認。我猜他簽字的時候，應該很想掐死那個醫生。
“他走了嗎？”
“我來之前就走了，他託護士把這個交給我，是……病房號。”
我一把奪了過來，是上的私人套房。“司享，我想……”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去，我不攔你，但是要等吊瓶打完，其次我得抱着你去。”他很嚴肅的說。
“可是……”
“此事不容再議。”他最近一定是穿越劇看多了。
“呃……好。”
半個小時後，我強忍着喝下吊瓶的衝動等來了拔針的護士小姐。她正常多了，連看都沒看司享，果然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司享抱着我擠進電梯，專門負責升降電梯的阿姨異常憐憫的看着我們：“你媳婦？”
司享愣愣的點了點頭。
阿姨遂曰：“可惜了，這麼年輕就殘廢了，以後要是活動就跟我說，你姐姐別的本事沒有，就人緣好，給你們搞個輪椅還是沒有問題的。”
我覺得她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眼神不太好。他是怎麼看出我是殘廢的以及她是怎麼看出她是姐姐的？
司享又愣愣的點了點頭。
終於到了病房外，我一急就跳了下來，顧不上撕扯般的疼痛推開房門。司享知道我這個脾氣，沒有責備我，只是在後面扶着讓我走的穩些。
病牀上的人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聽不到蟬鳴蛙叫，看不到多彩霓虹，亦無需再承受人世間的痛苦。可是，他爲什麼要把痛苦留給我，如果搶救不及時，我將會在一天之內失去兩個親人。他可曾想過，我是否承受得起。
“爸，爲什麼？爲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離開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讓你逼不得已走上這一步？我真的不懂，你說給我聽啊！”晃着他的胳膊，也晃動了他手上的插線。
司享拉開我：“別這樣，如果不是遇到什麼大事，爸爸他也不會這麼做。我問過了，醫生說還是會有醒過來的可能的，我們耐心等，肯定會等到。”
大事？上一次秦秘書慌慌張張來找爸爸，我就應該留在那不走，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是不是因爲手傷不能畫畫，所以……難道畫畫就對他這麼重要嗎？重要過一家人的天倫之樂？
“司享，如果讓你在寫書和我之間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當然是你。”沒有一秒的猶疑。“你應該知道，寫書是因爲失去了你，可現在你是我的妻子，寫不寫書於我而言都一樣，只是個生計活罷了。如果你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回司氏。”
如果是在平時，我一定開心壞了，可現在：“那你說，如果讓我爸在畫畫和我之間選一個，他會選哪個？”
“你。”他很肯定的說道：“老婆，”他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這麼叫我。“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我今天算是體會到了，雖然那個生命那麼短暫，可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和他相處了將近兩個月就覺得很開心。我們吃飯的時候，她其實也在吃；我寫稿子的時候，她就在客廳和你一起看電視；我抱着你的時候，其實也在抱着她。雖然緣分很淺，可我們也做了兩個月的父母，如果讓你在演戲和她之間選一個，你會哪個？”
“她。”終於知道司享爲什麼可以每次都回答的那麼快，因爲愛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