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剛一跨入重華宮就看見月凌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着,頂着頭上毒辣的太陽,連傘都不撐也不怕中暑,一見清如進來,她無助的眼睛頓時亮了幾分,如落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跑上來緊緊抓住清如的手,未開口先失聲哭起來。
清如當下心中一驚,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橫過袖子拭去月凌額上不知是被曬出來還是被急出來的汗,“月凌你先別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月凌漲紅着臉努力地憋住哭聲,可她越是想就越是憋不住,清如知道這一下子也問不出什麼,只得耐下心來,將月凌牽到宮中,讓人拿扇子給她扇風,又端了酸梅湯來潤喉,又等了一會兒,月凌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清如剛端起的白瓷茶盞當即就被她這句話給驚地摔在了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日夕被關入慎刑司候審?”清如不敢置信地重複着這句如晴天霹靂的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愣了一會兒,她強自定下心神問“你們不是去聽戲了嗎?爲什麼日夕會被關進慎刑司的,你給我說,快點說啊!”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無可遏制地拔高了聲,手使勁地搖着在抹眼淚的月凌,全然不見手上剛剛被茶水燙起的紅印。
月凌一邊哭,一邊訴說着事情的經過,當時日夕去得有些晚,等她到暢音閣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在了,其中包括舒蘅,上次梅林之事,與日夕起衝突的雖不是她,但她對日夕也是頗爲不滿,而今遇此良機,豈有不借機挖苦幾句的道理。
日夕向來不懂掩飾心裡的想法,更甭說忍氣吞聲了,面對舒蘅的冷嘲熱諷,她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再加上又發現舒蘅越位佔了本應是她的位置,兩人之間更是互不相讓,言詞愈加激烈起來。
直到佟妃看不過去出言制止,雙方纔悻悻住了口,這裡也就佟妃治得住日漸跋扈的舒蘅,其他幾位娘娘不是懶得管,就是怕惹事,比如淑妃,寧貴嬪之流。
戲就在這不甚愉快的氣氛中開鑼了,日夕坐在不是自己的位置上越想越氣,壓根沒心思看臺上在演些什麼。
沒過一會兒,坐在前面的舒蘅就說身子有些不暢快,向佟妃告了個罪,進到琅房中休息去了。琅房位於暢音閣樓上,是專門用來給看戲的妃嬪們小歇、整妝的地方。所謂琅房並不是只有一間,而是整排房間相連相通,中間用紗帳及珠簾分別隔開。
舒蘅上去沒多久,就有一個面生的宮女來稟報日夕,說舒常在請她上樓,有事相談。
這下日夕可有些不明白了,她與舒蘅會有什麼事好談的,月凌怕她一個人會再次與舒蘅吵起來,便準備跟她一起去,卻讓日夕制止了,說只是去去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
就這樣,日夕隨着那個宮女順着樓梯上了樓,月凌在看臺上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回來,心中着急,正準備起身去尋的時候,琅房裡突然傳來一聲淒厲恐怖的慘叫聲,聽聲音好像是舒蘅。
這下子戲肯定是看不下去了,佟妃領了所有人入琅房察看情況,當她們剛一推開門想要進去的時候,被裡面的情況下了一大跳,只見舒蘅雙手捂住小腹倒在地上,嘴裡發出一聲聲的慘叫,而她的下身正不停地流出暗紅色的血,觸目驚心。當時,所有人都看到日夕就站在她旁邊。
佟妃當機立斷,派人宣了一直負責照料日夕的李太醫來救治舒蘅,然大家心裡都知道,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看地上那灘血就知道了。而此刻與她在一起的日夕無疑就成了最難逃脫干係的人。發生這麼大的事,即使是佟妃也不敢處置日夕,只好命人將她押住,然後派人通知福臨,請他來定奪。
等福臨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李太醫也宣佈了舒蘅流產的消息,剛剛清醒過來的的舒蘅聽到這個噩耗險些又再昏過去,顧不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毆打日夕,一邊打一邊嘴裡還不停地着,舒蘅的心裡實在是恨極,想她原本唾手可得的榮華就這麼毀在日夕手裡了。
舒蘅親口指證是日夕將她推倒在地,害她流產的,還說她根本就沒叫人去請過日夕。雖然日夕口口聲聲說自己沒做過是冤枉的,然盛怒中的福臨哪聽得進去,命侍衛將她暫時押入慎刑司的牢裡,待查清真相後再行處置。
費了半天功夫,月凌終於將事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說完後她又極度自責地道“如果那時我堅持和夕姐姐一起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都是月凌不好,嗚……”
七月的天熱浪滾滾,樹上的蟬兒叫得聲嘶力竭,清如卻如同置身於寒冰地窖中,她知道,日夕這一次是真的遇到大麻煩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清如覺得頭脹得快要炸開來了,根本不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突然,她想起了一個關鍵性的人物,真該死,怎麼把她給漏下,想此及她立刻問道“那個說是奉舒蘅之命來請日夕去琅房的人現在在哪裡?”
“我們進去的時候都沒看到她,後來皇上問起來的時候,夕姐姐跟他說了,可事後翻遍了暢音閣怎麼也找不到她人,似乎是一下子從我們眼前消失了。”月凌抽着通紅的鼻子回答道,隔了一會兒她又說“吟姐姐已經去求佟妃娘娘了,她走之前叫我通知你趕快去慈寧宮求太后到皇上那裡說說情,也許還有得救!”
清如心裡似乎有什麼地方被月凌的話觸動了一下,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踏着溼漉漉的地面來回走着,在一旁給二人扇涼的錦繡怕主子踩到上面的碎瓷片,正欲蹲下去撿卻被清如給制止了。
清如俯身撿起一塊在眼前細細端詳着,只是一下子的功夫,溫潤如玉的茶盞就變成了邊緣鋒利的瓷片,稍一用力就能叫人流出血來。
佟妃……這個名字不停的在她眼前晃着,這件事發生的如此突然,會不會與她有關,若有,她又何要這麼做,日夕現在根本威脅不到她,若不是,那又會是誰要陷害日夕呢?
清如拋下瓷片,撫着漲痛的額頭思來想去,還是尋不出個頭緒來,無奈就着月凌剛纔的話續道“太后那邊還是先緩緩吧,皇上如今正在氣頭上,即使太后去了也未必管用!”清如雖然與福臨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足以使她對這位皇帝的脾性摸到了幾分。這個高傲的容不下任何欺騙的男人,一定以爲日夕以往所表現出來的天真爽朗都是在騙他,他對日夕的氣憤只怕要多過喪子所帶來的痛苦,畢竟那只是一個常在所懷的孩子,即使生下來是個阿哥,也無可能成爲未來大清國的儲君。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月凌素來懦弱,無甚主見,而今遇此大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依附他人。
清如屈指輕釦着掌心,一下又一下,想了許久纔對月凌道“你去通知吟姐姐,叫她馬上去承乾宮求皇貴妃,只要能求得她替日夕說話,絕對比太后和佟妃加一起還有用,記得,一定要趁皇上不在的時候去求!至於我……”清如停頓了一下後沉聲道“我得先去慎刑司看看日夕,然後再想辦法!”
在宮裡,銀子雖不是萬能的,但絕對好使,清如讓綿繡帶足了銀子隨她一起來到慎刑司,經過上下一番打點,費去上千兩紋銀還有數個金錠後終於被允許進到牢房裡面見日夕一面。
清如留了錦繡在外面等候,自己則尾隨慎刑司主管周廣海到了一間用兒臂粗的鏈子鎖住的牢房前,他用鑰匙打開鎖鏈後對清如陰陽怪氣地道“如貴人,奴才可是冒着死罪帶您進來的,您可不要待的太久啊,不然奴才不好辦啊!”
明明收了那麼多錢,卻擺出一副施恩於人的面孔來,真叫人噁心,無奈有求於他,清如再怎麼不情願也只得擺出一副感激的面乳來“多謝公公,我與夕貴人說幾句話就走,絕不會令你難做的!”
“那就好!”周廣海扔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
他一走,清如趕緊推開牢門進了那個黑得嚇人的牢房裡,“日夕?日夕你在哪裡?”清如試探地叫着,一邊極力睜眼在黑暗中搜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是你嗎?”一個明顯帶着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聽得清如心裡一陣難過,自她與日夕認識以來,從未見她有哭的時候。清如朝傳來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並回道“是我,是我來看你了。”已逐漸有些黑暗的眼睛終於在左前方發現了那個身影,正要過去,忽然一隻碩大的老鼠拖着細長的尾巴吱吱叫在在她腳邊竄過,把她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