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歡 059 醉酒
兩個人好不容易上了藏書樓的樓頂,沈傾歡才終於舒了一口氣,她這時候,只感覺到天是旋的,地是轉的,執拗的拉着她在醉酒的狀態下登上藏書樓的楊素素是瘋狂的!
頭昏沉的厲害,也不知道是剛剛在牆上碰的,還是因爲這酒喝的太急了,沈傾歡搖了搖頭,深呼一口,再吐出一口氣。
但她那一口氣尚未來得及吐出,待發現自己所站的位置,以及入目所及的景色的時候,已經驚到說不出話來了。
藏書樓總體高度少說也有二十米,在頂樓專門有一個觀景臺,應該是建造者爲了風雅而設的,臺上還擺放有石桌石凳,從觀景臺上看下去,視野極好,幾乎可以看清楚大半個墨雲書院的景緻。
這也是沈傾歡平日裡最喜歡待的地方,也可以說是這個時候把酒言歡賞明月的最佳地方。
但是……一直到楊素素放開了她,她才領悟到,醉酒的素素姑娘先前所說的那句話“我帶你上樓頂上,上面風光最好”的真正含義。
是確確實實的樓頂上!而不是她下意識就想到的觀景臺!這地方還在觀景臺的正頭頂上,此時她們兩個腳下踩着的藏書樓的屋脊,瓦片……她只要稍稍一個不穩,就能從這裡滾下去,做自由落體運動……
這般高度,院子裡又沒有什麼花木,萬一真的掉下去的話,摔斷了胳膊摔折了腿還是小事,只怕是小命兒都難保!
在看到下面的情景,沈傾歡的心也有了幾分緊張,而楊素素卻放下她,也不管她,鬆了手就一屁股坐到了屋脊上,她這麼一個動作,踩的屋頂上的瓦片嘩嘩嘩的響聲一片,而且也觸動着沈傾歡腳下的橫樑晃悠了幾下,嚇的她當即退後一步,跌坐在主樑上。
雖然同樣面對這般的高度,楊素素即使喝醉了酒,掉下去應該也會由於身體本能的施展輕功,不會摔死,剛剛帶着她上來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但是自己不行,自己會的跆拳道屬於近身搏擊,要說飛檐走壁,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想到這裡,她倒有幾分懊惱剛纔跟她叫什麼勁兒,喝這麼多酒,現在還得陪着她耍酒瘋。
這麼一坐下來,大腦更是一陣子暈眩,連帶着屋脊都是在晃悠的。
沈傾歡雖然心裡清醒這麼做十分危險,但卻又有幾分莫名的興奮,應該是酒勁上頭了緣故。
楊素素擡手拽了拽她的衣角,笑道:“怎麼樣,我說這裡風景不錯吧?”
事已至此,再去懊惱也沒用,更何況沈傾歡本來也不是一個總喜歡傷春悲秋的人,天性樂觀的她,很快就不再去糾結這個,轉而去欣賞眼前的景色。
月亮已經出來了,如玉盤般在遙遠的天際,散發着瑩瑩光輝,從藏書樓頂上看到的羣山,以及入目的墨雲書院,在月光的照耀下,也顯得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寧靜和柔美。
本來還有幾分煩躁的心,在這一刻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是啊,好美。”沈傾歡讚道,轉頭去看楊素素,卻不知道她何時把酒壺也一併揣了上來。
“喏,咱們不醉不歸!”
她笑着,再遞給沈傾歡一壺,自己的手邊也有一壺,看她的架勢,真的是打算不喝光了不罷休。
沈傾歡苦笑,但也接了過來,趁着楊素素還沒有完全醉過頭,尚有一絲清醒,問道:“素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話?”楊素素擡手又喝下一大口,因爲她身子已經有些晃悠,這一口酒實際上是灑了大半在她的領口上,衣襟上的,她轉過頭來,有些呆呆的看着沈傾歡半響,已經有幾分迷離的目光裡,隱含着幾分掙扎,良久,才道:“傾歡,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沈傾歡喝了她敬過來的一輪,追問道:“是回衛國?你不是還要在這裡等凌郡王的嗎?不是打算跟他說清楚的嗎?”
“不了,我現在改主意了,我是該回去的……而且衛國現在……”說到這裡,她的話卻突然頓住了,面容上有幾分痛苦,並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
“你真的決定了嗎?”沈傾歡關切的問道,難怪她就說這幾日楊素素的神情不太對,一個人發呆的時間多了,而且今日又提議要跟她不醉不歸,雖然她的話沒有說完全,但期間的掙扎和無奈沈傾歡確實感覺的分明。
除此之外,她隱隱覺得,事情也許還沒有這麼簡單,素素說的是……衛國現在……這麼一個關鍵且敏感的詞語,讓她聽着心沒有來由的緊張了一下。“衛國有什麼事嗎?”
“沒有……咱們喝酒吧,你別多想了,”楊素素一仰頭,又豪爽的喝下一大口,“你知道嗎?你是這個世上第二個真心對我好,而且還能理解我的人。”
沈傾歡愣住,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楊素素揚起的臉上滑過的兩行晶亮時候,選擇了住口。
“你知道嗎?我生下來就被視爲不祥之人,父皇都當我不存在,而在將軍府裡,雖然我貴爲公主,但他們對我,除了應有的尊崇之外,再沒有其他感情,我是被他們隔絕在世界之外的人,從小,我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孃親長什麼樣子,一面都沒有,九歲的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別大,那日黃昏時分,尚未掌燈,本該是用晚飯的時候,宮裡頭來的一道聖旨卻將義父傳喚了進去,我記得他走的時候,神色緊張且陰鬱,在不經意轉過頭看到依靠着門邊的我的時候,目光裡流露出來的悲憫和無奈,是我至今都記得的……”
“第二天,宮裡頭就傳出了皇后娘娘駕崩的消息……我的孃親,至死都沒有想起過要見我一面……”
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裡已經成了決堤的洪水,自楊素素的眼底傾涌而出,沈傾歡想勸勸她,卻發現,言語在這個時候多麼多餘。
這些,都是積壓在楊素素心底隱秘的心事,若她不說出來,任誰能想象,平日裡那般灑脫明亮的姑娘,其實內心原來如斯脆弱,她心底的那塊傷口已然潰膿,永遠不會結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