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逃亡
趙詢擡手將她撩起的袖子放下,笑道:“那是因爲之前受損太過,如今修復如同脫胎換骨重生一般,自然是要忍受些痛楚的,這是好事。”
這還真算是因禍得福,當然前提是自己日後能夠脫離梅子墨這個人,不過,如今他既然敢讓自己恢復功夫,是不是也對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有了其他的辦法?所以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這些,她也還來不及細想,卻聽趙詢突然道:“姐姐,我有辦法出宮。”
聲音很小,即使她和他靠的這麼近,而且還是在全神貫注的情況下,都聽的有些模糊,讓沈傾歡一愣,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趙詢又繼續道:“我知道御書房佛像後面有一條密道,以前一個人閒着無聊的時候發現的,我曾經壯着膽子順着那條暗道走,走了很久很久,就在我以爲走不出去要返回去的時候,發現那密道的盡頭是一口被封住的枯井的井底,有並沒有封多嚴實,因爲還有細碎的光線從上面撒下了,而且,我在下面,還能聽到上面傳來的很吵雜的聲音,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上面是在做什麼,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是在宮外,因爲皇宮內絕對沒有那麼嘈雜的地方。”
聞言,沈傾歡倒吸了一口涼氣,若真如趙詢所說,那密道絕對是自己走出着燕王宮最大的契機。
“那還有沒有別人知道這條密道?”
“密道的入口,是靠御書房王座底下的機關開啓的。一般不會有人敢去觸碰王座,我想並沒有旁人知道,這或許是我們王族建這燕王宮的時候就留下的一條逃生的路呢。”
沈傾歡點頭:“很有可能。”想了想。她認真道:“你願意跟我一起出去嗎?”
雖然逃出去對趙詢來說,也並非是一件好事,但對於這樣一個纔不過十歲天性純樸的少年來說,一生囚禁在這燕王宮裡,纔是最殘酷的。
即使帶上他對於她來說也許是逃亡路上的負擔,但一想到留下他一個人在這燕王宮說不定會因爲梅子墨的遷怒而害了他,沈傾歡就不放心。
“我……”趙詢眸子眨了眨。有些掙扎和不安,俊俏的臉上也因爲沈傾歡的這一句話而浮現出一抹紅暈。
他眼底裡的嚮往和掙扎,沈傾歡看的分明。她有些感動道:“你是怕拖累我?”
趙詢點了點頭。
沈傾歡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頭髮,“從一開始我就已經拖累你了啊,所以,我們之間不說拖累這詞兒。只說。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但做這個決定之前你要想好,外面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宮女太監服侍你,可能會風餐露宿,可能會食不果腹,外面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自給自足,如果你沒有拋卻你燕王的身份、做回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的覺悟。那麼就不要出宮。”
“嗯,我已經做好了覺悟了。”趙詢擡眸看着沈傾歡。堅定的目光裡帶着一往無前的果敢,是從見到他至今,沈傾歡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的眼光和決心。
“那我們就要好好規劃了,不成功便成仁,”沈傾歡擡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嚇的趙詢身子往後一縮,不過旋即又有些固執的揚起了脖子,繼續等着她後面的話。
沈傾歡很滿意的他的表現,繼續道:“合着梅相這段時間讓你來陪我,爲了避免我們準備出去的時候去御書房太過突兀,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都藉由在那裡看書打發時間,然後剩下的就是還有一些需要出宮的東西需要悄悄的準備。”
知道了這條密道,那麼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身子養好,把功夫練回來,梅子墨定下的婚期是冬月初八,距離現在應該也還有兩月有餘,算起來,應該夠了。
有了這個決定和目標,比起之間還因爲梅子墨的脅迫而對生活感到無力相比,這時候的沈傾歡已經滿滿的全是幹勁兒。
接下來的日子,也過的風平浪靜。
每日上午,她會拉上趙詢在御花園裡練劍,自己一邊恢復功夫和內力的同時,還對趙詢做了些指點,以後是決定了要走出這個囚籠的,在這亂世中生存,一個男孩子沒有點武技防身怎麼行。
趙詢看似弱不禁風,腦子卻很靈活,而且天生是塊習武的料子,所以,也不必沈傾歡費什麼心思,很容易就能將簡單的劍招上手。
一上午的時間,就在兩人勤奮默契的練武中結束,而相比之下,下午的時間倒過的慢些。
因爲要以防到時候從御書房裡出去不被外面的人很快察覺,所以基本上下午沒什麼事情,?沈傾歡和趙詢都是在御書房裡度過的。
她叫人蒐羅來了各種燕王宮裡收藏的關於這世界各處的風土人情以及閒話劇本子,一下午的時間都耗在了這上面。
而趙詢,之前還因爲擔心梅子墨而偷偷摸摸跟着御醫院的人學醫,現在已經被梅子墨發現,就已經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了,索性搬了醫術就窩在御書房的王座上認真研讀。
偶爾梅子墨會光顧,卻也不打攪二人,他亦找了人將所有的奏摺卷宗送到了這裡,沈傾歡佔據了榻上的位置,見着他來,也眉頭未動,絲毫沒有給他讓出一席之地的意思,而剩下的只有王座,已經被趙詢佔據,梅子墨卻也沒有那麼好打發,他直接大手一揮,叫人連他最常臥着的貴妃榻也搬了進來。
三個人,各自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中,互不干擾,偌大的御書房裡,只有書卷被翻動的聲音,在滿室燃着讓人舒神醒腦的薰香中,竟讓人生出歲月靜逸、美好的錯覺。
當然前提是讓沈傾歡忘記面前對着的這個人是梅子墨。是很可能跟素素的死有關聯的梅子墨,是目光婉轉間就殺了她身邊數名侍女冷血無情的人,是要強迫她嫁過去的人。
而自那一日她急火攻心導致體內真氣暴走之後。對於婚書的事情梅子墨卻也並未再提及,本來,若他執意要她嫁入相府,無論她是不是親手寫下婚書的事,結果都是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差別,但這人就是固執的硬要她親筆。按照他的模板寫下。沈傾歡一開始還不能理解是爲何,直到那一日同趙詢說起,才知道。這是他們梅家傳下來的規矩。嫡子娶正室,婚書是要由女方親手書寫,而且將來完婚還要入宗祠給諸位先祖過目。
印象中的梅子墨分明是個想到什麼是什麼的,那麼的肆意。幾時會有被什麼規矩束縛。但卻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重視這婚嫁的規矩,更讓沈傾歡沒有想到的是,他要用這種規矩和規模娶她,是要將她娶爲正室,之前同她提起的娶她做小妾,不過是句玩笑。
但是即使這樣又能怎樣呢?她和他註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自那日之後,梅子墨也再沒有爲難她,日子就這般平平靜靜的過了下來。
一直到兩個月後。沈傾歡的身子大好,而此時。距離梅子墨所定下來的婚期也不過十餘天,再不逃跑就果真來不及。
每日裡還不斷有喜娘裁縫教導嬤嬤出入朝鳳殿,起初沈傾歡還想抗拒,但想着和趙詢定下來的計劃不能節外生枝,便也任由她們去了。
因爲她這表面的妥協,看在梅子墨眼裡卻是以爲她果真服了軟,聽從了命運安排留在他身邊,因此對她和趙詢在王宮裡的限制也就放寬了些,平時不再讓隱衛們貼身跟着了。
而沈傾歡和趙詢等的就是這一點。
燕國的冬天來的最早,前幾日就已經下過第一場雪,所以這時候的屋子裡,不燒着暖爐的話,着實是有些冷的。
這日下午,和往常一樣,梅子墨批閱完了奏摺又安靜的坐了一會兒,便抽身離開了御書房,待得他走的遠了,估摸着已經出了宮門了,沈傾歡這才放下書卷,和趙詢互遞了一個眼色,雙雙輕手輕腳的放下各自手中的書卷,沈傾歡輕手輕腳的探向門邊,觀察着外面的異動,而趙詢則擡手開啓了王座下面的機關。
這機關的設計者也肯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因爲只需要輕輕一波動那觸碰的凸起,之前趙詢所坐的王座便會立即往後挪開,露出王座下面一條漆黑深幽不知通往何處的暗道。
這些日子趙詢負責在外面把守,沈傾歡已經反覆探查過幾次這條暗道,所以現在,走在下面已經很是熟門熟路了。
暗道很窄,只能允許一人走過,所以沈傾歡和趙詢一前一後的走着,沈傾歡舉着一刻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在前照明,趙詢在後,兩人輕手輕腳的踩着因爲長年累月的陰暗潮溼而已經生了青苔的石階上,幾次趙詢腳下一滑,險些栽倒,都是沈傾歡及時的扶住了他。
一旦做了決定,就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兩人哪裡敢耽擱,即使腳下生滑,也腳底生風的繼續前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快要到了盡頭,沈傾歡找到之前就已準備好的包裹,放在肩頭背好,利落的打了個結,就準備拉着趙詢繼續離開,這一轉頭,才發現,趙詢在哪裡?
剛剛還在她身邊,觸手可及的位置,不過才走了兩步路,這一轉眼的功夫去了哪裡?
一種不好的預感自沈傾歡心底冒了出來,當即扯了肩頭上已經背好的包裹,擡手對着頭頂上方的崖壁縫隙處一拋,穩穩的落回了空隙,她這才折返身子往來時的路上走。
身後是密道的盡頭,枯井的縫隙處已經有了許多光亮投射了進來,所以這時候即使是不需要夜明珠,也大致可以看清密道里面的情形。
而沈傾歡提起的步子尚未落下,?在看到剛剛自密道最窄的縫隙裡鑽出來的趙詢,她心底一喜,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在看到趙詢身後,擡手按在趙詢頸間命脈的那人的那張極致妖嬈的臉時,她的一顆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怎麼,我的未來夫人是想要在這裡和本相玩捉迷藏嗎?”梅子墨笑,這笑容妖冶至極,宛若三生湖畔開的極致嬌豔的曼陀羅,一時間,本來狹窄粗陋的密道也宛若生出了萬般華光,明豔異常。
只是這笑容,無論如何也讓沈傾歡高興不起來。
她低頭看着梅子墨手下面色漲的通紅的趙詢,確定他並沒有大礙,不過是被他點了啞穴,她的一顆心也才稍稍放下,不過也只是稍稍舒一口氣,但一想到眼下的處境……簡直是糟透了。
這條密道都被梅子墨發現的話,她以後再想逃出去,果真就難如登天了。按照往常,他這時候是不會出現在王宮的,誰能算到他會突然折返而且還發現了她們的蹤跡。
而眼下,又該如何收場?
她心頭暗自着急,面色上卻很沉穩,迎着梅子墨玩味的目光,直言道:“我並不想同梅相玩捉迷藏,真的,一點兒都不想。”
說話間,她垂在袖擺下的手指翻轉,袖間的匕首已經穩穩的落於掌中,同時,她提起步子,慢慢的往趙詢面前走去。
“我就知,你並不會如此輕易就肯嫁我。”梅子墨擡手,隨意一點,便鬆了趙詢的啞穴。
喉頭一鬆的趙詢,也顧不得身後抵着他的是令他心生寒意和膽怯的梅子墨,當即扯開嗓子對一步步走近的沈傾歡喊道:“歡姐姐快跑,前面就是出口,不要管我!”
話音剛落,趙詢只感覺到喉頭一緊,他用盡了力氣,卻已經再也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梅子墨已經再度的點了他的啞穴。
他搭在趙詢喉頭的指尖收緊,眼見着就要用力,下一瞬趙詢慘白的臉便映入沈傾歡的眼簾,“住手!”
沈傾歡步子一頓,順勢擡手,將本來還打算突襲梅子墨的匕首放在了自己的頸間,“他死了,我也不會活。”
聞言,梅子墨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擡手一推,就將趙詢很容易的就往沈傾歡面前一推,同時笑道:“你只會拿這個威脅我,不過也是仗着我對你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