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隨着史家那先生登舟棄岸而去,她仍舊是一方白巾掩飾自己,不及多想,總之料算到“不是冤家不聚頭”“好事多磨”,自己想得多方累,倒不如坐閒着不思不想,隨便上天如何安排,情節如何發展?
不一日,史府來人了,又特特地打發了一乘轎子迎接青蓮,她也毫不做作,品行端正着,便隨一干婦人迎上接下。
青蓮雖未聽說金陵史家,卻也偷偷的瞧見衆人舉止,言談,近日所見的一干婦人十分乾淨,禮貌周全,就是打發轎子和行李的,也是十分體面,毫不差錯。
那先生原本隨同着,卻只走了十步,便喚一個熟練的老婦人過來,吩咐她幾句話走了。
獨留下老婦人一一主持着迎接之儀,青蓮聽她談吐不俗,與她攀談幾句,老婦人也不隱瞞,想必是那先生的主意,方纔吩咐過她,可以識趣些話來說。
青蓮此時方知,這日所見的這幾個,纔不過是史府上九等僕婦。
“九等?”青蓮驚驚一訝,“想這府家上下多大,連人都要分出九等?”
老婦人不敢答話,只是點頭稱是。
青蓮自上了轎,進了城門,上面有一方大字“石頭城”,她們過了城門,方纔進了城,入了金陵。
金陵果真好,地方好,人氣好。
青蓮從紗窗向外一一看見,瞧其城內道路鋪設縱橫儀華,街市繁榮商戶阜盛,自與前日所過所往的城市不同。
這一行人自進了城,又行了半日,仍不見他家府邸,青蓮心中甚疑,方要問那老婦人,豈知回問:“甄姑涼,可換乘車,將就快些。”
青蓮疑而不答,自己放下紗窗子,嗯了一聲便不動作,只是將將從了老婦人安置她哪裡落轎,哪裡上車,哪裡停靠。
又是大半天功夫,居然到了黃昏後,忽然聽到有人喊停,一時間,老婦人又來回問,她才方知道自己到了。
此時已夜,有僕婦打燈,老婦人低低交耳幾句,方纔二回問,又是如何進府裡,如何住府裡,如何安府裡?……
青蓮一一點頭,寶玉倒是叫道:“這麼下去一整天,沒有進食過半點東西,就連休息也沒有,這都什麼時候了?也不先送上晚飯,讓人將就吃些……”
老婦人轉身望她,青蓮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語。
青蓮雖笑而不語,心裡一驚,暗道:難道寶玉說的什麼,這個老婦人能聽見?……
她又細思老婦人的表情,驚疑不定似的樣子,心裡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只怕這老婦人有一隻通靈耳,方纔能夠捕捉到寶玉那番嚼舌。
青蓮無可奈何的撫摸着寶玉,只是剛剛一出事,她便不能再讓寶玉多嘴,又生出是非。
“甄姑涼,請。”老婦人說完,方纔慢慢的轉身,又往前起了兩步,領着一名女婢先走,兩個人身後漸漸的插進三名執燈丫頭,這纔有新婦人二請青蓮。
青蓮一笑,這纔是真正的起步……
一干婦人與她捉摸了一頓飯功夫,方纔進了一座院子,裡面早早有人迎接,又將她們引入了裡面,青蓮一干人又停了停,原本又是一座院子擋住了去路。
這時,有人不慌不忙開鎖之聲,裡面稀索不絕,又是開鎖的聲音,青蓮只覺這府邸甚是折騰人,怎麼來去都入夜了,還沒有進到那裡,心裡不免煩躁,只是老婦人走過來,解釋道:“甄姑涼,稍安勿躁,這裡——————原本是后街後路,賈先生本來是想讓姑涼走前街的,卜先生說姑涼要好生休息,又怕累乏了一天,就安排我帶着姑涼走後門,如此一來,走後門又多了許多的繁瑣,又比走前門慢了兩個時辰。”
青蓮一笑,怪不得呢?這一個賈先生,一個卜先生,想必是跟自己有仇,爲什麼非前門不走,而走後門呢?
想當日,青蓮拜那元宵娘娘求個度願時,元宵娘娘化成她剛救下的一個小女孩模樣,原本想讓她走後門,卻被她自己鄙夷不屑地給拒絕了,沒想到,當時當日之心跡,卻在此時此刻,也不能堅守住了。
她想堅守,可這世上諸多種種變故,哪裡能夠隨己心願,保持本心。
“甄姑涼?……請,這邊走。”老婦人突然一句話,打斷了青蓮之思。
她點了點頭,繼續跟着一干婦人走了幾個院門,心裡默默數着,也數不清到底走了多少個,只是叫她換乘小船時,她簡直要崩潰了。
幸好,老婦人通情達意地解道:“甄姑涼,過了河,就是青蓮廣,那裡便是姑涼下處。”
“哦。”青蓮又升起最後一絲希望。
青蓮廣,一個人在廣中暗暗思量。
一個暗暗的人影,即便是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角面貌,也能讓他人瞧見一眼,便知此人是多麼的矛盾啊!
他不是別人,正是吳用。
那先生和那黑影說的他,便是吳用,可那先生說他已經傻了,那黑影卻疑他失了憶,若是兩人一同瞧見,一定會在心裡怨念:我擦,這人真會裝,不去讓他演戲,對不起他的演技……
吳用此時想起當時的一計,“裝傻計”便有了今日之福運。
當日,地氣之祖陸壓道人一口吞了青蓮異兆,便要回西崑崙修煉。
臨行時,他又嘆道:“師父本不該吞了異兆,可這又是爲了你,師父方纔做了無奈之舉,徒兒,人算不如天算,人定不如天定。”
陸壓道人略有叮囑:“你這次是逢凶化吉,可得異兆一邪物,你看,就是這件。”
吳用有點意外,立即睜大眼睛仔細看到,只見陸壓道人手中多了一個東北棉襖花套枕。
“這……不就是大東北花套棉襖枕……頭。”吳用無話可說,他一臉失望的垮塌着。
“徒弟啊!你可別小看這大東北小枕頭,它的外表不出奇,可這還魂的本事,又是幾件法寶能與之相提並論呢?”陸壓道人正色道。
吳用一驚,忙問:“還魂?……難道它是還魂枕……頭。”
“什麼還魂枕,因它能還魂,就稱還魂枕,要是缺心眼,那還叫缺心枕……啊!”陸壓道人的臉抽了抽,又說道,“它不是還魂枕,而是……遊仙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