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宇文川遠卻不再追問,輕輕吻了吻喬津亭的酥頸,“好,等你……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吧!”他,從來都沒有懷疑她的理由。
“願意?”喬津亭聲音一顫,撐起了身子,“你以爲我不願意告訴你麼?你在懷疑我?”
“傻丫頭,”宇文川遠寵溺地坐起身子,將喬津亭抱入懷中,“你有心事,我知道的,但是,我們說好了不疑猜對方,所以,我只有等你願意開口的時候,若你不肯說,也有你的理由,我不會勉強,你明白麼?”
“可是……”這等信任讓喬津亭一陣愧疚。
“好了,夜深了,睡吧,明日你不是要早起替蕭珉拆除包紮麼?”宇文川遠不去看喬津亭的眼睛,只將她的身子輕輕地放在身側。他分明感覺到喬津亭的身軀在聽到“蕭珉”二字之後是輕微的一顫。看來,此事定然和蕭家有關。
一聲低嘆,貼近了枕邊人火熱的軀體,一場暗劫,她需要他深切的撫慰才能驅除靈魂深處的驚悸。往日生離,雖也傷感無邊,但至少可以遙相念想;一旦死別,那將是無邊無際的一生孤寂和孤苦,她怎能失去他?
日上了三竿,喬津亭就來到了“落日看沉”,蕭珉已經在候着。穆爾藍沁也在一旁,既興奮又緊張。
“大哥,你多日不見日光,待會可能有些不適應,眼睛會微有刺痛的感覺,不過一會就好了!”喬津亭聞言叮囑,一層一層地輕輕將白紗拆去。
穆爾藍沁趨近了蕭珉,緊緊盯着蕭珉即將獲得“新生”的臉龐。
一縷縷暗香縈繞着蕭珉,讓他坐立不安,異常尷尬。
紗布落地,露出寬廣的額頭、高挺的鼻子,繼而是黝黑的臉頰和堅毅的下巴,穆爾藍沁“啊!”一聲驚呼,一把抱住了蕭珉!
蕭珉被穆爾藍沁突其而來的一抱嚇了一跳,雙手無從着陸,任憑穆爾藍沁兩隻份臂吊在頸脖之上,哭笑不得,也驚詫萬分,“公主……”
喬津亭看着欣喜不已的穆爾藍沁,反觀眉頭深皺不知所措的蕭珉,一笑,看這激動的情形,似乎傷愈的是穆爾藍沁而不是蕭珉,“公主,你不拿一塊鏡子給大哥看看?”
穆爾藍沁一愣,笑得雙目彎成了優美的兩條弧線,放開了蕭珉,蹦跳着取來面鏡子,親自照着蕭珉,“你看看,全好了!”
蕭珉凝神一看,只見鏡中之人的臉頰之上僅有兩條細如絲線、淡紅而光滑的疤痕,不再是血肉翻卷的猙獰與恐怖,心頭亦是一喜,擡眼望着喬津亭,“謝謝你,津亭!”誰知一看之下,見喬津亭臉色有些不同尋常的蒼白,一驚,“你怎麼啦?”
夜裡輾轉反側,雖在宇文川遠溫柔的撫慰之下入睡,但夢裡也是噩耗連連,讓人不得安生。勉強一笑,並不答話,轉對穆爾藍沁說,“公主,山莊中有一種養顏的奇花,可以勻美肌膚,頗能對抗塞外的風沙,公主若有興趣,不妨去看一看,日後回大涼,也好帶些種子回去,讓公主你花顏常駐!”
穆爾藍沁生就花容月貌,最是愛美不過,見喬津亭平日裡肌理勻美柔潤,淡淡光暈如醉紅初破,甚是嬌柔動人,又見喬津亭數次施展回春妙手,對她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的,遂喜滋滋地隨着泠弦去了。
看着穆爾藍沁走遠,蕭珉看着神情漸漸凝重的喬津亭,“發生了什麼事?是關於我的?”
喬津亭勉強一笑,“大哥,你隨我來吧,去看一個人!”
蕭珉疑惑地跟隨着喬津亭穿過樓臺亭閣,橫過曲水流觴,在一處假山前停住。
喬津亭輕輕旋動機關,假山後赫然是一間密室。
於南浦正在密室裡,蹲在一具屍體的旁邊,在仔細地查看着什麼。見喬津亭與蕭珉進來,恭敬地稱了一聲“少主”。
喬津亭指着屍體,“大哥,你認識這人麼?”
蕭珉細細一看,搖了搖頭,“素未謀面!”
於南浦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這是那日信鴿飛入山莊之時被於南浦截得之後在信鴿身上所獲取的,他小心地將紙條展開,呈給了蕭珉。
喬津亭見蕭珉顏色大變,心一沉,自己的猜測果真是分毫不差,這人真的就是蕭家派來的奸細!
蕭珉將紙條遞迴給於南浦,默然許久,沉沉一嘆,“這紙條是我祖父身邊最信任的管家所寫!他的筆跡,我自然再熟悉不過!”
蹲下身子,輕輕掀開屍體的衣物,如蕭珉所預料,屍體的腋下有一個銅錢般的印記,這是蕭家暗中培植的死士的印記!這人確實是祖父派來的人!
“這人,昨天放出飛蛇暗算皇上,差點就要了皇上的命!”喬津亭示意於南浦將紙條搓碎,轉頭對蕭珉,“大哥……我……”
蕭珉大驚,祖父當真爲了權勢做出了弒君的舉動!這是抄家滅族大大罪!
“蕭公子,令祖先是派人帶領穆爾藍沁公主到山莊尋釁,以期坐收漁人之利,繼而派人暗算皇上,一旦得逞,一可陷流雲山莊於萬劫不復之地,二來可以扶助新主,把控朝政,可謂一舉數得,其用心之險惡,無人能出其右,蕭公子,我家少主與皇上鴛盟已定,生死相許,若是皇上遭了不幸,你叫我家少主情何以堪?”於南浦憐惜地望着略有些憔悴的喬津亭,語氣中的忿怒直指蕭珉。
喬津亭罷了罷手,示意於南浦停止對蕭珉的責難,蕭行落所作所爲,原本與蕭珉無干。
蕭珉歉意大盛,凝視着喬津亭,低聲說:“終是讓你爲難了!津亭!”紙條已經搓碎,奸細也已殉命,作爲指證蕭家的證據已然消失,這足夠說明了喬津亭迴護自己,報答自己深情相傾性命相許的恩情,但宇文川遠畢竟是她恩深情重的愛侶,這讓她如何自處?
喬津亭搖了搖頭,神色黯然,“大哥,令祖一再苦苦想逼,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若僅僅是針對我個人,我倒是可以看在大哥份上不予深究,但是大哥,我絕對不能坐視他人傷害了他,令祖若是不肯從此罷手,我定然會拼死反擊,以護他周全,但願那時,大哥能諒我退無可退的無奈之舉!”
密室之內,三人陷入了鬱悶的沉寂。
許久,蕭珉一咬牙,“津亭,我馬上回京勸說祖父歸隱田園,從此不再立足朝堂,免他一錯再錯!”但是,勸說蕭行落退出朝堂談何容易?蕭珉亦自茫然,他主動放棄軍職,主行削弱蕭家權勢竟也不能讓祖父警醒,讓蕭家免除禍害。
“其實,追逐權勢富貴是人之常情,也無可厚非,但是若然不擇手段,與當初的桑暮雨和商皇后何異?到頭來終歸是虛夢一場,以血相償無窮的!”喬津亭望了一眼地上的死屍,“蕭家百年大族,鐘鳴鼎食數代,若然一朝覆滅,不免讓人嘆息!”
密室在身後轟然緊閉。
轉出假山,喬津亭與蕭珉一路默然,偶有落葉飄灑,也自徒亂人意。
不遠處,宇文川遠正站在“載月橋”上,注目着並肩而來的喬津亭和蕭珉二人,喬津亭的心一跳,凝神細看,宇文川遠神色悠遠,目光深邃,竟看不出喜怒來。
停住了腳步,蕭珉沉沉一嘆,“去吧,若是他疑心,你就和他直說了吧,免得你和他之間生了嫌隙!”說完,轉身隱入幽徑深處,背影蕭索,不勝悽悲。一個男人,愛而不得其愛,也不能保全得家族周全,此情若此,怎不叫他沮喪?
步上“載月橋”,喬津亭步伐不由沉重,望着宇文川遠,竟無語以對。他的情,她以一世一生相許;蕭珉的癡,她唯有酬之以義,在情和義之間,她如何可以做到不偏不倚?
宇文川遠低首凝視着他,眼神漸漸柔和,深深的憐愛和微責盡在眉宇之間流轉,伸手攬住喬津亭的肩頭,“回去歇會,你累了,昨夜,你是一宿難安!”
微仰起頭,喬津亭撫着宇文川遠薄削的脣瓣,“你,不是有話要問我麼?”
淡遠一笑,“我說過,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你自然會說,我不會強迫於你!我也不會誤會你和蕭珉之間的事,你……無須憂慮!”
橋下流水清淺,數片落葉漂浮其上,無語蒼涼。
下了“載月橋”,來至“鳳棲梧”,秋風微冷,嫋嫋不止,木葉亂隨風舞,一片凌亂。
宇文川遠扳過喬津亭的肩頭,在她的淡香的脣上輕輕一吻,伸手輕撫着她微皺的眉頭,寬慰着,“煩什麼呢?你要知道,世上的許多情事,就如這深秋的落葉不可逆轉,蕭家……”
心一跳,他終是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因由!喬津亭環住了宇文川遠的腰部,有些無助,“告訴我,我是不是錯了?你會不會怪我?”
“你沒有錯,我也沒有怪你!”宇文川遠擡起喬津亭的下巴,微笑着,“換了我是你,我也一樣的左右爲難,畢竟,蕭珉對你是一片真情……”
一把堵住宇文川遠的嘴脣,喬津亭顫巍着聲音,“他固然對我是一片真情,但我早於許了你,你……不要多心!”
“正因爲你早於許了我,所以你愧對於他,一心想爲他做些事情,我說得可對?而且我沒有多心,我說過,莫要猜疑,你忘了麼?”宇文川遠輕輕點了點喬津亭的鼻端,笑她的善良和不忍,“但是,蕭家是一匹嗜血的豺狼,利爪已經張開,獵物不到嘴定然不罷休,你以爲仁慈就可以化解這一場的殊死的爭鬥麼?”
“但是,我寧願一搏,希望一次仁慈可以換取安寧,換取我心靈的安逸,正如你所說,我欠蕭大哥的,恐怕唯有這樣的方式才能償還,”喬津亭拂去石凳上的層層落葉,拉着宇文川遠坐下,“而且,你繼位時日不多,若是大開殺戒,或許可以一舉滅了蕭家,但一定會有不明就裡的人罵你寡恩薄德,聲譽蒙塵!怕是今後國人寒心,鮮人報效朝廷!再說了,蕭家勢力根深蒂固,一個跺腳就可以驚動半壁江山,要一舉剷除蕭家,恐也非易事,不如讓蕭大哥一試,勸說蕭行洛自行退隱!你說可好?”
搖了搖頭,宇文川遠將喬津亭摟在了懷裡,深深一笑,悠悠一嘆,“將這些煩惱都交給你的男人去憂慮吧,津兒!我只要你快快樂樂的!朝堂鬥爭,權力角逐,我自然比你更加得心應手!可以預計,將來的朝堂,其風起雲涌,詭異莫測,絲毫不亞於與陰何情、桑暮雨鬥爭之激烈!對於蕭家,我會逐步摘其葉,砍其枝,一步一步,心急不得,你不必擔心!”
樹欲靜而風不止!一場爭鬥或許已經迫在眉睫了。但是,君皇與權臣的鬥爭將是一場拉鋸之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迎娶大魏朝的皇后!宇文川遠凝望着天際閒雲散縞,秋容瑩澈,微微一笑,“我們該回去了,朕的皇后,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