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的這些勝利使得楊銳又多了幾百名反正的士兵,而楊銳派去臨江那邊抄家的那個連,在知道林七被這幫鬍匪沒滅了之後,那些平日被他欺凌的木把子們感激之餘,投軍的也不少。待整個連回來的時候,部隊的新兵又有了一千三百多人,新兵的挑選整訓,營地裡的擴建,一時間老兵的訓練被打亂了,一直到四月初才安頓下來。
這麼多人進入紅土涯紅石砬子,保密工作是個大問題,林七那夥人雖然大部分都被殲滅了,但是漏網之魚卻還是不少,爲此楊銳想再找個地方建立營地,而且最好是離戰區近一些。按照地圖,最好在新賓和懷仁(恆仁)那邊,只是他對那邊一點也不熟悉。當然這不是問題,因爲有熟悉的人。
馬師爺從跌下馬之後就一直是恍惚的,他被帶回寨子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槍斃鬍匪砰砰砰連面不斷的槍聲,立即被嚇的全身發軟。在被審問的時候,爲了保命他毫不猶豫的將大江東的財寶說了出來,他甚至心裡還擔心其他人早供出來了,還沒有審就開始大叫有要情相告,只求能饒他一命,而後的訊問中他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在他從匪多年、經驗豐富的份上,楊銳決定把他留下來了。自己對這長白山一帶實在是太過生疏了,雖然有通化巡警局的關係,但是自己這些人畢竟是外鄉人,而通化的巡警也只是本地人。再說匪有匪路,賊有?道,不是裡面的人還真不知道行內的事情,所以馬師爺的腦袋暫時安穩了,楊銳想讓他做一個客座參謀,發揮發揮餘熱,至於發揮完餘熱之後怎麼處理他,那就看到時候的具體情況了。
馬師爺心中忐忑的被衛兵帶出秧子房,本以爲自己要被槍斃,哇哇大叫起來,抱着桌腿死也不出去,兩個衛兵連同獄警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弄出了牢門。出來的路上他都是連連哀求,總算看到帶他去的地方不是靶場而是寨子中間的木樓,這才稍微安靜下來。他被帶到了會議室,只見一個八尺的漢子站在那裡似乎在看着牆上的地圖,衛兵對他甚是恭敬,心下知道這就是大當家的了,馬師爺連忙跪下喊道:“大當家的,大當家的,饒命啊,饒命啊……”
楊銳對滿臉鼻涕,一灘泥一樣跪在地上的馬師爺很是懊惱,說道:“起來吧。我有事問你。”
馬師爺卻沒有什麼迴應,只陷入在自己的情緒裡,一個勁的在那裡求饒。看來不嚇嚇他不行了,楊銳一聲斷喝:“再鬧,拉出去斃了。”
這一聲把馬師爺嚇得全身一抖,他的求饒頓時停了下來。楊銳見他穩定下來了,說道:“這東邊道你熟悉嗎?”
馬師爺愣了半響,然後使勁的點頭,說道:“熟……悉,熟悉,很熟悉。”
楊銳點點頭,他真的這人熟悉這一帶的情況,這麼問只是然他有一根救命稻草可抓,不至於一灘泥一樣的跪在那裡。“熟悉就好,要是不熟悉,那就該砰了。”
馬師爺趕緊的磕頭道:“大當家的,咱熟悉啊。從庚子年的時候咱就入了局子,忠義軍那會咱也在,後面跟了大…大江東……”
楊銳打斷了他,“熟悉就好。你先回去好生安頓一下,咱們也是鬍子,以後你也可以出出力,做的好不但不殺你,還有賞。”看着他又開始在那裡磕頭謝恩,楊銳對衛兵說道:“帶下去吧,給他安排一間空屋子,給些吃食什麼的。”
看着馬師爺被帶了下去,剛纔隱在裡面的鐘觀光冒了出來,他這次是來和楊銳商量商業的一些事情,特別是來告訴楊銳軍校的那些人馬上就要到了。“你真的準備把這個人當參謀用啊?這也太怕死了吧。”
楊銳笑了笑:“不用他用誰,鬍匪才明白鬍匪的道道啊,而且他這幾年下來跟着各路鬍匪跑來跑去,對這東邊道的情況還是很熟悉的。”看着鍾觀光還是思索,楊銳又說道:“我看了審訊報告,這個馬師爺本來就是個大戶家裡的帳房,後面鬍匪打窯把他給抓來了,因爲家裡窮沒人贖,差點就被殺了。後來啊,鬍匪的大當家喜歡聽人說書,這個馬師爺年輕的時候跟過說書先生學過兩年,就靠這說書功夫討了鬍匪歡心留了條命。再後來就就入局做了字匠。”見鍾觀光在聽自己說話,楊銳感嘆道:“你說這東北怎麼會那麼多鬍匪呢?是這裡的人喜歡做鬍匪嗎?這東北開禁也就幾十年的功夫,這就像美國的西部一樣,官府管束不到位,加上戰亂不止,這土匪才這麼多。除了少數唯恐天下不亂的,大部分人還是想過安穩日子。”
和江南魚米之鄉深厚的人文底蘊不同,長達兩百年的封禁使得東北成了塊年輕的土地,從關內逃難的人們都把這裡視爲化爲之地,也是希望之地。實事求是的說,除了戰亂和鬍匪,東北這地方是要比關內的百姓活的好些,只要自己不懶,隨便哪裡都可以把地給開墾出來,除了交給朝廷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對於這些關內移民來說,朝廷管理的缺位使得壓榨減少的同時,又使他們又多了鬍匪的擄掠,雖然很多鬍匪都標榜自己是仁義的,但是鬍匪再仁義也要吃飯啊,糧食從何而來,不是搶還能有其他辦法嗎?楊銳很清楚復興會的定位,就是在在東北建立次序,在朝廷粗放管理下建立更爲基層的次序,而要做到這點,那麼鬍匪第一個要清掃的,第二個就是那些不服管教在當地作威作福的大戶,至於上面的朝廷,只要下面不出大事,打點好了不是問題。
楊銳現在最發愁的就是他沒有合格的政工人員,去執行那著名的“從羣衆中來,到羣衆中去”的農村工作路線,大一學的毛概他又學習了幾遍,真是好東西。沒有這些理論知識那麼復興會就很難獲得農民的支持,沒有農民的支持也就難以真正的在東北立足。
雖然,以前有考慮直接土改分田地的革命策略,但楊銳對這種辦法的可行性很是懷疑,因爲這在當代看來完全又是一個太平天國,只不過這個太平天國是真是分田地的,也許是沒有內鬥的。但越是真的分田地就越是難與獲得士紳文化階層的支持。想當年太祖的天下是依靠農民打下來的,可在革命開始的時候,不能忘記五四以來的不計其數的新青年們前赴後繼的都投入了社會黨的懷抱,他們這些人是社會黨的第一桶金,沒有他們的領導絕對沒有革命的成功。在沒有經歷五四新文化運動,烏托邦還不被中國新銳知識分子所接受的當下,那樣的革命完全是農民領導農民的革命,而不是最新銳的知識分子引領農民的革命,沒有他們。縱使自己是穿越者,但也只是一個人,楊銳不是神,他無法取代整個集體去領導革命。
楊銳很清楚,在還沒有十月炮聲送來麥克斯主義,精英們對那個知名的烏托邦沒有接受的時代,土改這條紅線還是要悠着點來,一旦這樣做了,那麼這些時代的精英就會拋棄自己。沒有民國之後的動盪、對共和的失望、軍閥的混戰、一戰談判的出賣,這些出身地主家庭的精英們不會拋棄現在被認爲最先進的共和制,去選擇並不適合中國文化、毫無“希望”的烏托邦主義,可即使如此,農民這股強大的力量是不能拋棄的。
除了尋求農民的支持外,復興會還要積極爭取這個時代最新銳的知識分子的支持,不管是傾向革命的,還是傾向改良的,都歡迎加入,來者不拒。前者會安排他們去軍隊,或者潛入官場等待機會;而後者則安排他們去留學,將來去復興會控制的公司、工廠、實驗室、礦山。
楊銳這次的走神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就回過神來了。“憲鬯,我覺得應該成立銀行了。”
鍾觀光有點莫名其妙,當然楊銳常常這樣的莫名其妙,往往在走神之後就會拋出來一個新想法,不同的是以前的時其他,而現在的時銀行。“銀行不是洋人開的嗎,我們不都是錢莊、票號什麼的嘛?”
楊銳知道鍾觀光對金融一竅不通,只說道:“我們要在東北立足,那麼就要和莊稼漢打好交道,以後的兵源、糧食都要從他們手中來,沒有他們的支持我們在東北站不穩。”看着鍾觀光的迷糊樣,楊銳就知道在這個時代也就只有自己知道農民的力量,就是這個時代公認的偉人孫忠山、黃興也只把目光投向了會黨。“這麼說吧,我們的隊伍會越來越大,但是這樣麼一股力量怎麼隱藏起來是一件頭疼的事情,我想了好久,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軍隊僞裝成聯莊會、鄉團之類的組織。”
這一點鐘觀光時完全明白的,但他的疑問也在這裡:“如果真的變成聯莊會、鄉團,那我們也應該和那些地方上有勢力的地主豪紳處好關係啊。爲什麼要直接去討好莊稼漢?”
聽到他的問題,楊銳笑了起來,“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組成聯莊會、鄉團要的人和錢財、糧食從哪裡來?還不是出在那些莊稼漢身上,更有可能,地主土豪們會藉着這個名義自己多撈一筆。爲什麼不繞開他們呢?你家也是種地的,如果朝廷直接向你收稅,不通過那些官吏,那麼你交的是不是要少,而且作爲朝廷來說,直接接觸莊稼漢,以後就不怕那些官吏拿調子,要殺頭殺頭,要革職革職。”
鍾觀光總算聽懂了楊銳的意思,他這樣的做法就像做生意撇開牙人,買洋貨不走洋行一樣,是楊銳的慣用伎倆。這種自古以來都沒有的做法很讓鍾觀光不安,“竟成,這樣好嗎,畢竟自古以來朝廷可是通過士紳治天下的。你把士紳都撇開了,那讓他們幹什麼去?”
楊銳見他這麼慎重感覺很好笑,這其實就是直接聯繫、直接溝通嗎。打電話還要有人轉接嗎,不都追求一接就通的,“哈哈,憲鬯你多想了。解放人性是時代的趨勢,我們現在做的不是拋棄士紳,而是把之前被大家忽略的莊稼漢擺上了桌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由以前的朝廷、士紳的兩元變成了朝廷、士紳、農民的三元。你想啊,如果這些莊稼漢能表達自己的意見,那麼還造什麼反啊?這樣的三權分立才能保持國家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