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的局勢終究是暫時穩定,英美之間也就只有英國真心實意的不想遠東爆發大戰,特別是歐洲形勢緊張的情況下,但英國無法影響中華國會議員,那一羣不識字的農民本就對洋人素無好感,而反對黨如國民黨之流,實力太弱,唯有輔仁文社按照之前的佈局開始頻頻對英法示好,但他們的影響力也只是在兩廣,並不能影響北方,其對於英國而言,唯一的用處是在中日開戰之後像庚子年那樣,搞兩廣自保,這對於中華中央政府將是一個致命打擊。
最讓英國人憧憬的是,若受兩廣的影響,江浙湖廣等南方省也加入自保,那戰爭即便是開始了,也能很快結束,楊竟成的復興會將會由此垮臺。要想戰爭不爆發、或者儘快結束,那就要不斷的削弱更弱的一方,這是英國人的算盤,所以在督促中日和談的同時,他們也在積極的準備東南互保。
楊銳回到京城的當日,國安局長劉伯淵、情報局長張實,在他還沒有回府的之前就已經在銀安殿等候了。日本國內各派系的情況,洋人的小動作,張實都介紹了一番,但他依然無法判斷日本人出兵的日子,日本現在是兩股勢力在纏鬥,一邊是長州藩、薩摩藩、以及天皇,一邊是貴族、財閥,真要是開戰,那隻能是局勢真的無可逆轉。
“那個日本的大正不是說腦子有問題麼?”楊銳聽完張實的描述,不由感覺歷史和現實終究對不上號,就尋根究底的想知道原委。
“先生,確實是有這這種說法。但這只是西園寺底下那般人的說辭。上上個月日本決定派使團來京城談判的時候,大正就極爲不滿,他在國會議事堂將詔書卷起來當望遠鏡,這在日本國內引起巨大震動;上個月檢閱部隊時,他又跳下檢閱臺。把一個士兵的揹包亂翻了一通。這些極爲失禮的舉動很讓藩閥們很難堪,在日本,天皇就是神,神是不能做出這些失禮舉動的,日本民間都認爲天皇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出恭……”張實說到這也難得笑起。“日本大部分人都認爲天皇不食人間煙火,是上天派下民間來治理日本的神仙。”
“不需要出恭……”楊銳和劉伯淵也是笑了,那不就是說日本天皇生下來就沒屁眼嗎。
“大正素來仰慕西方,他不希望像明治一樣,只是藩閥的牌坊。希望能真正的獲得國家實權。如果和我們開戰,一來可以滿足其宏願,二來可以獲得一定的權力,這是他最想要的。”張實接着道。“先生,如果真要挑動日本開戰,一是可以將我們支持朝鮮黨人的行動適當公開化,二是可以適當的刺激大正,畢竟名義上日本軍隊的最高統帥是他。只要他被激怒,那他就很有可能繞開內閣,直接命令朝鮮或者遼寧的部隊進攻。”
“刺激大正?”楊銳稽首。“這確實是比直接拉下臉支持朝鮮革命黨更好。情報局這邊要切記,除了要關注日本軍備,還要關注日本政壇,挑唆日本內部勢力內鬥是最好的,就像甲午的時候日本人挑唆清流制約北洋那般。戰爭只是政治的延續,而情報局則是瞭解政治內情的耳目。你這邊若做的好,可以讓日本國內勢力失衡。甚至顛覆日本也不是不可能。”
“明白了,先生。”十年的相處。張實對楊銳的想法已經是一清二楚了,他現在也是按照楊銳的思路工作的,支持桂太郎內閣上臺,可是有情報局一份功勞的。
說完外事正想說內事的時候,李子龍進來報告說宋遁初求見,看着劉伯淵這邊並無大事,楊銳便讓兩人退下,直接接見宋教仁。
宋教仁是國民黨的黨魁,國民黨則是同盟會、各地士紳、北洋勢力的綜合。它在國會勢力極小,但在士紳、商紳中的影響極大,因爲除了國民黨之外,再無任何一黨能完全代表士紳們的利益。中日開戰,對於農民影響極小,但對商人們卻是了不得的大事,要知一旦開戰,洋貨就有運不進來的危險,土產也有運不出去的危險。
在滬上的時候,滬上商會就向楊銳提出了這個問題,楊銳則強調外貿對中華並不重要。中國沒有工業,只有農業,而農產品的商品率,除了絲茶外,也就是東北大豆。東北開戰,大豆可以從通過海參崴運出,茶葉因爲印度的崛起,出口的大頭是俄國,至於生絲,你們有誰有本事把生絲賣到國外?如果不是你們自己賣到國外,那你們在爲誰擔心?
楊銳當場的喝問把晚宴氣氛弄得極爲糟糕,滬上商會裡多是買辦,買辦的背景則是洋行,而洋行的背景就是洋人。這些只負責產地收貨、產地賣貨的狗腿子居然擔心起主子的對外貿易來,着實讓楊銳氣憤,他覺得當初只扶持工部而謹慎扶持商部完全是正確的。
楊銳在等待宋教仁的時候,忽然回憶起視察途中滬上商會的事情來,心中猶自惱怒,他很想聽聽宋教仁會說些什麼,看看此人是不是和那些買辦一路貨色。
宋教仁聽聞楊銳回京就急忙赴總理府求見,在他進銀安殿的時候,卻看見‘東廠’‘西廠’的頭目退出,知道楊銳對自己並無怠慢,他在心中又多了幾分把握。
自從大選之後,國民黨勢力雖弱,但卻是僅有的兩個反對黨之一,特別是國民黨勢力遍佈全國大部分省份,影響範圍比輔仁文社大的多,是以不論中外,俱把國民黨當寶貝,而宋教仁本人也常被各地望紳、列國公使讚譽,風頭一時無兩。可正是這種風頭,讓宋教仁處於極度危險之中,要不是‘東廠’保衛得力,他如今屍骨早寒。
“呵呵,遁初。許久不見了……”楊銳一見宋教仁,不等他說話就先假笑着打上了招呼。
“總理日理萬機,教仁本不該今日打擾,奈何今日中日局勢甚惡,不得不來啊。”宋教仁開口就是歉意。他確實是追的太緊了,楊銳還在各地視察的時候,他就電報不斷。
“沒事。”楊銳請宋教仁坐下,而後道:“這國你是股東,我是打工的。你擔心虧本完全是情理之中,你說吧。有什麼擔心的?”
楊銳打工之說最讓宋教仁讚譽,他覺得這比孫汶什麼公僕之說好多了,他聞言笑道:“總理,中日兩國必要大戰嗎?”
“呵呵,”楊銳知道宋教仁在試探什麼。當下把話題轉了出去,道:“遁初,這問題可是要問日本了,幾次事件都是他們挑起的,中日若真是大戰,那也必定是日本侵略我國。可不要忘了,立國之初他們就妄想奪取東北蒙古,幾個月前又截擊我海軍艦隊。他們這是鐵了心要開戰啊。咱們都被人打到頭上了,不反抗行嗎?”
“總理,東海之事只是日本海軍私下的一次截擊而已。其目的還是要防止我國得到那……什麼水壓機器,並不是真要和我國全面開戰。現在兩國談判艱難,真要是談崩了,那兩國可是要國戰了。我中華立國才兩年,現在開戰適宜麼?”宋教仁道。
“遁初,戰爭不是我想挑起的。很多時候是強加的。很多時候你越是退讓,那就越是會被人欺負。反倒是扯破臉皮打一架,那日子就好過了。”楊銳道。
“可萬一輸了呢?”宋教仁看着若無其事的楊銳。感覺他對中日開戰並無半分觸動。
“打下去就不會輸。”楊銳淡淡的道:“甲午的時候只要多打幾個月,日本就打不動了;日俄的時候,只要再打半年,那日本就要被俄國趕到海邊。和日本若真的國戰,只要戰爭時間超過兩年,那他們就得跪在我們面前。我真想不出日本又何懼?”
“竟成兄!”宋教仁聽聞楊銳戰意烈烈,猛地的從椅子上站起,看見楊銳還是若無其事,又只得重重的坐下。“你這是拿整個國家去賭!”
“我們已經在賭桌上,而且一直在輸。既然一直輸,那就把以後要輸的壓上好了,這有什麼好可怕的?不打是慢慢的輸,打還有贏的可能,這難道不是最優的選擇嗎?”楊銳喝茶的時候瞥了一眼宋教仁,“人最怕的就是安於現狀。以前咱們是住瓦房的,後來被打了幾頓,被趕去住茅房,再後來又被打了一頓慘的,被趕去住豬圈。遁初,這豬圈就這麼值得留戀嗎?”
感覺楊銳是一心想開戰的,還弄出這麼一套說辭,宋教仁頓時被氣着了,他待楊銳說完後,重重的道:“我就是擔心到最後豬圈都沒得住!”他說完又覺得此話不妥,再道:“古時吳國滅越,越王勾踐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而後繁殖人口、聚集物力,這才最終一掃雪恨。竟成兄,你才三十餘歲,難道十年你都等不了嗎?”
“勾踐那種人如此陰毒,居然無恥的去嘗吳王拉的屎,就是贏了又如何?”楊銳很不恥勾踐,若他是勾踐,既然主動去進攻吳國,那就應該願賭服輸,戰死沙場。“日本人已經接連進攻我們兩次,難道要等第三次麼!現在全國民意沸騰,只要政府對日苟合,那就以後就別外戰了,乾脆內戰得了。遁初,我就一句話,要麼咱們住瓦房,敞敞亮亮,要麼就幕天席地,也是敞敞亮亮。至於住豬圈,遁初,你確信在豬圈裡長大的孩子會有出息?!”
楊銳之言讓宋教仁無言以對,他沉默半響之後才低聲問道:“那英國怎麼辦?”
“英國?”楊銳笑道,“就那些小店主能成什麼大事?納爾遜時代的英氣早就被他們揮霍光了,只要我們不動洋商的利益,肯定英國的地位,那在沒有看出中日輸贏徵兆之前,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再說,英國在歐洲麻煩一大堆,他真有心思出兵,兩年前就出了。現在中日如果開戰,美德將支持我們,俄法更多的可能是保持中立,英國即便是出兵,那也只能是遠東的少量部隊和海軍。我真是不知道英國海軍對於我們現在而言,有什麼威脅。”
“竟成。你可別忘了,天津就在咫尺,那邊可是不設防的!”宋教仁聽聞楊銳講述各國形勢,終於找到個漏洞。要知道中華時報曾讚譽前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麼說來。一旦日本兵臨城下,中華可不能像滿清那般,動不動就西狩北狩逃往西安承德。
“遁初,放心吧。第二軍不是吃素的!”楊銳道。“你若是隻爲擔心中日開戰而來,那我就只能言盡於此了。”說罷端起了茶盞。
看着楊銳潑水不進,宋教仁長長一嘆。抱拳去了。不過他走後楊銳倒是沒停歇,李子龍馬上又報英國公使朱爾典求見。
楊銳早想到英國人回來,卻不想他這麼着急,莫不是說日本人就要動手了嗎?想到此楊銳對着他道:“那就快請吧!”
朱爾典和楊銳多次見面多次交鋒,對於這個‘無理的。對文明世界毫無敬意的’東方俾斯麥,他有一種說不出厭惡,但作爲駐中華公使,他又不得不常和此人打交道。壓抑着內心的不快,朱爾典行禮之後直接問道:“總理閣下,如果貴國談判代表不在和談中讓步,那麼面臨的將是一場可怕的戰爭……”
“朱爾典先生,我們已經讓步了。我說的是去年的談判。那一次我們基本滿足了日本人的所有要求,除了正式道歉和賠款,可結果呢?”楊銳說道此嘿嘿笑了幾聲:“公然攔截我國艦隊。擊沉我們國艦船,對這種國家,越是讓步,它就越是囂張。同樣的錯誤我們不會再犯第二次,日本如此不正式道歉,賠償我國損失。懲辦有關人員,那開戰就開戰吧。這還有什麼好惋惜的呢?”
“總理閣下,如果開戰。中國將被文明世界拋棄,而且!”朱爾典用他隨身的手杖‘嘣嘣’的敲擊着地面,以加重說話的威勢,“大不列顛和日本處於同盟關係,一旦開戰,那按照同盟協定,不列顛也將加入戰爭,這個時候中國將……”
“朱爾典先生,上次我就說過,地磚很貴,一塊就要一分錢,從景德鎮運到這裡要走一千多公里,運費就需要八分,而且用力敲擊它除了製造噪音之外毫無意義,哎!這真不是紳士行爲。”楊銳搖頭奚落道,再次把朱爾典的談話打斷。地磚之說讓朱爾典氣得臉色發青,但他終於很紳士的忍下了。“我對不列顛素來保持敬意,政府的改革沒有、也不會觸動不列顛的關鍵利益。但是,朱爾典先生,如果英國也參加戰爭,那麼一旦日本失敗,貴國花費七十年努力而獲得的東西,就很有可能會被他國奪走。貴國真的要把這些東西放到賭桌上嗎?要真是這樣,我只能說真是太遺憾了。要知道,輸了貴國什麼都會沒有,贏了也不會多得到什麼,所以我認爲,做出這個決策的人真應該被貴國國王絞死。”
“總理閣下,你這是威脅嗎?”朱爾典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楊銳就易怒,聽到他暗示自己應該被國王絞死,他又是壓抑不住的咆哮。
“不,這只是忠告。我實在是不願意與貴國爲敵。”楊銳對他的怒狀賞心悅目。“現在是貴國一直在支持日本侵略我們,朱爾典先生,日本能做的事情我們也能做,我真買看出來他們現在還有什麼價值值得貴國如此支持。他們不就是有海軍嗎,等過幾年我國也可以建一支艦隊,這不就完了嗎,英日同盟,換成英中同盟那多好……”
楊銳一直在自說自話,根本就不把朱爾典的威脅當回事,甚至還繼續提什麼中英結盟。朱爾典卻知道,這無非是癡人說夢,以中國的地緣和國力,一旦真的復興,那勢必會威脅大不列顛在亞洲的所有殖民地,這其中就有英王皇冠上的明珠:印度。可以說,中英兩國的矛盾是亞洲級別的矛盾,而英日之間的矛盾只是中國勢力範圍的矛盾,兩者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楊銳嘀咕中英結盟的當口,朱爾典站起身,而後從內夾帶裡掏出一個先令,扔在茶几上輕蔑的道:“這是我賠償地磚的錢,包括上次的,剩餘的部分則是小費。”
“不,剩餘部分我將會讓人換塊鋼磚,這樣閣下下次就不需再賠款了。”楊銳聞言並不惱怒,把小費說成了賠款。
送走第二個遊說的人,再來的就是自己人了。將幾個復興會常委迎到內書房,並告誡李子龍下午不再見客之後,楊銳纔看對諸人道:“這次來可是因爲中日開戰之事?”
楊銳說中日開戰而不是中日和談,這讓蔡元培一愣,他看了楊銳一眼,道:“正是爲此事而來,重安那邊談判馬上就要結束了,要還是和日本針鋒相對,那戰事就無可避免。竟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可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啊。”
“你們的想法呢?”楊銳看向除謝纘泰、虞輝祖之外的兩人,他知道都現在這個時候了,參謀部的計劃也應該要和他們交個底。
“其他都可以讓步,但日本政府必須正式向我國道歉!”秋瑾堅持道。她雖是常委中的最末一位,但素來利刃般的直抒心意,從不掩飾。
“我同意璇卿的說法。”杜亞泉緊接着道。“如果這次不能讓日本政府正式道歉,那下一次就會出更大的事情。”
秋瑾和杜亞泉說完,謝纘泰並不說話,他是中日本次和談的總代表,楊銳在離京之前早就向他交代了不少事情;而虞輝祖,所有資金的走向都是他操辦,楊銳腦子在想什麼他很情況。
楊銳沉默了一會,等書房中標誌附近都已警戒的白燈亮了之後,他纔出聲:“其實大家早就要開一個會的,今天既然大家來了,那事情正好可以交個底。”
楊銳說完要交個底卻不知道從那裡開始說,畢竟整個萬曆計劃太大,而且極爲驚人。在他的思考的時候,其他委員都看着他,這些人早就知道參謀部制定對日作戰,卻不知道詳情。
沉默了好一會兒,楊銳才道:“參謀部幾年前在制定崇禎計劃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着手對日作戰計劃了,經過幾年的準備,對日本的各項情況,情報局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他們一共制定了五個作戰計劃,綜合考量下來,參謀部覺得戊計劃最佳……”
聽聞楊銳說參謀部制定了五個計劃,謝纘泰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去參謀部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丙計劃,心中忽然有些失落,覺得自己在楊銳心中的地位還是不重,但想到在座諸人除了虞輝祖外,其他人怕是連丙計劃都不知道,心中又有了些安慰。
楊銳不知道謝纘泰心裡在想什麼,他只在介紹着萬曆計劃的制定背景:“……所以,最終參謀部呈給我的是戊計劃。考慮到計劃的內容,戊計劃又改名叫做萬曆,其主要目的是全面廢除我國和日本的一切不平等條約,收回日租界、關東州、旅順港、南滿鐵路,以及……朝鮮和臺灣!”
“啊!”在座的幾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情不自禁的出聲。
蔡元培搶先問出了其他幾人想問的問題:“這怎麼可能?我們沒有海軍,怎麼收回臺灣?”
“這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楊銳道:“不是說有無畏艦就能有制海權的,東海海戰過去這麼久,有哪艘日本大型軍艦敢靠近我國沿海,或者在長江上巡航?我們已經在德國訂造了一百五十艘潛艇,自己還準備建造五十艘左右。除潛艇之外,飛機也準備了一千兩百餘架,這些足夠對付日本海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