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兩人這麼激烈的革命態度,多說無益,楊銳只好無言回府了,他事情還多着呢。要掙錢這書還是要寫的,要辦實業這實驗室和建廠計劃還是要做的,要革命這策劃宣傳還是要抓緊的。因爲再一次的不被認同,和以前可以慢慢優哉相比,他現在開始急切起來,再也沒有心思抄書了,這工作就交給王季同以及他的幾個學生了,反正是有實體書而不是電子書,這事情好辦的很。另外實驗室還是要擴大的,不能只有無線電、化學這兩個,還得有機械電力等等,特別是內燃機要提上日程了,這些工作只好甩給華封先生了,現在他手裡的肥皂廠也被收購了,閒着無事正好可以管管,然後再借助其在江南製造總局的人脈資源,這實驗室就可以建在製造總局裡面,至於各類工廠的計劃那就只有交給鍾觀光了,他手下那班學生越來越能幹了。至於最難的革命宣傳,想來想去還是得着落在常來自己這裡蹭飯的學生們身上,明日按照慣例他們是要來的。
第二日學生們並沒有按時前來,平時都是中午前回來吃午飯的,但是這次卻是一直到下午都沒有見到人。
見學生不來,楊銳只好思考其他的問題了,這其中資金是最棘手的。上午楊銳已經安排王季同抄書了,而且明天還約好了阿德哥商量借款事宜,沒辦法怎麼算這錢都不夠用,只好借了,既然決定革命,那麼錢就很重要。爲了以後賺錢,之前準備合資的項目還是獨資的好,而這些項目的啓動資金就只有拿自己工廠的股份抵押向銀行借了。
肥皂、牙膏、火柴、服裝、蜂窩煤可以和大家一起合資辦理,股份未必要佔多少,但是香菸、無線電、實驗室等楊銳是想自己辦的。香菸的利潤不要說了,無線電報和廣播涉及到媒體的掌控權更是不好放手,實驗室基本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的,它的任務只是負責實現重建,這三個項目需要的資金可不少,香菸可以少一些投資,早期兩萬塊就可以,無線電那就需要的畢竟多了,初步估計要四萬塊不止,美國縣鎮可以建立無線電公司,那麼中國的也可以,日本也可以,有線電報機只是沿海的主要城市,內陸城市和縣城還是一片空白的,這就是市場機會。實驗室要擴大增加,也需要兩萬塊,最後加上兩萬塊的後備金,一共得需要十萬塊,這些錢楊銳都想從阿德哥的荷蘭銀行借貸,靠着味精的利潤,借不借不是問題,借貸的具體條件是大問題。
除此以外,按照以前收集的情報來看,煤鐵投資也是很有回報的。首先是煤,按照開平煤礦來看,其挖掘成本用土法每噸爲二兩七錢,因爲道路不通出礦到天津光路上的費用每噸需要三兩多,現在開平的煤通過水運拉出,節省了很大的成本,但在滬上售價也要四到五兩一噸,比日本煤略高。這個價格還是很貴,按照礦山出廠成本一兩每噸算,只要在滬上附近找到煤礦,建立短途鐵路和貨運碼頭,那麼煤到滬上的價格不會超過二兩每噸。
按照記憶在太湖長興縣那邊就有煤礦的,而且規模還很不小,那煤礦是在太湖岸邊的深山裡,很偏僻的一個地方,記憶中那裡叫牛頭山。雖然在後世據說煤礦已經挖完了,但是現在是清末時期,那地方估計還沒有動手挖,就是有也是採用原始的手段開採,完全和機器不能比。知道這些是因爲以前有個同學家在那裡,那時候十一剛好沒事就和同學去了,走的水路從滬上坐船到湖州的,再從湖州到那個煤礦,煤礦就在太湖旁邊,離江不過二十多公里,在此開礦,用駁船裝煤運順江而下,運到滬上算上裝卸、稅費也不過一兩六錢,按照四兩一噸,利潤每噸有二兩四錢,換算成洋元有三塊三角。
整個項目投資不大,開平煤礦早期啓動資金也就二十七萬兩,後面花了四十萬兩購買西式設備,成本下降產量上升,兩個礦井每段出煤二十萬噸,這還是土礦改成的西礦。現在二十年後採購設備是一定要比當初便宜的,哪怕是銀子不斷的在貶值。煤礦的投資初步估計在五十萬兩,也就是七十萬塊,加上各種意外,加一成也就七十七萬能建成,整個回收期很短,也就一年出頭一點。
市場方面是沒有問題的,光日本煤和臺灣煤每年進口就超過四十萬噸,而且開平煤在滬上銷售的也差不多有四十萬噸的樣子,除此滬上還有俄國煤、澳洲煤。能打擊日本,而且還能打擊英國——因爲庚子事變,開平煤礦被英國人通過一紙保護文書給騙沒了,現在滿清正在申述呢,申述有什麼用,自己動手幹吧,把英國人弄的破產再說,這個年代跟他講理還能有贏的麼?
除了煤,鋼鐵也很是有利可圖的,記得馬鞍山就有鐵礦,完全可以在馬鞍山建立一個大型的鋼鐵公司,但是要用到淮南的煤,淮南沒有水運到長江,只能建設鐵路,可是鐵路花錢可不得了,雖然拉到長江也就兩百多公里,按照兩萬塊每公里來算,也得四百多萬。但是隻要鐵路建成,那麼煤運到江邊最多也就是二塊一噸,焦炭價格不超過五塊,按照這個時代鍊鐵技術,一噸鐵需要一噸三的焦炭和一噸半鐵礦來算,六塊半的焦炭加上三塊的鐵礦石——鐵礦石按照大冶給日本人兩塊每噸的價格,主要的物料成本就是是九塊半塊,算上輔料、人力、折舊和捐稅成本,每噸鐵的成本不過十四塊,每噸鋼的成本也不超過二十八塊。現在光滬上的進口鐵最便宜也要二十塊,鋼就更貴,鋼軌鋼板一類要賣到四五十塊每噸。
這些都是計劃,鋼廠要建規模哪怕不要像漢陽那樣頻頻超支,起碼也六百萬塊,鐵路保守估計爲五百萬,加上煤礦一百萬,就是一千二百萬之巨,所以要建煤鐵聯合體要緩一步。現在就要先建太湖邊的牛頭山煤礦,但要建煤礦那麼就要找上次個張四先生——現在楊銳終於知道他是誰了,就是南通的張謇嗎,清末民初辦實業最出名的就是南張北周,自己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個人先不管有錢沒錢,光這個狀元的名頭就價值萬金了,沒有他出面打通清廷內部的關係,煤礦、鐵廠就是浮雲。不過他現在還在虞自勳的款待下,在日本看博覽會,還是先和股東們商議後再說吧。
楊銳寫這些項目計劃一直寫到天色昏暗的時候,錢伯琮雷以鎮他們纔回來,細問才知道今天又去張園講演去了。只是今天大家心裡很是憋屈,楊銳不管什麼憋屈不憋屈,招呼他們先吃飯,吃了飯再上樓談談今日怎麼憋屈了。
樓上的臥房從哈利幾個搬走就沒人打掃了,今天特意的安排小玉收拾了一遍,看到這個姑娘楊銳就想到今天上午在儀器館的時候忘記質問虞輝祖這怎麼回事了,難怪那個傢伙一上午都躲着自己,一副忙的腳不沾地的樣子。房間裡收拾的很乾淨,裡面還放滿了排??,三十幾個人做在裡面只要開着門窗也不算很熱,畢竟這還是晚春,晚上還是有些冷的。
錢伯琮說道今天的情況:“今日講演,太炎先生和那個鄒容一直鼓吹排滿革命,那些個國民總會的人卻一直在吹鼓保皇,他們人多,各級士紳也是對他們隨聲附和,聲勢很壯。”
國民總會那幫子士紳都是保皇的,大前年的自立軍不就是這樣折騰了的嗎,那個什麼汪什麼的,楊銳早就看不太順眼了,這大會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確如自己之前的預料。他問道:“你們是不是因爲這樣感到憋屈嗎?”
上次的那個眼鏡同學齊清源說道:“先生,會上有人傳朝廷將要對義勇隊不利,不但要解散義勇隊,而且對參與諸人也要嚴拿懲辦,甚至要就地正法。我等很是擔心,這拒俄實是爲國爲民,我等不存任何私心,爲何朝廷還如此對待。這國當如何救?”
齊清源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本來是不畏生死,一腔熱情的保國爲國,現在好像被搞得像反賊一樣被各地官員通緝拿辦,驟然聞這等信息,諸人都是心灰意冷,進退失據。
看着他們一張張真誠的臉,楊銳之前想好的鼓動說辭不知道怎麼就說不出口了,他只想自己不能去利用他們的失意和迷茫。啞然良久方纔說道:“在我看來,這朝廷已經沒救了,是以我說革命也正是因爲如此。哪怕我不革命,別人也當革命,可這革命之後中國勢必會一片混亂,所以我之革命不僅僅是爲了打倒滿清,還希望能止住革命之後的混亂。這事情可比單純的排滿難多了,而我認爲這纔是救中國之唯一辦法。革命是破壞,而救國則需要建設。唯有破壞建設雙管齊下,方能使中國富強,不被洋人欺凌。”
見到楊銳如此的胸有成竹,錢伯琮站起來說道:“請先生帶領我等同學一起革命!”餘下同學也紛紛起立說道:“請先生帶我等一起革命!”聲音不是很整齊,也不是很響亮,但卻是很堅決。
楊銳見此頓時感覺心裡被什麼堵着了,只是揮手讓他們坐下,良久都沒有說出話來。好一會他才說道:“革命是拋頭顱灑熱血之事,生死置之度外,而且一旦被捕,也將累及家人;先不說革命失敗有多麼悽慘,假使革命成功,還活着的革命者也沒有什麼好處,我所倡導之革命,成功之後有功之人也沒有特權。這種革命可謂是隻付出無收穫,唯一可安慰的就是能夠國強民富。”
學生們見先生說的如此兇險,成功之後也無半分好處,但是聽到最後那一句就足夠了,大家齊聲道:“我等只爲國強民富,不爲自身得失榮辱。只願先生帶領我等革命!”這語氣是越發堅決。
學生們似乎是決心已定,楊銳只好最後再勸一次:“你們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方纔說的話,革命不是兒戲,不但自身性命無保還將累及家人,即使成功也無自身半分好處。你們回去冷靜之後好好想想,不要逞一時血氣之勇,如覺得自己還是決心似鐵,那三日之後你們再來吧。我會在這裡等你們。今日就到這,你們先回去吧”
學生們見他下逐客令,也只好一一離開,錢伯琮因爲熟悉,他留在最後似乎想討個人情什麼的,楊銳對他擺擺手道:“伯琮,你也去想想,這不是好玩的事情!”他見狀只好和雷以鎮等溜走了。
運動學生向來是革命黨的最愛,之前楊銳也是抱這樣的想法,但事到臨頭,想到這些本是國家棟梁的年輕人就這麼的被當做炮灰的犧牲了,楊銳狠不了心,他們纔多大,被革命書籍一鼓吹就想着革命,然後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還是再讓他們好好考慮一下吧,楊銳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