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那麼小,卻從來不問我,爲什麼每個生日都把他拋在一邊。爲什麼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爲他唱生日歌,爲他買喜歡的禮物?他那麼懂事,每一個生日都是自己去買蛋糕,就好像是他本該如此一樣。我不是一個好媽媽,竟然讓他失去那麼多年的快樂,如今在想彌補,也已經晚了……”
說到最後,嶽清妍的肩膀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了起來,壓抑的淚水浸溼了臉頰,曾經對兒子的冷漠和無情,都化成利刃一下下毫不留情刺着她的心臟。
林小蔭安撫的攬着她的肩膀,被她的情緒渲染的也再次染紅了眼眶。
“嶽姐姐,你別傷心,他能聽見的,他一定會原諒你。我們還有機會彌補,真的。他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埋怨你一句,他也很愛你,知道嗎?”
嶽清妍心裡的神經突然被挑斷,她看着傅擎軒,幾乎崩潰的用最破碎的聲音呼喚着他,
“兒啊,你快醒過來吧,媽媽在等你,媽媽不會在那麼對你了,只要你醒過來,讓我現在就用掉我所有的壽命都行!”
見她已經失控,林小抹了把眼淚,起身就把她拉住了,“嶽姐姐我們先出去,醫生說不能打擾他。”
嶽清妍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極近哽咽,這麼多年她才終於幡然醒悟,然而兒子卻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愧疚,再也無法體會到她對她的補償。這樣的感覺真的不如讓她立刻死掉,爲什麼偏偏要是她的兒子?爲什麼會出這樣的事情?爲什麼老天爺就不能給她一點點幸福的可能?
哪怕是出了病房,嶽清妍突然爆發的情緒也不是那麼容易收回的。她躺在林小蔭的懷裡嚎啕大哭着,最後剩下連續不斷的抽噎,她又斷斷續續的講述了她的故事,那些個壓抑她多年,從不願意與人提及的事情,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她的心裡竟然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其實,也不過是個最簡單的悲劇。豪門生活,這樣的悲劇屢見不鮮。富家小姐愛上窮小子,父母狠心拆散逼她另嫁他人。丈夫花心,金屋藏嬌,她這個正室也形同虛設。最後,情郎慘死,她的心亦隨之死去。丈夫死後,整個集團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不僅撐起了一切,也用兒子完成了她的願望。只是沒有想到,兒子親手抓住的愛情,卻依舊用別樣的方式毀了他。或許,她們母子這一生註定了是這樣的命運。
故事聽在林小蔭的耳朵裡,卻又是另一番場景,所謂光鮮亮麗,平民豔羨的豪門生活,其實也未必表面見的如此。那些活在裡面的人,甚至不如外面的人活的肆意灑脫。這是現實,任誰也無法改變。
……
傅擎軒挺過了危險期,嶽清妍執意把他轉到了市裡最好的醫院,而接下來的手術,進行的也很順利。只是,他卻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哪怕他顱腔裡的血塊已經被吸收,他卻依舊深陷昏迷當中。醫生說,他顱內受損,究竟會不會醒來,都只是未知而已。
林小蔭又加入了工作當中,只有晚上纔有時間來看他。她不想再麻煩夜燼,她也不可能一輩子指望一個外人。沒錯,一個外人!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守着傅擎軒一輩子,哪怕他永遠都醒不過來,她都只會是他的妻子。所以,她正在逐步接手公司裡的大小事情,也逐漸在適應了她曾經連想都沒有想過的生活。
“小蔭姐,不好了,工地那邊出了事情,下面的人根本就解決不了。”小李急匆匆的進了辦公室。
林小蔭放下了筆,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角,她已經連續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了,如今精神狀態很不好。
“別慌,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李穩了穩呼吸,組織好措辭,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公司正在開發的項目工地上,有工人失足墜樓,關於賠償問題,雙方一直沒有談攏,如今家屬沒完沒了的在鬧,整個工地都處於癱瘓狀態,工期延遲,損失的無疑是公司。
林小蔭嘆了口氣,她能理解那些家屬,家人死了,所謂的賠償又有什麼用?
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對小李說:“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小李有些猶豫,她單單是聽說就知道那些人不好搞定,“小蔭姐,你派人去辦吧,那些農民工鬧的很兇。要不然我們先報警吧,萬一傷了你怎麼辦?”
“不用,”林小蔭已經穿上了外套,“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軟飯的,如果報警有用,還會鬧這麼久麼?”
小李自然知道林小蔭說的有道理,但是隻不過是一場民事糾紛,大老闆親自下去,是不是有點降低身份啊?要是換了別人,恐怕都懶得多問纔對吧,反正有的是錢把事情壓下去。
只是,在林小蔭的心裡,她卻比任何人都知道這痛失家人的感覺。人命從來不是小事,不管是什麼人都一樣!沒有人能活第二次!
……
林小蔭趕到工地的時候,已經有警察前來調節,然而任何勸說都沒有用,那些人打定了主意,要死賴在這裡。警察正準備使用強制手段,就被她的出現打斷了。
“各位,我知道你們的家人朋友遇難,心情難以平復,但是請相信我們公司,一定會盡力的滿足你們的要求。不要再鬧了,不然對大家都不好。”
“你是誰啊?”十幾個曬的皮膚黝黑的漢子看着突然闖入,穿的很漂亮的女人,十分不滿的嚷嚷着。
“你特麼什麼意思啊,是在威脅我們嗎?”
“擦,什麼狗屁公司,我們兄弟死了,給兩個臭錢就想平事啊?”
小李看不下去了,冷着臉衝着那羣沒有素質的人喊着:“你們給我注意你們的措辭,這是我們集團的老闆。”
“我們就特麼不注意了怎麼着吧?老闆了不起啊,看她一臉二奶的樣子,誰不知道她是個剋夫的命啊,丈夫結婚當天就差點沒炸死,她倒撿了個便宜!呵,不要臉的婊子!”人羣裡立刻有人冷嘲熱諷的罵着。
林小蔭饒是再好的脾氣也繃不出了,她上前一步目光凌厲的看着那個罵的自得其樂的男人。
“你再特麼說一句試試?”
生活在底層的人,見慣了拳頭上耍狠的,就沒見過哪個人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生畏懼。偏偏這個女人氣場強大的讓他一個老爺們兒都承受不住,但是他還是強撐着,梗着脖子不肯服軟。
“我特麼就說了怎麼着?”
林小蔭眸光一眯,也感覺到了周圍他其他同夥頗有一副,如果她再做什麼,就一定會鬧到底的架勢。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衝動的女生,根本就沒有必要爲了逞口舌之快惹了衆怒。只瞪了那個男人一眼,轉身爬上了身後的石板上,讓大家都能看見她。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情緒很激動,如今我親自來了,你們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直接跟我說。警察現在就在這裡,你們不要鬧,不然我也幫不了你們。”
“我們不滿的多着呢,”下面立刻就有些附和着。“我們兄弟一家十幾口子全是老弱病殘,全指望他一個人,你們那幾個賠償夠幹什麼的?”
林小蔭也知道這個情況,但是賠償是有標準,而且那個工人墜樓純屬個人原因。她沉了沉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的咄咄逼人。
“賠償已經是極限,不過我願意個人再拿出三十萬賠償給他們。”
底下人一片議論,似乎對於突然加錢很是意外,但是人都是自私的,遇到好宰的羊都不願意錯過,單單幾秒鐘以後就立刻有人獅子大開口,
“三十萬怎麼夠,起碼要再加一百萬,保證他們一家老小,一輩子生活無憂。”
站在林小蔭身邊的小李都氣不過了,指着那個帶頭就說:“喂,你們不要太過分!”
“有你什麼事啊,我們在跟你老闆說話呢!”
這一句話噎的小李臉頰漲紅,這都什麼素質啊,虧的老闆還能氣定神閒在上面站着,面對他們。要是她,早就讓警察給他們帶走了。
“對不起,一百萬是不可能的。加上我的三十萬,賠償金就已經超過一百萬了。足夠他的孩子長大,撐起一個家。我們也有我們的底線,我們退一步,希望你們也能退一步。”
“靠,你特麼說的是人話嗎?”
“死的又不是你家人,你說的到輕巧。”
“打她,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想管我們兄弟的家人!”
不知道是誰起的哄,人羣立刻一片騷亂,竟然有人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林小蔭的身上砸。
一時之間,警察沒有反應過來,林小蔭更是措手不及。密集的石塊有大有小,她下意識的用胳膊抱住了腦袋,整個身體只覺得一晃,就被人從石板上拉了下來,護進了懷裡。
噼裡啪啦的聲音,最重的一下是砸在了頭上。
“孫晨,讓人把這些滾蛋給我帶走!”男人慍怒聲音驚駭了全場。
林小蔭詫異的擡頭看着出現的夜燼,頓時不由自主的驚呼了出來:
“夜燼,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