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低低的呵斥，帶着帝王的威嚴，帶着父親的不滿。
南宮燮從通道深處走出來，璟臨看着父皇籠着寒霜的面容，心頭一凜，迎上前去，躬身道：“兒臣參見父皇。”
南宮燮擡手示意傲雪和那個黑衣侍衛先行離開，銅門關上後，地道里就只留下他和璟臨。
他轉身，向地宮方向走去，璟臨不明所以，便無語地跟隨着。
一路上，父子二人沒有任何交談，璟臨只聽着南宮燮龍靴厚底發出的那種乾燥而毫無拖沓的腳步聲，跟隨父親身後，心裡說不出的沉重。
從小他在關雎宮裡長大，一直很害怕聽見這個腳步聲，因爲那就代表父皇來了，他該儘量迴避。
小時候他不懂爲什麼父皇不喜歡他，所以總覺得是自己太差、太醜、太笨，所以父皇不想看見他。母妃也就和父皇一樣，不待見他。
懂事後，璟臨纔打聽出來，原來南宮燮和懿妃疏遠他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爲欽天監的監正，在他出生第二天，就斷言了他的命運。
他是個命理不明的人，對衝父母刑手足，而且十七歲之後的命相難以測算，恐有英年早逝之憂。
這樣的一個人，在尋常人家也不會受到疼愛，何況是皇家。
所以對於自己的不得寵，璟臨也從來沒有怪過南宮燮和懿妃，反正他十二歲封王，要什麼有什麼，早早遷出宮去，懿妃也對他沒有什麼寄望，他不必爭權奪勢，倒也過得逍遙。
只是想不到，三年前，恰好他十七歲，竟然遇到了一羣實力很強的殺手伏擊。
若不是鍾神秀把他救了，冰封在瀑布後的洗髓池，那欽天監的話可就真的全部應驗了……
直到走進了地宮，南宮燮才站住腳步，沒有回頭，負手，冷冷地問璟臨：“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璟臨看着地宮裡那些閃亮的兵器，聽着南宮燮這樣冷漠的質問，他只覺得，父皇對他這個兒子的心，仍然像那些兵器一樣寒冷。
他知道
自己的處境，半夜潛入皇宮、找到密道，發現了南宮燮的秘密，哪怕是天大的理由，也罪無可恕。
但是，若不給南宮燮一個合理的理由，璟臨就無法解釋自己無意中撞到南宮燮秘密兵器庫的原因。
權衡之下，他便撩起衣袍跪地道：“父皇，兒臣不知這裡有地宮，兒子只是在尋找……母妃的陵寢，無意中進入這裡。”
南宮燮聽了，劍眉一橫，勃然大怒：“朕說過，任何人不準查和關雎宮的人有關的事！你回宮就開始查，是要向朕造反嗎？”
太后那天哭着勸諫，以北燕使團來爲太皇太后賀壽的契機，逼得南宮燮不得不下令讓璟臨回宮。
這都是爲了朝會上，龍鉞國的南宮皇族不被人家北燕比下去。
但是沒想到璟臨回宮後如此不安分，竟然想查當年的事。
璟旭之死，懿妃自縊，這是宮裡的懸案，也是南宮燮心裡最大的痛。他怒視着璟臨，不明白這個兒子爲什麼總是如此頂心頂肺，不讓他好過。眼看傷口又被撕開，南宮燮如何能不怒？
“兒臣不敢……”
料到南宮燮會是這樣的反應，璟臨依然伏地不起，悲聲道：
“兒臣只是想念母妃，想看看她，哪怕是遠遠對着她的棺槨叩個頭也好……雖然父皇有命，但母妃死後，兒臣連守靈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掃墓拭碑、進香供奉……就連槿柔也總是夢見母妃，說她日夜難安……”
提起槿柔，南宮燮心裡頓時充滿了對這個寶貝女兒的思念。
論容貌，璟臨承繼了懿妃的所有美貌，但槿柔的性情卻是最像母妃的，溫柔，端莊，堅毅，決絕。
自從璟臨被趕出宮，槿柔也主動離開了關雎宮，搬到璟臨爲她建造好的公主府，深居簡出，如同修道，就連宮門都不進，連父皇也不再見了。
她是南宮燮最疼的一個女兒，南宮燮總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她，所以年過十六歲依然沒有指婚。
所以，璟臨知道父皇雖然對
他不喜歡，但只要提到槿柔，總能讓父親心軟些許、愧疚幾分。
這時，南宮燮果然收斂了一點怒氣，沉默片刻，問道：“你回宮這麼久了，槿柔也該回來了罷？”
璟臨見南宮燮問起槿柔，忙道：“兒臣會盡快勸她回宮的……”
“勸她？”南宮燮不悅地皺起眉頭，“這孩子……”
槿柔對於她離宮的原因，從來沒有說過，但南宮燮知道，這孩子肯定是在怪他。
他不徹查璟旭的死，不將懿妃安葬在皇陵裡，卻弄得璟臨和槿柔連母妃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還把璟臨趕出宮，這一切，都讓槿柔寒心。
這些年，璟臨和槿柔也都長大成人，對於當年的執念，必定更深了，也更不理解南宮燮的做法。
有些事，既然發生了，註定是藏不了一輩子的。
南宮燮微微嘆息一聲，轉過身去，看着這整個地宮裡的兵器，感到一陣焦慮浮躁。
他伸手扶起璟臨，說道：“你去比武臺上，把那把劍拿過來。”
璟臨見父皇扶起自己，不禁鬆了口氣，料想這一時半會兒，父皇不會追究他尋找懿妃陵寢的責任，或許還有其他的話要說，於是躍上比武臺，足尖挑起那柄吹毛可斷的利劍，回到南宮燮面前。
南宮燮隨手拔出兵器架上一個嶄新的斬馬刀，讓璟臨出劍。
璟臨猶豫了一下，不敢顯露自己真正的實力，只是用力向南宮燮面前劈砍去。
南宮燮用那斬馬刀向上格擋，虎口卻是一麻。
一聲交擊，璟臨立刻收回了劍，卻見南宮燮把斬馬刀放在他面前。
璟臨接過斬馬刀一看，沒想到刀口上竟然有一點捲刃破口了。
“這劍……如此鋒利！”他不由驚歎。
“你知道這把劍的來歷麼。”南宮燮問道。
璟臨仔細看看那柄利劍，發現劍格上刻着幾個花鳥篆銘文，乃是“燕王桓自用”五字。在劍身上，還有一個鑄劍師的名號印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