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看到這個仗勢便知曉大勢已去,從安王和容氏的失敗,再到現在自己弄出這麼大仗勢的失算,已然失去人心。
看着病重虛弱地倚在軟靠上的太后,這個素來寬待臣下的女子,害得她重病趕回已經十分愧疚,沒有人會願意再在這個問題上去討伐她。
他這個時候若是提議讓太醫來幫太后診脈,看是不是剛把孩子拿掉,別說夏帝和林相的人會羣起攻之,只怕連自己的人都不會支持,定然會激起公憤。
這個女子,比他想象的難對付得多。
林青妍看着底下大臣個個大驚失色的樣子,卻蒼涼地笑了,“哀家不如就此去侍奉先帝的好,免得眼睜睜看着你們將大夏的江山當做兒戲,哀家,哀家……”
“臣等罪該萬死!”大部分大臣已經面色十分難看,心裡兢戰不已。
那邊的夏帝看到那一抹猩紅,面色一變,幾步就邁下了玉階,他的面色是所有人從未見過的肅殺和冷峻。
即使是慕扶櫻死的時候,也沒人見過他這樣的神色,那種凝重,是一個帝王的凝重,那種肅殺,是一個帝王的不容挑釁,那種冷峻,是殺無赦的冷傲。
幾乎在同一時刻,所有人心底都同時浮起一個念頭,那就是大夏不久想必又要有一番腥風血雨了。
百官立時退避兩側讓出一條道,他就那樣直直地走向她。
看着那挺拔的男子朝她走來,他還是他,還是那個能打到任何艱險的男子,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不過隔了一日,卻已經有了滄海桑田的感覺,恍如隔世。
而他看到她看他,緩緩扯出一個笑,那笑讓日月失華,天地失色。
林青妍在這一刻清晰地認識到她是這樣愛他,他們一起經歷了四年多的風風雨雨,她的生命有五分之一融刻着他,她已將他刻入骨髓。
那種愛不同於年少的崇拜,對一個完美的男子的崇拜,就如她對於奚桓之。這種愛,是點點滴滴滲進生命裡的,化爲骨血,一生都挖不掉。
看着那跪了一地的大臣,只有他一個人站立着,向着她走來,彷彿在說,穿越人山人海,我在你身邊。
他腳下烏壓壓一地的人,卻也讓林青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是皇帝,她是太后,他們中間隔着幾千年的禮義廉恥,隔着大夏千千萬萬人捍衛的天綱倫常。
於是,她眼中的淚水安靜地落了下來,愛一個人,如此不易。
爲了掩飾內心的感情,林青妍在夏帝走到她面前之前,抹了抹眼淚,定定看着那些人,“哀家有負先帝所託,思及先帝,心裡就難受得慌,爲何汝等如此……”似是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嘆了一口氣,“罷了,皇上你們都不放在眼裡,哀家一個婦道人家,更不用提了,”
“臣等罪該萬死!請太后降罪!”羣臣惶恐地請罪。
讓病重的太后這般急急趕了回來,只爲平息一場鬧劇,任何一個正常的臣子,都知道這是多麼荒謬的。古往今來,大概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
這萬一太后要是有個好歹,豈不是千古罪人?
那一班儒臣更是自責不已,太后若是出了事,非但自己有罪,更是將皇上也推入了不仁不孝之中,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林相有負先帝所託,去先帝晤陵反省兩月。”林青妍輕聲道。
只是她才說完,那底下的人全都失禮驚愕地擡起了頭,這雖然不是罷免,卻也等同於罷免了,兩個月,於風雲變幻的朝堂來說,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
但林青妍似乎一點也看到他們眼眸中的驚愕,又道:“再罰俸三年,小懲大誡。”
林相雙眸沉靜,沒有一點波瀾,只是恭恭敬敬地道:“謹遵懿旨!”
衆臣便又齊齊看向夏帝,但夏帝就站在林青妍五步之遙,一句話都沒說。那便是同意的意思了,於是個個越發心驚膽戰,氣也不敢出。
林青妍又看一眼大臣,那樣淺淺淡淡的一眼,卻看得每個人都心驚,作爲太后的父親的林相都受到了這樣的
懲罰,他們就更加不必說了,但林青妍只是無力地道:“你們,好自爲之吧。”
沒人想到暴風雨的開始,卻最後只罰了林相一人,到叫人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又覺得幸運,又覺得不真實。
但一細想,太后素來寬厚,自然也不大可能真會怎麼罰他們,只林相無辜,成了他們的替罪羔羊。沒有站隊立場的大人們,便都對太后和林相又敬愛上三分。
林青妍身子又搖晃了下,總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臉色越發蒼白了,羣臣齊齊擔憂地看着她。
夏帝大步上前,伸手便將她抱了出來,他涼涼地看一眼地上的人,語聲更加冰冷,“太后旦有差池,朕惟你們是問!”
臨走的時候,夏帝又回眸看了一眼寧國公,寧國公立時將頭又壓低了兩分。
林青妍躺在夏帝的懷裡,看到他堅毅的輪廓帶着冷色,她心裡的蒼涼便瘋狂地瘋長,如此地心疼,如此地難過。她怕泄露出情緒,低下頭,閉上眼不敢再看他。
走出一小段距離後,林青妍低聲道:“快走。”
夏帝低眸看了她一下,眸色沉了下去,便加快了腳步。
回到慈寧宮的時候,太醫署令已經等在那,當他將她輕輕擱在牀榻上的時候,纔看到自己袖子和衣裳上沾滿了鮮血,那麼多的鮮血,觸目驚心,夏帝驚慌地大喊:“青妍!”
林青妍閉着眼睛,一點反應也沒有,綿軟無力臥在那,脆弱如一個初生的嬰孩,讓人這樣心疼到發顫。
“皇上!”太醫署令出言提醒。
“你快看看!”夏帝這才退開一步,站在一邊。
太醫署令上前診脈,邊上宮娥進進出出,都小心謹慎地避諱着夏帝。太醫署令看向夏帝,“微臣斗膽,請皇上移駕到外邊等!”
夏帝看了一眼,便也明瞭了情勢,有他在,這些人都放不開,便壓下心裡的情緒,踱步去了外殿。他坐在那,只看到一盆盆的清水進去,一盆盆血水出來,他眼底的戾氣便也越來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