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閉上了眼睛,許久,才嗓音顫抖地道:“我,想出宮去看他……”
“朕陪你去。”
“好。”
當夜,林青妍和夏帝便去了林府。趙曄琛已經在林府了,看到小凝扶着林青妍走來,他快步迎了上來,眸裡悲痛和內疚夾雜,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兩個人對視半晌,雙雙滑下淚水,默默別開了臉。多年培養的默契,讓他們即使什麼都不說,也知道彼此心裡的痛苦。
李伯看到林青妍,立時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痛哭,“太后!”
“我爹呢?”林青妍含着淚問道。
李伯便引路,一行人朝林衍淵院子走去。及至門口,卻沒有人去推門,林青妍怔怔地看着雕花的門,一動不動。彷彿不開門,她的父親便還活着。
沉靜了約一刻鐘,夏帝上前一步,但林青妍卻在這個時候突然伸手推開了門,門,輕然而開,清晨的陽光輕輕打落在地,灼亮的陽光甚至照出空中紛揚細微的塵埃。
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林青妍緩步邁過門檻,緩步繞過屏風,定定地站在牀榻前,看着牀榻上靜靜地躺着的父親,毫無生氣的臉,僵硬的肢體,都在告訴着她一個事實,她的父親,死了……
林青妍站了很久,很久,面色麻木。
夏帝看着神色恍惚彷彿白玉雕像一般的女子,她平靜的臉上是心如死灰的漠然,那種漠然是一切都被摧毀了的絕望,就如大火焚燒將一切化爲冰冷的黑色。又如,彷彿她不上前去確認,那麼,她就可以認爲她的父親沒有死。
他漆黑的瞳仁浮起沉重的痛色,失父之痛,並不是言語可以安慰的,但她終究是要自己面對的。他緩步上前,輕聲溫柔地道:“青妍,他已經不在了,即使你不願意承認,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那樣溫柔的語氣,卻說出了最殘忍的事實。終於,林青妍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嘭的一聲跪在地
上,然後放聲痛哭,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流離失所,再也回不了家了。
小凝跟着跪了下去,抓着林青妍的胳膊,泣不成聲,“太后……太后……”
李伯看着一雙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孩子,更加不能自持,淚如雨下,“太后,老爺已經不在了,您要保重鳳體啊!還是儘快讓老爺入土爲安吧……”
他的話刺激到了林青妍,林青妍快速膝行幾步,撲到在牀沿上,痛不欲生,“爹!您爲什麼要扔下女兒?您讓女兒一個人怎麼辦?娘不要我了,您也不要我了……您們都不要阿妍了……你們怎麼可以都不要阿妍了呢……”
趙曄琛和李伯紛紛不忍地轉了頭,暗自垂淚,小凝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夏帝邁步走到在她身後,雙手死死攬着她,痛聲道:“青妍!”
“爹……您這是在怪女兒沒陪您回去看看嗎?可是,可是三天後,我就帶您回家的,我都準備好了,您爲什麼不等我?”林青妍死死趴在牀沿,握着林衍淵冰冷的手,滾燙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在他冷卻的手上,她哭得聲嘶力竭,“爲什麼……爲什麼……”
小凝起身踉蹌地走到牀榻前,跪蹲在林青妍身側,“太后,老爺定然不希望看見你這樣傷痛,還請太后保重鳳體啊!侯爺要是知道了,該多心疼你啊……”
“太后!老爺已經去了,您要保重自己!”李伯也悲痛地勸慰道。
林青妍沉浸在悲痛裡,全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女兒知道,您是一個好父親,是女兒不好,都是女兒不好……女兒錯了……求您不要這樣懲罰女兒……求您了……您怎麼能不給女兒盡孝的機會呢……”
可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答她的話,永遠也不會了。
看着她這樣悲痛,小凝含淚擔憂地看向夏帝,夏帝沒有表情地道:“讓她哭吧,哭出來,總比憋着好。”
“爹,是不是郢京太冷了,所以您累了,厭倦了,不想再呆下去?所以,您也不要我和哥哥了……是嗎……”林青妍頭埋在被子裡,字字含痛,“是不是,我們讓您失望了……爹……您是不
是對我們很失望……我要怎麼做,您才能原諒我呢……”
夏帝看着痛徹心扉的女子,眼中水光閃了閃,他只能輕輕瞥開目光,只是視線落下,卻看到一盆山水盆景,已經枯萎了。夏帝目光顫了顫,眼中便有了凌冽之色。
滿屋的人,都落淚,整個林府都是悽婉的啜泣聲。
這一日,林府掛出了雪白的白燈籠,高高懸在空中,告訴着天下人,那個曾經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林相,那個曾經權傾朝野的男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李伯年事已高,林衍淵突然的去世,徹底將這位忠實的管家打擊到了。而林青妍始終是太后,又悲痛過度,年紀輕輕也懂不了什麼,所以喪事是趙曄琛一手CAO辦的。
這件事到底不是說了之就了之的,太醫署所有太醫悄悄傾巢而出,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暗中cha手,三司以弔唁的名義頻繁出入林府,依舊沒有任何頭緒,無果而終。曾經權傾朝野的林相林衍淵,暴病身亡,查不出任何異常。
林青裴行軍打仗非兒戲,林青妍沒敢讓人報喪,因爲即使送去消息,陣前的將軍,也不可能棄軍回來奔喪,除了增加林青裴的悲痛,還能怎樣呢?晚一日知道,便晚一日悲傷。
林青妍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林青裴知道了這個消息,將會是多麼崩潰的。但她,又是時時刻刻都在等待着他回來的,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他了。
夏帝畢竟不能久留林府,朝堂之事由不可能擱置,只能破例讓林青妍留在了林府,但讓周德豫留下了,讓他一切便宜行事。每每夜裡,才能抽身出來,陪着林青妍。便是兩頭這麼趕着,不過幾日,就消減不少。
只是,林青妍基本不說話,神色疲倦至極,不是跪在靈柩前痛哭,便是呆在房裡躺着一動不動,閉着眼,沒人知道她到底是睡着了,還是沒有。
夏帝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她身邊,而對林青妍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煎熬。每每夏帝一來,她便閉着眼躺着,她沒有辦法跟他說話,非常害怕一開口就要質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