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官人回來了!”
“郎君回來了!”
整個葉府後院幾乎亂作一團,雖然從昨天就開始收拾準備,但是一直到現在,總是給陸婉言她們一種家裡還是那麼亂糟糟的感覺。實際上和葉應武走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區別,畢竟家中每天也都是有人打掃的,包括葉應武的書房都是每天有人擦拭整理。
不過饒是如此,當聽到葉應武歸來的消息時,後宅依舊還是不可以遏抑的亂了。
畢竟這是葉應武離家算得上比較長的一次,上一次還是前去江南,那時候家裡後宅只有綺琴一個人,大多數的院落也都沒有收拾整理,現在卻是不一樣了。更何況和東去江南不一樣,葉應武這一次是從戰場上廝殺歸來,是凱旋的英雄男兒,自然不能夠隨便。
“快,把那兩個花盆搬得遠一點兒。”楊絮站在一羣來來往往忙碌的丫鬟和被抓了壯丁的天武軍士卒當中,提前回來報喜的小陽子更是苦着臉站在這位大姐後面,早知道就跟着使君說什麼都不接這個傳遞消息的任務了。
“小陽子,去幫忙!”楊絮回頭瞪了他一眼,鳳眉微蹙。
小陽子打了一個激靈,他也是天不怕地怕的角色,但是對上這位,雖然知道楊絮和他實際上差不多大,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來這可是使君的妾室,二來六扇門和錦衣衛那羣心高氣傲的傢伙在楊絮面前都是恭恭敬敬,更何況他小陽子了。
“就知道偷懶。”楊絮伸出手揉了揉額角,顯然對於葉應武這個親衛很是無奈,還是江鐵和吳楚材這兩個傢伙讓人省心。
“絮娘,差不多了吧。”陸婉言和綺琴聯袂而來,都是一身火紅色的衣裙,兩個玉人相映成輝。
楊絮點了點頭:“差不多了,後面瓊娘應該也好了。”
這後宅當中楊絮是六扇門和錦衣衛的統領不說,瓊鸞往常也是坐鎮邀月樓彙總情報的,要說能夠把後宅這些丫鬟指揮的井井有條,也就她們兩個了,
話音未落,瓊鸞已經翩躚而來,和楊絮甚至都要親力親爲不同,這位之前邀月樓的花魁顯然只是動動嘴上功夫,同樣是一身粉紅色盛裝,俏臉脈脈含情。
楊絮本來就被小陽子這幫子被抓了壯丁而滿腹牢騷的葉應武親衛氣得不輕,現在見到後宅姊妹都是用心打扮過了,包括綺琴都是穿上了一直沒有穿過的紅衣盛裝,就只有她自己都快忙出汗來了,頓時心中有些不舒服。
似乎察覺了楊絮的心事,陸婉言上前笑着說道:“絮娘放心,使君可不是那等只看相貌的,他心裡自然惦記着你。”
“這一次倒是便宜惠娘那個丫頭了。”綺琴在一側微笑着說道,這話恐怕也就她這種性格的人說出來,纔不會有爭風吃醋的感覺。
陸婉言笑着頷首:“是啊,不過惠娘有沒有膽量那就······”
尚未說完,就聽見月洞門外傳來一聲嬌嗔:“婉娘姊姊,還沒有到家就聽見你再說人家的壞話!”
院落中站立的幾人都是心頭一驚,來了麼?
旋即一道身影出現在月洞門處,葉應武一身戎裝,腰間懸劍,站在那裡身姿分外挺拔。而陸婉言和綺琴她們下意識的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眸中難以掩飾的激動和不知所措。
“咳咳,就沒有表示?”葉應武有些詫異的張開雙臂,臉上滿是詫異和不解的神色,顯然對於自己沒有得到心目中期待的擁抱很是失落和惆悵。
不等他繼續向前,香風撲面而來,陸婉言第一個忍不住撲到葉應武懷裡,點點激動的淚水已經忍不住縱情流淌。而楊絮和瓊鸞也是緊緊跟上去,一人佔據一個手臂。
葉應武衝着站在那裡的綺琴尷尬一笑,顯然自己胸懷再寬廣也難以容下一個人了。不過綺琴卻是嬌笑着白了他一眼,自有絕代風華蘊含在那笑容當中。
彷彿也被這當日臨安花魁的盛裝打扮驚豔到了,葉應武一邊抱緊懷裡輕聲哭泣的妻妾,一邊衝着綺琴笑着說道:“琴兒今天還真是讓某大開眼界。”
“難道妾身打扮不合夫君心意?”瓊鸞率先羞紅着臉說道。
“合,都合,怎麼不合!”葉應武知道這個小姑娘吃醋了,頓時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擦擦眼淚,都別哭了,你們夫君這不是大搖大擺的回來了麼!這一次可是一塊肉都沒有掉,不信你們摸摸看。”
只不過迴應他的是楊絮伸到葉應武腰間的小手,輕車熟路的摸到腰間軟肉,然後楊絮看向一旁的陸婉言,雖然婉娘淚眼婆娑,不過還是鄭重的一點頭,絮娘頓時一咬牙,狠狠一擰!
“啊!”葉應武猝不及防爆發出一聲驚呼,而懷裡懷外五個女子已經笑得彎下腰,美若春妍。
“好啊你們,第一天回來就不讓夫君安穩,讓某看看第一個抓住誰,就把誰抱回去!”葉應武壞笑着說道,怎麼看都不像是吃虧了。而他懷裡的陸婉言三女心中咯噔一下,自家夫君從來沒有說笑話的時候,當下裡毫不猶豫的同時轉身就跑。
懷裡三個跑的都不慢,而後面惠娘也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葉應武笑着徑直衝向自以爲能夠置身事外的綺琴,更何況瓊鸞下意識正是跑向她這邊。看着綺琴將瓊鸞護在身後,葉應武二話不說,猛地抄起綺琴的腿彎,把嬌俏人兒攔腰抱起來。
綺琴“呀”了一聲,沒想到自己護着瓊鸞這個丫頭,最後倒是自己先倒黴了。不過她勉強掙扎了兩下,只能順從的伸手摟住葉應武的脖子,把臉埋進葉應武的胸膛,感受着久違而又熟悉的溫暖。
“琴兒,你要給妹妹們做榜樣。”葉應武笑着調侃道,還不忘衝着驚慌失措的陸婉言她們挑了挑眉,意思是下一次就輪到你們了,後宅的人兒誰都別想跑。
“吃飯,你們夫君快餓死了!”雖然懷裡抱着佳人,葉應武還不忘扯着嗓子吼了一聲,更是換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而王清惠輕輕走到陸婉言身邊:“婉娘姊姊。”
一旁的楊絮促狹的笑道:“惠娘,姊姊陪你過去,來跟姊姊說一說,夫君有沒有對你使壞啊?”
王清惠一怔,而陸婉言也像是少女一般打趣道:“是啊,夫君那麼壞,肯定不會放過惠孃的,惠娘不如說一說,姊姊們也想聽聽。”
惠娘本來想要下意識的說沒有,不過想起來葉應武強行和自己洗的鴛鴦浴,還有兩人雖然沒有做什麼,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同牀共枕過,而且那傢伙也沒少欺負自己,說不上是沒有使壞,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霞燒兩頰,飛快的追上葉應武的步伐,不理這兩個壞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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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州知州府衙,議事堂。
“天武軍此次北上前廂、左廂、中軍、後廂,總計七萬八千二百三十六人。”陸秀夫輕輕翻動着手中的冊子,沉穩的目光之中已經不知不覺得流露出沉痛的神色,甚至翻動書頁的手都有些顫抖。
謝枋得靜靜地看着書頁上面一列一列的名字,有的已經被用紅色的筆觸圈了起來,而有的還靜靜地躺在那裡。圈起來的表明這一名士卒已經壯烈戰死在北上的道路上,而沒有標註的則代表依舊還在。
當陸秀夫翻到左廂和中軍的時候,更是觸目驚心的滿頁都是紅色圈起來的名字,和天武軍的戰旗一樣鮮紅。
輕輕吸了一口涼氣,謝枋得終究還是一言未發。而站在另外一側的葉應及,臉色也是慘白。他們無法想象整整一個都上到都頭,下到每一名士卒,上百人全都戰死在那一片土地上,是怎樣的悲壯!
這不只是天武軍的花名冊了,更是無數鮮血凝結的輝煌與驕傲。
“爲何這書頁上,還有鮮血的氣息,如此凝重?”陸秀夫突然意識到什麼,眉頭緊蹙,看向坐在角落至始至終都在閉目養神的王進,這個傢伙與其說是在閉目養神,倒不如說是在逃避。
不只是陸秀夫好奇,謝枋得和葉應及都有些詫異的跟着看向王進,這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氣息他們之前都沒有察覺,現在陸秀夫突然說起來,好像真的是這麼回事,這血腥氣息在書頁上分外的凝重。
王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緩說道:“虎頭山戰後,找不到足夠的硃砂,所以······天武軍左廂都指揮使王進與天武軍中軍都指揮使楊寶聯合下達命令,戰死將士統計之花名冊,可就近蘸取鮮血書寫勾畫。所以你們看到的中軍和左廂的花名冊,顏色要比其他後廂和前廂的深沉。”
議事堂中鴉雀無聲,陸秀夫三人面面相覷,他們這才發現,虎頭山之戰的慘烈已經超乎他們之前的想象。怕是血流漂櫓這樣的詞都已經難以形容。
壯哉,天武軍!惜哉,天武軍!
沉默了片刻之後,陸秀夫用顫抖的聲音緩緩合上花名冊,看着花名冊最上面文天祥等人統計的數據,緩緩說道:“天武軍此次北上,得以凱旋者,總計四萬一千五百二十一人,故總計戰死······”
葉應及和謝枋得下意識的站直,這不只是一串簡簡單單的數字,更是象徵着曾經存在過的無數鮮活的生命,他們血染大地、埋骨他鄉,終於換來了襄陽之戰的勝利。
“唸吧。”輕輕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倒是把議事堂中的幾個人嚇了一跳。葉應武顯然剛剛沐浴過,一身再簡單不過的黑袍,看上去並不像是即將走馬上任的沿江制置大使,而像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鄉野村夫。
葉使君的臉色很是平靜,曾經燃燒着熊熊火焰的雙眼低垂,也不知道看着什麼方向。議事堂中一時間沒有人敢說話,而葉應武有些自嘲的一笑,淡淡說道:“念出來,念給這風聽聽,也念給這天地聽聽。天武軍未曾辜負它的榮耀。”
陸秀夫鄭重點了點頭:“故總計戰死三萬六千七百一十五人。另凱旋之四萬一千五百二十一人中,重傷者七百三十八人,輕傷者一千九百四十六人。”
一串一串的數字從陸秀夫嘴中吐出來,雖然葉應武和王進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卻也是忍不住心中黯然。而謝枋得和葉應及更是臉色沉重,凝視着陸秀夫手中的花名冊,心中沉甸甸的。
“所有的死難將士,厚厚撫卹。”葉應武輕聲吩咐。
天武軍的士卒都是從江南西路各個州府招募的,其中有半數都是興州兒郎,所以撫卹犧牲將士的事情在襄陽那邊並不好處理,葉應武只能一直拖到天武軍凱旋,並且把這件事情交給陸秀夫,畢竟陸秀夫是新上任的興州知州,同時也能爲被襄陽事務纏住的文天祥分擔更多的壓力。
之前天武軍主要的事情都是文天祥在主導和負責,不過現在隨着天武軍的地盤越來越大,單靠葉應武和文天祥已經顧不過來了,所以陸秀夫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站出來挑起大梁,而安撫犧牲兒郎、犒賞有功將士就是一次不錯的歷練。
陸秀夫鄭重的點了點頭,新任的興州通判江鉦還在大冶縣,所以短時間內這些事情還是自己來負責。
“不過好在這一次朝廷倒是厚道,”葉應武微笑着說道,“拿出來了三百萬犒勞有功將士,除了留下來一百萬給襄陽守軍和鄂州屯駐大兵,天武軍能夠分到二百萬,也算是一筆鉅款了。”
“只是可惜了,”王進臉上的凝重也舒展開來,畢竟聽到三百萬這個龐大的數字,誰心中都會好受不少,“賈似道之所以能夠這麼痛快,歸根結底還是想要遠烈放呂家一馬,只要呂家不完,賈似道終究還能找到機會插手襄陽事務。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啊,這三百萬還真是白白的便宜了咱們!”
陸秀夫三人也是相視一笑,天算不如人算,賈似道怎麼也沒有想到呂文煥竟然會鋌而走險叛逃,這也導致葉應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他一馬了,這三百萬也算是什麼都沒有買到,反倒是讓天武軍不用爲半年來的財政犯愁了。
畢竟雖然天武軍背後有江南西路這個南宋土財主支持、又有各路商賈傾力相助,卻也不得不面對境內有太多的北方難民的嚴峻問題,尤其是這個冬天又是忙着蓋房,又是忙着開荒,即便是源源不斷的輸血,也已經入不敷出了,現在這三百萬砸在頭上,怎能讓陸秀夫他們不開心?
“具體的事情你們負責下去。”葉應武輕聲吩咐,“不過有幾點某要說明白。第一,戰死將士要撫卹,有功將士要犒賞,傷、病將士由天武軍負責醫藥和養傷,而且所有北上兒郎,根據功勳分配土地。第二,天武軍以及新成立的神策軍、神衛軍,都需要招募兵員,還是按照原來的方式,家中獨子不可上戰場,家中唯一壯丁不可上戰場,家中有戰死將士和有功將士者排後考慮。”
陸秀夫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屬下遵令,只是不知道這功勳應該怎麼計算。”
“以戰功爲主,”葉應武淡淡說道,“不過犧牲將士,無論戰功多少,當排在前面。”
陸秀夫急忙拱手應是,而葉應武徑直看向一側的葉應及:“兄長,君實、君直他們先去負責統計這件事情,我有話要和你說,你先留步。”
葉應及微微一怔,不過還是止住腳步。陸秀夫他們也知道這兩個兄弟必然有什麼事情不能讓他們這些人知道的清楚,所以一個一個飛快的退去。而王進也是衝着葉應武一拱手,先行回家去了,畢竟他回到興州之後,直接來了議事堂,還沒有回家看看。
“遠烈,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看着愈發成熟的弟弟,葉應及的語氣也下意識的變得恭敬起來,反倒是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不過葉應及的性格本來就是這樣,也沒有辦法強求。
葉應武笑着坐了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倒是絲毫沒有把葉應及看做自己的下屬,畢竟這是看着自己長大的兄長,就算是這個葉應武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葉應武了,但是從血脈上的聯繫還是讓葉應武在面對葉應及的時候感到分外的親切:
“也沒有什麼大事,主要是這一次隨某一起回來的兩位先生,陳元靚和郭守敬,就要交給兄長了。某相信通山縣的工坊有了這二位,不久就會有不錯的突破。”
葉應及信任的點了點頭,自家弟弟的本事他還是明白了,葉應武賞識的人才現在還沒聽說哪個名不副實。
不過葉應武笑着繼續說道:“其實某很是好奇,不知道兄長蹲在這通山縣,可感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