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復基被那些清兵拿住以後,清兵們拿出繩子,把他裡三層外三層捆得和個糉子似的,捆完了以後,對他又是一頓暴打。只打得劉復基渾身是傷,動彈不得,那些清兵見他不能走,就用人把他擡着走。
剛走出了小朝街,劉復基往後一看,彭楚藩也被幾個清兵拖着亂跑,不一會兒,也拖到了跟前。劉復基對彭楚藩說:“楚藩,你怎麼也來了?”彭楚藩大大咧咧地說:“咱弟兄倆做個伴兒,省得悶得慌。”劉復基又問:“你來了,老人家可好?”彭楚藩說:“老人家壯實着哩,還算可以。”劉復基這才放下了心。
這幾句話剛說完,又聽得後面一陣亂嚷,他們以爲是自己的同志起事了,向後一看,原來是房東,也就是張廷輔的夫人、老丈人和一個保姆也被抓來了。
劉復基嚷嚷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不礙他們的事,抓他們幹什麼?”彭楚藩也發牢騷說:“哪個廟裡沒有冤死的鬼啊,他們老的老,女人的女人,和他們什麼關係啊,真是的!”劉復基又對彭楚藩說:“天啊,幾點了,還沒到12點嗎?”彭楚藩看了看天上的一輪圓月,又看了看周圍黑壓壓的清兵,恨恨地說:“可能快了吧,等一會兒,有他們好瞧的。”
清兵們把這些人帶到了省督署,這時候的督署門口,被一些清兵把守得水泄不通,一些紅頂子藍頂子白頂子進進出出分外忙碌。一見逮住了幾個革命黨,有的清兵十分慌張,顯得有些害怕的樣子,有的清兵洋洋得意,像撿到了什麼寶貝似的,紛紛圍了上來。
一個清兵對劉復基、彭楚藩破口大罵:“我們的大帥,都是有福氣的人,你們這些東西,怎麼能這麼妄想呢?這不是屎克郎鑽到茅坑裡——找死(屎)嗎?”有的就罵:“好端端的一個大清國,都讓你們這些攪屎棍子給攪和壞了。什麼革命黨,我看是亂黨,匪黨。”而旁邊也有一些新軍軍官在幫腔大罵,一些新軍士兵則無動於衷,表情麻木。
劉復基心裡想,那些滿人,這樣囂張也就罷了,可是這些漢人,一副奴才相實在可恨,奴性不除,中國革命難以成功,要想民國建立,就得使這些漢人心裡豎立起滿漢人人平等的思想。於是就對那些新軍士兵喊:“同胞們,我們革命爲了誰,都是爲了你們哩,爲了你們能當家做主,再也不受旗人欺負。”
劉復基剛說到這裡,旁邊一個清兵,就用他的狗腿朝劉復基的腰上亂踢,並罵道:“放狗屁!你是爲了你自己,是爲了自己發財做官。”踢了幾腳,還不解氣,又罵道:“好,過一會兒,我拿把磨得快快的刀子來,讓你試試,看你還革命不革命?”
這時候,有一個新軍軍官,討好地對這個清兵說:“只要有了這些革命黨,我們就不愁沒有飯吃,沒有衣穿。我們新軍是不能做出這等無父無君的事情來的。”那個清兵聽了,滿意地笑了笑,說:“你們漢人,要是都和你一樣,我們大清國就天下太平了。”
劉復基心裡罵道:“奴才,真是奴才,一個新軍軍官竟然巴結一個普通清兵。正是由於這種奴才心理,才使我們漢族4萬萬同胞受滿清500萬人壓迫達200多年,正是這樣,我們要推翻滿清,首先纔要去掉這種奴才思想。”
清兵們發泄完了,也就不再理會這兩個革命黨了。劉復基悄悄問彭楚藩:“現在大約幾點了?”彭楚藩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說:“大概有3點了吧。”劉復基皺着眉頭說:“他們爲什麼還沒有動靜啊?”彭楚藩也納悶:“誰說不是啊?”
兩個人這時候都明白了,既然12點已過,起義的事情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也就只好耐住了性子,互相鼓勵着,引頸待戮。
此時大概已經到了凌晨4點,上面就喊人提審。本來應該湖廣總督瑞徵親自審問,但是瑞徵這一晚上心驚膽戰,心緒不寧。他想,現在情況這麼亂,處處是革命黨,自己要去審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他們暗殺了。所以他就派了鐵忠爲主審,雙壽和陳樹屏爲陪審,審問地點就在督署會議廳裡。瑞徵又對他們說:“對這種無父無君的東西,只要有點供詞,你們儘可以處理,不用再來問我。”
這3個審判官得了命令,立刻就到前面會議廳裡來。剛剛坐下,只聽得又有一個清兵前來報告說:“又捉住了幾個,有一個叫楊鴻盛的,特別刁蠻、兇狠,不是罵人就是咬人。現在加上原來的,男女整整有10個。”鐵忠聽了他的話後,把頭略微點了點,就命令清兵先將彭楚藩帶上來。
不一會兒,五花大綁,鐵鏈子叮噹亂響的彭楚藩被帶了上來。彭楚藩心想,今天既然被他們捉了來,早已沒有生還的希望,倒不如罵他們幾句,先心裡痛快痛快再說。所以一到廳上,他就昂着頭,一付桀驁不馴毫不屈服的樣子。
鐵忠見是一個憲兵,心裡略微一驚,就叫一個清兵把彭楚藩的繩子鬆了,又讓搬過來一張椅子,客氣地對彭楚藩說:“請坐下說話。”彭楚藩就和沒聽見一樣,頭揚了揚,堅決不坐。
停了一會兒,鐵忠輕輕地問:“爲什麼不坐下?”彭楚藩大罵道:“三張紙畫個鼻子——你好大的狗臉,我憑什麼坐下,要是坐下,不就和你們一樣平起平坐了麼。我和你坐在一起,你不怕折福,我還怕折福呢?”
雙壽氣得大喝一聲:“真是狗黑子坐轎子——不識擡舉,可惡,打斷他的狗腿……”幾個惡狠狠的清狗子上來,連打帶踢,一個清狗子狠狠地抓住了彭楚藩,就把彭楚藩摁在了椅子上。
鐵忠接着問道:“你叫什麼?”彭楚藩說:“我叫彭楚藩。”鐵忠又問:“你是革命黨嗎?”彭楚藩說:“不錯,我是革命黨。”鐵忠又繼續問:“你是一個憲兵,吃得好,穿得好,官府待你不薄,爲什麼要革命?”
彭楚藩微微一笑,說:“這事該我來問你,我們漢族的大好河山,憑什麼被你們這些滿鬼蹂躪了這麼些年,我們不革你的命革誰的命?”鐵忠聽了,呆了好半天,又慢慢地問道:“我看你這個樣子,不像是一個革命黨,準是受了他們的愚弄。你說,是不是啊?”
剛纔鐵忠問彭楚藩的意思,是看到彭楚藩是個憲兵,而憲兵的頭目正是自己的妹夫果清阿。如果讓瑞徵知道了這件事,不但於果清阿的前途不利,自己的面子也不好看,這是有意爲彭楚藩開脫。誰想到彭楚藩並不領情,大聲地辯駁說:“你說我不是革命黨,我就不是革命黨了嗎?我只知道以排滿流血爲宗旨,以武裝革命來推翻滿清。我就是革命黨……”
氣得鐵忠面目鐵青,渾身哆嗦,但是對付彭楚藩這樣軟硬不吃的人,也是毫無辦法,只得耐住性子繼續審問道:“你們有多少同黨?”彭楚藩說:“我們有同胞4萬萬,難道你還不知道嗎?”鐵忠又問道:“你們幾時起事?”彭楚藩大聲地說道:“就在今天。唉,可惜呀,可惜呀,可惜我沒有親手殺了你們……”
鐵忠看到再也無法審問下去,恨恨地罵道:“你這種無父無君無國的東西,只有殺的好。”彭楚藩也毫不示弱地吼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講。只是你們這些滿奴啊,到時候準比我死的還慘……”
這些話氣得鐵忠的臉色和個豬肝一樣,勃然大怒地喝道:“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嗎?”拿過了一支筆,在紙上寫上了:“謀反判逆罪犯一名彭楚藩梟首示衆。”寫完,把紙朝桌子前面一丟。
幾個清兵上來就把彭楚藩的衣服脫了,綁了起來,此時已有4點半鐘,彭楚藩也就閉着眼睛不再說話。清兵們把彭楚藩拖出了頭門,在那裡彭楚藩壯烈犧牲。
接着又提審劉復基,清兵把他押到了會議廳。劉復基這時候想,爲什麼昨晚上沒有起義?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自己已經和蔣翊武定下了攻下武昌後,打到北京去的戰略計劃,看來這個目的是達不到了。遺憾啊!遺憾啊!想到了這裡,劉復基不免低下了頭。
鐵忠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劉復基說:“劉復基。”鐵忠又問道:“你從哪裡來?”劉復基說:“我先前在41標3營當兵,因爲我哥哥從湖南來要到東北去,我就請了假,想同他一塊兒去,臨時我就在武昌城暫住幾天,等着我哥哥。”
陳樹屏問道:“你既然在別人家裡,老實住幾天也就算了,爲什麼爲非作歹,革起命來呢?”劉復基說:“我出營沒有多少日子,革命不革命,那些事實在不知道。”雙壽說:“你既然和他們在一起,爲什麼說不知道?你還往樓下扔**,難道這還有什麼抵賴的嗎?”劉復基說:“他們要捉拿我,我被逼得沒辦法,也就把那玩藝扔了下去,實在不知道那是**。那玩藝兒不是沒有炸嗎?”
鐵忠聽到此,就吩咐把張廷輔的夫人叫了上來,問道:“他,你認識嗎?”那婦人看了看劉復基說:“不認得。”鐵忠又問:“你既然是房東,住什麼人,怎麼會不知道?他們做得什麼事,怎麼會不知道?”張廷輔的夫人說:“他們交錢我租房,一個婦道人家,怎麼管得了這麼多事呢?他們來的人不少,我怎麼能認得清呢?再說他們住樓上,我住樓下,我又從來不上樓,樓上的事我根本不知道。”
氣得鐵忠把桌子一拍,罵道:“你這個刁婦,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別以爲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敢殺你,看我今天敢不敢殺了你這個小娘們?”
劉復基知道鐵忠這人心狠手辣,說得到做得到,既然自己已入鬼門關,絕沒有活的希望,就別再連累無辜了。他眉毛一豎,大聲喝道:“你們何必問東問西,**就是我扔的,我就是要炸死你們這些狗官。我們做的事情和這個婦道人家沒有關係。”
雙壽一陣奸笑,說:“扔得好,連你的命也扔沒了。”鐵忠對陳樹屏說:“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乾脆結果了他。”
劉復基聽到他們講的這些話,知道自己已是必死無疑,心裡反而鎮靜下來,對他們說道:“滿鬼啊,你們殺我,我倒爽快了,以後再也不受你們的壓制了。只是我警告你們,你們要是體諒我們漢人苦楚的話,還能苟延殘喘幾日,要都像今天這樣殘酷的話,你們的末日也就到了……”
劉復基還沒罵完,鐵忠已將判決書寫好,上面也是定的“謀反判逆”罪名。
劉復基大笑一聲,被那些清兵拖了出來。出來大門一看,外面圍觀的人已是人山人海,劉復基朝黑壓壓的人羣喊:“同胞呀,大家努力,清朝一定能推翻……”可是他的喊聲很快被麻木的,嘲笑的,歡樂的喊聲淹沒了:“爽快呀,爽快。”“好漢呀,好漢呀!”“殺呀,快殺呀!”
劉復基嘆了一口氣說道:“只可憐,我們這些遭罪的不覺悟的同胞呀……”他想到了壯志未酬的革命事業,想到了不知爲何夭折的起義,想到了難以割捨的同志情誼,不知不覺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再一個被審問的是楊鴻盛。幾個審問的人一見楊鴻盛的臉上被炸得面目全非,色如焦炭的樣子,就先嚇了一跳。簡單地問了問姓名,做的什麼事,罪名也就定下了。鐵忠寫好了“施放**革命黨一名楊鴻盛”的判決書,又問道:“就憑你這個樣子,也想革命嗎?哼哼,我今天只怕是要革你的命哩。”
楊鴻盛歪了歪頭,不理他。鐵忠又問:“你們的**還有嗎?”楊鴻盛說:“用了又做,哪有沒有的道理。”雙壽說:“你們的黨羽,是營裡的多,還是學堂裡的多?”楊鴻盛說:“你說軍隊裡的多,就軍隊裡的多,你說學堂裡的多,就學堂裡的多,我一時半刻也查不清楚。”
鐵忠把判決書從桌子上扔下來,鴻盛知道要殺他,就咬着牙大聲地罵道:“好!只管殺,我只怕你們也有這樣一日呢!”楊鴻盛還想大罵,清兵們已把他拖出大廳去了。
這時候,已是10月10日早晨7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