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德化在揚州捲了幾十萬兩銀子的事情,除了朱明等有限幾個人外,並沒有其他人知悉。但流民隊伍直奔連島而來,這還是與銀子有關的,朱明等人率船隊在此處登陸時,爲了解決船隊的溫飽問題,劉德化將贛榆縣的各商鋪糧食席捲一空,引起了流民在贛榆縣城內眼線的注意,順着這條線索跟下去,這連島附近突然出現的船隊、購買糧食的鉅額銀兩、海邊出現的衆多攤販,想不引起了流民中樞首領傅金的注意都不行,在朱明等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流民來了幾批探子化裝成小販打探連島的虛實。
跟後世在沿海的地區經濟相比不同,因爲大明王朝多年的禁海政策,現在沿海的贛榆縣可謂一窮二白、百業凋零,贛榆縣城裡的油水並不多,於是傅金決定給予連雲巡檢司雷霆一擊,將船隊和財富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成爲進一步發展的資本。
在具體行動上,傅金先派出了自己的二弟傅銀率千餘流民對贛榆縣城圍而不攻,自己親自率主力殺奔連島而來。
朱明想不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急忙調整部署佈置防禦,令朱明再次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慢慢逼近的流民隊伍黑壓壓的,看上去,都是一些衣衫襤褸的人,婦女兒童老弱病殘一應俱全,他們大多手執着一些破刀爛槍、木棍、石塊等簡陋武器,給人一種不堪一擊的印象。此情此景,令朱明實在不忍心主動發起衝擊。
朱明要幾個嗓門大的人高呼:“連運巡檢司朱大人知道爾等爲飢寒交迫才走上造反之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欲殺爾等飢餓之民,爾等都散去覓食去吧!如爾等散去。朱大人願以糧食相贈,管爾等餐飽……”
但黑壓壓的流民羣彷彿一羣行屍走肉的殭屍,任憑那幾個大嗓門的人怎麼喊叫得口乾脣裂,麻木的臉上就是無動於衷。
“唉!”營寨中的戰士都露出憐憫的神色,別說朱明,就是他們也無法就這樣下手屠殺這些老弱婦孺。
朱明以爲是那些流民聽不懂,又要人用不同的方言喊叫了幾遍,但對方沒有人作出任何的表示,反而加快的前進的步伐,眼看就要逼近營寨。
在朱明將注意力放在陸上防禦時。一些彎彎曲曲的河道上突然出現無數的舢板小船,直向拋錨在連島與大陸之間的船隊衝來。
“不好,流民要奪船,水手快上大海船起錨!”
那些水手們,一部分在協助構築工事。一部分在連島上協助安置難民,只有少數人留在海船看守。見流民目標是奪船。朱明急忙命令水手們跳上舢板回大海船防守。
雙方急駛的舢板很快就撞在一起,一眨眼功夫,便有數不清的舢板被撞翻,水面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落水的身影,沒被撞翻的舢板都拔出刀劍,向對方砍去。一時間,叮叮噹噹的打得難分難解。
朱明看着亂成一鍋粥似的水面,發現已有人正在爬上一艘海船,由於雙方的服飾都不統一。不知道是那一方人員,朱明正心想,看來爲了指揮方便很有必要設計統一的制服,那艘海船便出現了打鬥,很顯然那是流民隊伍的人爬上船與留守的水手打起來了。
那海船可是下瓊崖的必備,如果有失,玩笑就開大了,朱明心急如焚,正考慮派陸地戰士上船協助,陸地上的流民發動攻擊了。
見水面上已打得沸反盈天了,流民人羣中突然分開幾條通道,兩三百名騎兵猛然衝出來,響起隆隆的馬蹄聲,向陸地營寨踏來。緊隨騎兵身後,兩三千精壯的步兵蜂擁而來。
朱明正在考慮着是否下令射擊,那些騎兵卻已衝至營寨壕溝外圍幾十步外,搶先揚起手中騎弓,射出一輪箭雨。
箭雨漫過壕溝和胸牆。
啊!啊!有幾個倒黴的戰士中箭,發出痛苦的嚎叫或悶哼。
“救護班,上!”每個連隊都有一個十人編制的救護班,平時在接受一般步兵訓練項目外,還着重進行戰地救護訓練,在流民隊伍逼近時,救護班便已按戰時操作規程,架起鐵鍋燒起熱水,準備好綁帶、止血藥、擔架等救護物資,此時見有人受傷倒下,在班長的帶領下,衝上來搶救受傷的戰友。按平時的訓練先將傷員傷口作簡單的止血處理,接着扶上擔架擡至安全地點,交給有經驗的醫官救治。
明末的明軍,普通士兵作戰受傷,由於缺醫少藥,救護手段落後,一個小小的傷口感染都能要人命,對於大多數傷者來說受傷跟死亡已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多了死前受一段折磨的時光而已。在大多數明軍部隊中,基層士兵,只不過是將領和官僚眼中的廉價消耗品,直接戰死了比受傷需要救治的成本低得多了,因此傷者根本不會得到什麼有效的救治。
朱明帶領的旅順軍,這種與其他明軍不同的戰地救護方式,讓戰士們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擔心自己受傷而得不到救治的顧慮大大下降。
但是,戰爭不是靠能有效救治傷者就能打贏的。
在混亂高亢的吶喊聲中,跟隨騎兵後面的步兵擡着一些長木條、木板蜂擁而來,企圖搭在壕溝上,好讓騎兵衝進胸牆內砍殺。
看到此情此景,朱明方感到自己幾個穿越人多麼的幼稚可笑,不打同胞?不殺同胞?那完全是自己單方面的意淫而已!面前發生的是戰爭,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心慈手軟,跟前些天面對的兇殘八旗兵一樣,面前的這些人,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要你的命,碾碎你的骨肉,讓你屍骨無存。
我朱明字曰開平,我的目的是爲天下開萬世太平,我必須殺,殺,殺,所有擋住我的人都要殺,殺,殺!
想通了這一點,朱明再不猶豫了,猛地揚起手再壓下去:“反擊!”
隨着朱明的指示發出,一聲淒厲悠長的喇叭聲響徹整個陣地。
由於原先沒有朱明的命令,按前一段時間的嚴格訓練要求,戰士們顯示出良好的服從性,沒有人作出反擊動作,現在見朱明下令反擊,立刻動起來。
“轟隆、轟隆”弗朗機炮和火銃猛烈的射擊噴出大股的濃煙,一下子覆蓋了陣前,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不要停!繼續!”第一輪齊射後,按照操典,沒有戰場最高指揮官的命令,各級連長、排長催促各自下屬迅速裝填子藥繼續猛烈射擊。
沒想到前面小小的連運巡檢司營寨竟然有那麼強大的銃炮火器,流民麻木的臉色換成恐懼的神情,中彈的人員發出驚天動地般的慘叫,沒中彈的拼命尋找躲避或者向後逃跑,跑得快的撞倒了跑得慢的,人羣亂作一團,互相踐踏起來,一些身體瘦弱的人被活活踩死。
“好了!停!停!”朱明見沒人能衝過壕溝踏上胸牆,濃煙中隱隱的人羣似乎正在像退潮般向後涌去,便有心要省點彈藥。
硝煙慢慢散去,陣前橫七豎八趟了一地屍體和傷者,簡單數一數,至少有兩百多,鮮血塗紅了一大片,寒風中吹來刺鼻的血腥味,那些傷者還在爬行着併發出慘痛的哀嚎。
由於朱明開始時的猶豫,前幾輪齊射的弗朗機炮,裝填的都不是霰彈,而是實心彈,實心彈的射程比霰彈要遠得多,在人羣中掃過,硬生生打出一條條血肉通道,挨着就死沾着就亡,似乎威力比霰彈更強大,但對於衝近到自己陣前的密集目標殺傷遠比霰彈遜色多了,銃炮殺傷的人還比不上人羣自相踐踏而死的人。
“哼!就這點能耐,也要造反?”營寨中不少人看到前面一地的屍體和傷者,不由得對面前這羣流民輕蔑起來。
“要不要出動騎兵追擊?”胡天雄跑來向朱明請示。
“算了吧!還是先支援水面上的船隊吧!”己方原本只有二十六匹馬,不是什麼專業的戰馬,大多瘦弱不堪,在訓練中已累死三匹,只剩下二十三匹,對方有兩三百個騎,在銃炮齊射時,被打倒三四十騎,其餘都逃到射程外,正在重新整隊,如果以區區二十三騎出擊,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朱明斷然否決了胡天雄出擊的請求,轉身抽調戰士去支援水面的激戰。
這時,水面上的戰鬥也初見分曉了,在各船長的指揮下,特別是固倫威比的調度下,水手們紛紛登上自己所在的海船,趕跑登船的襲擊者,起錨揚帆,撞翻犁沉不少襲擊者的舢舨。這些襲擊者多是粗通水性的漢子,在水面上那是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水手的對手,在朱明派出支援人手後,很快落敗,水面上浮滿了屍體和殷紅的血污,一些被打落水中的人還在拼命掙扎着。
“就這樣敗了!”流民首領傅金,正橫眉怒目地問身邊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