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的書房, 只有一人,桌上放着一張地圖,上面畫着整個文景的軍力分佈, 君麟一邊仔細看着, 一邊對照着信報, 上面有每一處駐守官兵的將領的身份, 就連那人的身家都清清楚楚的寫明, 一手拿着筆,一手做着對照着,然後, 挑出幾人,勾畫了起來。
怎麼樣才能把損失減到最小呢, 不再會像過去那麼不在乎人命了, 君麟仔細的研究着每一步, 這一次,絕計不能失敗。
門前閃過一個身影, 君麟頭都沒有擡一下,繼續思索着。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君麟給弄琴用了最好的傷藥,只是幾天,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了,她有些意外, 君麟沒有困住她, 反而讓她自由行走, 更沒有派人監視, 這實在是講不通, 多次的交手,弄琴明白了一件事, 與其,廢盡心思去猜她的詭計,不如直接問來得更實用。
“你有這能耐嗎?”君麟冷冷的反問,繼續手上的活,她的時間並不多,君沐已經派人送信給君流,讓他準備一切了,若真的從錦州一路殺到京城,恐怕對自己並沒有好處,不但會傷亡慘重,只怕到時,還可能被君沐背後捅上一刀,想到此處,不禁瞄了一眼弄琴。
弄琴走到桌前,看了看那將兵力總圖,君麟也無意遮掩。
“你不怕我告密嗎?”弄琴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心思實在是沒有人能猜得出來的。
君麟放下了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指了指不遠處的紅木椅:“坐吧。”
弄琴也不客氣,坐了下來,她倒要看看這人倒底想要說些什麼。
“我第一次見到花芍時,才七歲,若我記得不錯,那時她十二歲。”看了一弄琴,果然在提到花芍的名字時,她的臉色變了,雖然只是一瞬間,卻逃不過君麟的眼睛,若之前她只有七成的把握,現在就已經能全然肯定,弄琴與花芍的關係了。
弄琴雖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可心裡早已是起伏不定了,花芍,她記憶中唯一的親人,她對自己來說,如父,如母,如兄,如姐,她用所有的力量去保護自己,她入宮時十歲,自己才六歲,可她對自己的點點滴滴,她沒有忘記絲毫,有朝一日與她團聚成爲了自己活下來的動力,也正是爲了這個目的,她忍受了多少殘酷的訓練,可是,她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長大後是什麼樣子。
“她和你長的一點都不象,除了眼睛,可惜,你的眼中只有恨,她的眼中卻有更多的東西。”君麟繼續,隨着敘說,目光變得有些深,似乎在努力回憶過往。
弄琴瞳孔收了收,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目光緊緊的盯着君麟,她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姐姐離開後她所不知道的事。
“她很溫柔,也很懂得照顧人。”君麟勾了勾嘴角,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剛入宮時,她每日都要進了太學院上課,君毓雖貴爲長公主,這地方卻是不能進入的,她失去了保護,太學院裡全都是男孩子,除了自己與君沐,還有一些重臣的兒子也一同學習,這些孩子的命運都很相近,君珉一方面用他們來限制大臣,一方也在這些孩子中選出有能力的,重點培養,將來可以爲君麒所用,他的算盤永遠都打的非常的精明。君麟雖然改了宗碟,穿着男子服飾,卻難以改變她是女子的事實,孩子總喜歡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何況他們還有君沐在背後煽動,君麒雖然有心保護,卻不能時時陪着,所以,君麟剛入太學院時,常常被暗着欺負。
雖然被強改了宗碟,君珀卻從未將君麟當男孩子一般教養,在王府時小心的捧着護着拿她如珠如寶般的疼愛,從沒受過欺負的君麟,每每被他們暗算了之後,總是一個人,悄悄的躲在牀邊角落哭泣。每到這個時候,君毓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然後命花芍給自己上藥,一邊斥責。
“傻瓜,哭有什麼用,他們欺負你,你便想法子欺負回去。”
“可我打不過他們。”小人有些委曲。
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放到君麟手中:“拿着,誰想傷你,你就先傷了他,你是君家的子孫,一定要變強。”
“變強?”
“想不想永遠和我在一起?”
“嗯!”
“你記住,若你不能變強,就不可能永遠和我在一起。”君毓扔下話,再不看君麟一眼,轉身就走。
君麟怔怔的看着皇姐的背影,有些難過,才收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別難過,公主這是爲你好。”與君毓年紀相仿的女孩,一邊爲君麟上藥,一邊好心的安慰。
君麟自然是知道君毓那是爲了自己好,可是,被她這麼訓,心裡總有些委曲,吸了吸小鼻子,看了看被包紮完畢的手,上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花芍的手真巧。”
“我呀,以前也常爲妹妹包呢,她總會不小心摔着碰着,她和你一樣也愛哭鼻子,”花芍嘴角帶着笑,每當她看到君麟,就想到那個宮外的妹妹,不知道她現在可還好嗎?
“我纔不愛哭鼻子。”君麟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握緊了手上的匕首,她以後再也不會這麼沒出息了。
花芍笑了,“她也愛這麼說呢。”
君麟看着花芍,她覺得這個時候的花芍很好看:“那麼她現在在哪裡呢?”
花芍眼中一片黯然:“走散了,興許這輩子都看不到了。”
“花芍,別難過,總會找到的,將來我長大了,幫你找,”君麟眼神很認真。
“她總是很仔細的爲我上藥,然後打上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君麟下意識的摸了摸手。
弄琴聽到這話,早已無法平靜,當年姐姐也是這麼爲自己包紮的,那恨意難免又涌上心頭:“姐姐就是這麼一個善良溫柔的人,可最後卻被你們殺了。”
君麟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要想到那晚,她就無法平靜,好一會,才穩住心神,繼續:“她不止對我好,對毓兒也很好,她們雖然名爲主僕,卻更像是姐妹一般。”
“毓兒,花芍成日和你一起,你都不陪我。”君麟很哀怨。
“傻瓜,連她的醋你都吃,”君毓用手指戳了戳君麟的臉。
自知無理,卻還是要強辯:“我可不管,你是我的,該多陪着我。”
君毓變本加力,捏着那張日漸俊俏的臉:“我和她情同姐妹,怎麼能拿來與我們比。”
“那我們是什麼呢?”君麟裝瘋賣傻。
一口將君麟的下脣咬在嘴裡,拉長然後放開,“你說呢。”
打橫將君毓抱起,走向牀:“讓我一會好好想想。”
“情同姐妹?”弄琴有些不信,對於君毓,她知道並不少,這樣一個無視天下的人,怎麼可能將一個宮女當作姐妹。
“沒錯,毓兒曾經說過,花芍是除了我之外,她唯一覺得可信的人,而花芍也將毓兒視作妹妹一般,在宋府時,她曾經不惜用性命守護毓兒,”君麟頓了頓,“可她卻還是對毓兒下了毒手。”幾乎用盡全力說出後半句,胸口越來越疼,她何常不是將花芍視作姐姐一般,所以,她纔會對花芍無比的疼恨。
弄琴死死的盯着君麟,努力想尋找一絲破綻,卻只看到一片真情實意,怎麼會這樣?
“想明白了沒有?”君麟突然話鋒一轉,耐心的等着她的答話。
弄琴怔怔的坐着,一語不發。
直過了半個時辰,她纔有了反應,“她的仇,我一定會報的。”
君麟不理會她這話,“她究竟是不是?”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
得到了弄琴的肯定,君麟眼神變得冷酷無比。
弄琴沒有心情再去多加理會她,起身離開。
“等等”君麟叫住了弄琴。
“還想問什麼?”弄琴沒有回頭。
“你究竟有多大?”
“二十二”扔下話,走出書房
你這張臉,還真是會騙人,君麟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