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有些訝異,隨即又笑了,歪着頭道:“看看,這屋子還沒收拾好就有客上門了,竹兒還不趕緊把衣裳整整,瞧你這潑懶的樣兒。”一邊就要站起來迎客,不曾想身子卻晃了晃。
“娘”雨竹一聲驚呼,趕緊搶上前去扶,崔氏已經自己扶着椅子站定了,見雨竹嚇得蒼白的小臉,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泛白的脣扯出一個微笑:“不礙事的,剛纔大概是起的猛了,頭有些暈,你二伯母快進來了,快隨娘去迎迎。”
雨竹擔憂的望着崔氏,有些不甘願的扶着崔氏往外走,心裡有些埋怨,總有些人像蒼蠅一樣,成天圍在身邊,分了家還上趕着第80章 流血過來煩人。
走到垂花門那邊,就看見梁氏領着雨梅從青帷小油車裡下來。
雨梅搶步上前優雅的與崔氏見禮。
梁氏還是梳着那常年不變的圓髻,戴着一根閃閃發光的珍珠玲瓏八寶簪,連衣裳也是隨大流的合領大袖對襟的款式,腰間繫了紅色的宮絛,還垂了玉做的噤步,雨竹以前在侯府的時候並沒有與這位二伯母多接觸過,印象中她總是一臉憂怯的站在二老爺的後面,不問到她頭上絕不會有一句多餘的話,今天居然主動上門了,倒是叫人奇怪的緊。按捺下滿肚子的疑惑,雨竹也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梁氏卻不等她彎下腰來就趕緊扶住了,強笑着握着雨竹的手,道:“好孩子,不用那麼客氣。”
又將頭轉向崔氏,侷促道:“也沒打個招呼就過來了,實在是對不住弟妹。”這又是唱哪一齣,這梁氏一上來就陪着不是。眉毛還不自覺的蹙起,面上盡是難色。
崔氏不露聲色的挑了挑眉,笑着招呼道:“站在院子裡做什麼。快進來坐下慢慢說。”一邊引着梁氏和雨梅往裡走第80章 流血。
雨竹下意識的去看站在梁氏身邊的雨梅,恰巧雨梅也擡起頭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撞在了一起——
頓時火花四濺。
雨竹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這個不識時務的,難道她還沒搞清楚情況麼?看梁氏那樣子。明顯就是上門救助的,她們母女是有求於人的,居然還給自己臉色看。再說了上次那個蝨子事件,好像自己纔是受害者吧,而且最後只是嚇了她一下還沒有真正報復呢。
雨梅沒想到一向嫺雅安靜的雨竹居然敢跟自己翻白眼,忽然就竄上了火——
“只是沒什麼好招待的,這屋子還亂的很。東西都是舊的還沒來得及換,二嫂就將就些吧。”這一會兒的功夫,崔氏和趙氏已經走出了好幾步,馬上就要進穿堂了。
聽了這一聲,雨梅才忽然想起這次來的目的,只覺得又羞又氣,自從分家的消息傳到了她的耳中,她是是喜憂參半的,分家之後母親的教導她記得清清楚楚,“你莫要糊塗。以前我是多疼了你些,不免把你驕縱太過,以後沒了侯府的庇護,日子定會艱難很多。你的性子也要收斂一些,不然以後吃虧的可是你。”
也不知道母親爲什麼不去大房求助,反而拉着她來了三房,雨梅悶悶不樂的垂下眸子,想着亂成一團的家裡,再想想剛纔一路進來所看到的富麗堂皇、高大雄壯的院子,心中頭一次生出惶惑來。
劉媽媽捧着個黑漆百合忍冬花鏍鈾茶盤進來了,重新添上溫度適宜的茶水。
崔氏笑着解釋道:“二嫂子不要嫌棄,這茶是從外頭茶葉鋪子裡買的,比不得在家裡的好,你們就湊合着潤潤喉吧。”
“哪裡敢嫌棄,以後怕是這種茶都喝不上了呢。”從進門到現在,梁氏的眉頭就一直未曾舒展過,聽得這話,眼圈都紅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要不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也不會不要臉面的過來,只是實在是我命苦……”
雨竹聽得不耐煩,又擔心崔氏的身體,想着趕緊把人打發了給崔氏找個大夫來瞧瞧,哪知道這二伯母這般囉嗦,倒是越來越有祥林嫂的風範,急急見縫插針的插上一句:“二伯母你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
崔氏沉了臉,訓斥道:“沒大沒小,這長輩說話小孩子家家的插什麼嘴?有沒有一點兒規矩,回去讓姚媽媽把規矩從頭到尾再理一遍。”
雨竹哪裡不知道崔氏是裝給外人看的,立刻從善如流,裝的很委屈很不服氣:“爲什麼啊,二伯母都沒生氣……”然後聲音消失在崔氏“威嚴”的目光之下。
見自己一席話惹得崔氏母女倆吵了起來,梁氏也有些訕訕的,本想開頭多訴些苦,待會兒開口也便宜些,見雨竹幽怨的小眼神兒飄啊飄啊的在她身上來回打轉,更是尷尬。
“二嫂,這丫頭被我寵壞了,不懂事的很。”說着又淡笑着看了一眼雨梅,道:“比不得你家梅丫頭知禮懂事。”
雨梅被崔氏那似笑非笑的一眼看的一驚,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梁氏漲紅了臉,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而且也是默許了的,當時一心爲着讓女兒能結上一門好親事,牙一咬就答應了。她想的好好的,瞧範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和林府聯姻,那就有四個選擇,梅兒的身份在四個中也是靠前的,只要撇去頭一份的雨竹,十有**會成事。
自己女兒身份尷尬她是知道的,庶子的嫡女,低嫁高嫁都難辦,可範家的公子卻是頂頂適合的人選,身份高貴是未來的家主不說,就衝着範家姑奶奶是梅姐兒的大伯母,她就不擔心女兒嫁過去會受委屈,即便範家嫌棄梅姐兒是庶子的女兒,也不好明着刁難,而日子總是人過的,苦個幾年等生下了兒子站穩腳跟不就熬出頭了嘛。哪知道這沒成不說反而還弄得雨梅傷了頭髮,又幹又黃,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畢竟幹倒是能抹頭油,黃可沒辦法補救,生生又將容貌減了三分。不過最壞的還是老太太居然說分家就分家,這可急壞了梁氏,二房那麼薄的家底怎麼支撐豪奢舒適的日子,二老爺自己的薪俸還不夠養活他自己,自己孃家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給的陪嫁莊子地薄,收成不好不差,鋪子的地段不好,利潤微薄的很,全家就指着分家分得的銀錢過日子,將來還有女兒的嫁妝,兒子娶親的聘禮……全都要錢,梁氏怎甘心這種坐吃山空的日子,範氏又一向對庶出的瞧不上眼,早巴不得甩了他們這包袱,心一橫還是把主意打到了三房。
“其實,嫂子是求弟妹幫忙來着。”梁氏眼圈紅紅的,一副傷心不已的樣子,而眼尾卻仔細的注意着崔氏的臉色:“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你也知道,我們家老爺的薪俸不高,分家根本沒得多少銀錢……我也不敢抱怨,只得小心盤算着想盤下一個小院子,一家人苦雖苦了點,倒也自在。可是這分家也倉促了些,我一點準備都沒有,趕緊遣人出去打聽,可不是要價太高就是房子實在太破,一時間居然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愁得我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這不就來……”梁氏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有些忐忑的望着崔氏,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點點淚珠,紅紅的眼圈又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感覺,雨竹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嗯,這位二伯母長得很漂亮,也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衣裳上的墨絳紅的柿蒂紋讓她更顯柔軟,頭是一種微垂又有些倔強的半昂着,柔弱卻又不讓人感到厭煩,眼淚掉的也很漂亮,鼻頭仍是一片白皙。
雨竹默默的記着,這可是半骨灰級的白花高手啊,還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借鑑和學習的,不過這動不動就蹙眉的壞毛病可不能有,瞧眉間那麼深的一褶子……林妹妹那種似蹙非蹙的效果纔好。雨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將來肯定是要做正妻,那要除了料理家務之外便是怎樣控制手下的妾,她打算研究一下後宅女人的類型,按難纏程度歸個類排個序,再附上大體的手段和態度,做個小冊子,名爲《正妻是怎樣煉成的》,就擺在牀頭每天晚上看一遍,拿出當年考級時的態度和毅力出來……
崔氏臉色不變,依然柔和可親:“二嫂子就是實在,這家雖然分了,可也不急於這一時啊,暫時找不到適合的屋子而多在侯府住幾天,又有什麼關係,我想大嫂子也不會爲這點小事介意的。”
梁氏見崔氏把話題扯開了,臉色僵了僵,不自在的垂頭看着自己的膝蓋:“昨兒大嫂到我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話裡話外都在問我什麼時候搬,當時滿屋子都站着丫鬟啊……你說我怎麼還有臉住的下去,這不只能來求弟妹幫忙了,嫂子知道你與大嫂是不一樣的。”
“那二嫂是要讓我幫着找個院子嗎不跳字。崔氏自然的唸叨起了:“弓弦衚衕兒裡似乎有空房子,不過現在都是我那些陪房住着,配不上二嫂;麻繩街好像還有……”
雨梅的臉都紫漲了,這三嬸嬸明顯是在拿自家開玩笑,母親都那般低聲下氣了,她還想怎麼樣,就算她謀算過雨竹,那自己也受了害啊,爲何這般苦苦相逼,看母親仍然面不改色,雨梅也不敢發作,忿忿的想拿茶杯喝口水。
“啪——”清脆的碎瓷聲讓滿屋子頓時一片寂靜。
雨梅呆住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剛纔氣着了沒注意,手才把杯子碰下去了。
雨竹也呆住了,她驚恐的看到崔氏慘白着臉色捂住了肚子,殷紅的血從她秋香色的裙子上慢慢顯了出來,觸目驚心!(
是 由】.